明崇坐在座位上,深邃眼眸远远眺望过去,远处人影攒动,紫衣神秘飘渺,几窗屏风随着手中墨笔挥舞,将一副大好江山描绘。他忽然就忆起那日梅林间的身影,再看今日,两相融合间明崇恍惚有种错觉,似是她又重新回来,回来他身边。
男人的眸光变得痴迷,痴迷里夹杂着一抹绝望般的狂热,是她吗?是她回来了吗?
明崇的失神都落入台中央的映春眼中,当董媛的身子如一片枯叶萎落于台中央时,那边坐台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霍然从座椅上站起,看她失色眼色,映春和侧脸看过来的董媛双眸对视,二人皆是会心一笑。
这舞董媛暗地里不知练了多少遍,但从未在宫中,而是挑半夜无人时。宴会前几****还跳过,让映春督察着,而映春作为伴舞兼部分指导者自然知晓这舞该怎么做才会产生最好的效果。若非念及董媛身体问题,她还会编排更加高难度的动作。但是秉持着安全第一的原则,映春只好手下留情了。
舞曲落罢,董媛自一身艳色红装飘然而来,斑斓夜色下美得动人心魄。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直到董媛出声,这才都惊醒过来。
“嫔妾今大胆献丑为皇上庆福,愿这一曲鸳鸯舞能令皇上满意。”
“鸳鸯……。”他瞧着她眉眼澄净,眸光纯澈地望着自己,忍不住心头一动,跨过几步上前弯身,伸手便将董媛扶起,便大声道:“极好,极好!”
董媛羞涩而腼腆地绽开笑容,端丽中透着别样妩媚,动人心弦,她柔声回道:“嫔妾心头念着皇上,但凡有一丝差错,弄得宴会不欢而散,嫔妾都要担上大罪,惹得皇上您不快,所以嫔妾这鸳鸯舞,若非有皇上您在这头瞧着,怕也是舞不好的。”说着便将那张小脸扬起,露出迷离沉醉的表情。
明崇将她揽在怀中,不忍又怜惜地瞧着她因一曲舞罢而略显苍白的面色,道:“真是辛苦爱妃了……也正好趁着今日喜庆,徐景祥,给朕宣旨,封董昭仪为董妃,赐凤祥宫!”
终于——
在后方的映春听到明崇发言,心中有种笃定的自信,但她不经意地一撇,却不小心撞进一双幽邃暗黑的眼瞳里面,心头顿时一个激灵。
……待董昭仪封妃,你便肉差罢
这句话猛然蹿入脑海里头来,让这才升起的喜悦顿时降下来,降到谷底。
她抿了抿唇,心想这左右是逃不过了,只提防着到时别出什么差错便是。
之后明崇和董媛回元极宫,备胎的彤烟也得上了,等明崇入寝宫后彤烟就由崔嬷嬷领着去服侍,那一夜也不知董媛使了什么手段,清晨醒来后彤烟就被封作美人。
彤美人,好歹也是个宫里的小主子了。
董媛盛宠之时,就算有人想来招惹麻烦,也得看看本钱,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也不是哪个都肯做的。自然,这位突如其来的彤美人便引起大家的注意,毕竟无身份背景,不过靠着几分姿色爬上床,原先不过个卑微宫女的人,欺负起来可要顺手得多。
且彤烟还是从元极宫里出来的,不免惹得一群人非议不断。
彤烟被赐在碧宣阁,这第二日就有上门找麻烦的人来了。
无非不都是来瞧瞧这沾了主子光的奴才,嘲笑讽刺,扎人心眼的话是怎么狠怎么来。等映春找了机会去看彤烟的时候,就瞧见守在碧宣阁外头的一名宫娥满脸憔悴地站着,不时转头望里屋的人。
映春也不是来落井下石的,毕竟她心里是早知这种情形的,今日来就是打着董媛的名义慰问罢了。
说实在,她自然也不是太想过来,讨人冷脸色看一向不是她喜欢的作风,不过想着这人也是将死之人,看在往前同僚份上,快上路前见一面,也是应该的。
等让那宫娥进去报了一声,里屋的人却喊着让她出去,映春可不管,旁若无人般踏进去,并将那欲要说什么的宫女一挥手给赶了出去。
她慢慢关上门,随后扭头,一眼瞧清楚床榻上苍白病容的彤烟。
这才不过半个月罢了,既然就折腾成这副德行?
这后宫里的女人,效率真高。
映春刚走到床边,榻上之人忽然伸过手来,她步伐矫健,快速往后一撤,让彤烟抓了个空。后者怨愤地瞪着她,恨声厉喝:“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真是有趣,娘娘平白给了你一个上位的机会,你没本事把握住,何须把这气撒到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来?难道这就能改变你现今的状况不成?彤烟,你这骨子里……还是这么容易就沉不住气,怨不得,抓不住皇上的心呐。”
但凡彤烟有董昭仪半分娴静温婉气质,而非一张刻薄尖酸脸皮,她想明崇也不会一夜春风便撒了手。
毕竟爱屋及乌,也是有道理的。可惜这争宠嘴脸,太明显,明显得让人心里一股子恶心倒胃。换做是她,也没兴趣应付如此女人。原以为是比死去的香巧要聪明伶俐的,但终究是不过如此了。
“你这恶毒至极的女人,你会遭到报应的!”
“我本是来看望你的,你到如此地步,何必这么犟性子?”
“呸,谁要你来假惺惺!”
映春挑了眉,噗嗤一笑,像是很惊讶似的,咦了一声,带着惊奇眸光上下打量着彤烟几眼,许久才慢悠悠地道:“我何时假惺惺了,彤美人,春儿可是揣着真心过来的。不过彤美人似乎并不领情,那么春儿也就无须客气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在彤烟面前晃了晃,随后做出失手落地的动作,让彤烟猛地一身不要呐喊出声。
“主、主子?!”外头传来宫女吃惊担忧的呼喊。
映春笑笑,未曾例会外头的声音,只将那当初从彤烟那儿收来的翡翠玉珠链搁到桌上,随后便对彤烟道:“我来,是还你母亲遗物,好歹我求情让崔嬷嬷允了,说起来,你还是要感谢我的不是?对了,那****往药里头放的东西我已让安太医查出来了,药渣的成分里竟有鸩毒。彤烟啊彤烟,你还真是了不得,不过我也没兴趣知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这几****就好好歇养吧。”
彤烟原本就白的脸色这下更是透明,灰败里藏着惨青,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
映春临走前又补充了一句,“你门外的宫女看来伺候得你很舒服呢,我看是个乖巧的,不如就让我带去凤祥宫罢。至于你这边缺的人,崔嬷嬷已有准备,彤美人,娘娘说了,你在元极宫里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儿,娘娘是不会追究的。毕竟你是奴才,身不由己。但是嘛,还是死罪难免啊……。”说着她慢吞吞地打开门,门外一道温暖旭日照射进来,但是床榻上呆愣的人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暖意,只有彻骨的寒。
等出了门,门外的人惶恐地往里头望了一眼,那情形她不忍见便关上门,哆哆嗦嗦地站着,也不敢抬头看映春。
她虽说来宫里不久,但多少有些听闻,知晓这位兰姑娘是现今大红人董昭仪身边最信任的其中一个,另一个自然是在董昭仪身边伺候已久的崔嬷嬷崔管事。
想到自己和眼前的人都是差不多时期入的宫,人家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而自己却要被派来服侍个没气候的美人,真真是不能比的。
“你叫什么?”
突然被问及姓名,她兴奋又害怕,怯生生地回:“奴婢、奴婢叫燕儿。”
“燕儿……。”放嘴里咀嚼了几下,看这豆蔻少女脸庞上半是激动半是胆怯的表情,映春竟恍惚升起一丝惆怅滋味。
不知觉间,她入宫也有大半年了,这期间,原来也已做了那么多的事儿,而从初期在掖庭局里干苦活到如今身为妃子身边最受宠信的红人,竟是这么快,像是一眨眼间的事情。而昨日依稀浮于记忆里,是那阴柔少年精致冷漠的脸庞,和他允诺她时冷静的话。
燕儿看映春眸光微茫,似在出神,也不敢打搅,只等她自己醒过来。
过了好半天,映春才低下头,转过半边身子,侧脸淡声道:“同我走吧。”
燕儿忙应了声,就像是刚入宫的宫女似的,难掩眼中情绪。而她一抬头看着眼前人的背影,明明纤瘦细弱,但传闻中却是个祸害了太子,得宠于董妃,还得皇上几分赞许的人物。
宫女中的凤凰啊……
正这般感叹时,前方的人像是有所察觉般忽地扭过头来,皱眉看了她一眼,“怎么?”
燕儿被她的眼神一瞧,就像是全身上下都被彻底看透了般无所遁形,惊慌低头,连道:“没、没什么。”
映春迟疑少刻,道:“往后在凤祥宫,不能这般盯着娘娘或者是嬷嬷后背,要被视作不敬的。可懂了?”
被干脆揭穿,燕儿很是羞愧,脸色涨红,蚊子似的回道:“奴、奴婢懂了。”
“待人处事都从容些,结结巴巴像什么样子?”眉眼挑高,声线泛冷。
燕儿心里一惊,清清嗓子答:“奴婢明白了!”
映春这才笑道:“这便是了。”如此才放过她。
燕儿松了一口气,心里大叹,这位半似主子的人,可真是严厉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