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明秀果真如言将彤烟送来,虽说是要给崔嬷嬷调教的,但到底还得先经由她指导一番,人她就先领着到院外,还未曾让她见过宫里人,彤烟倒是一声不吭的挺乖巧,等到外院,四下僻静无人这才终于憋不住话来。
“你为何要……。”
“慢。”映春本是背身站着,忽而听到她急忙忙地一句,便转身巧笑制住,“我知你要问什么,不过你既身在宫中,便知道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彤烟脸色一僵,半晌低应:“我懂……。”说着自嘲地扯嘴,抬眼注视映春,“只想不到彤烟能让你花费这么多心思……。”
映春却是不经意地慵懒笑答:“不过恰巧有个机会,恰巧你是我识得,恰巧这些事儿,恰巧……就凑在一块罢。”
这世上哪里这么多恰巧,多得不过是人为制造出巧合来。彤烟不傻,知道她这番话里带着警告,她不过是这一盘棋上的连环计之一,心甘情愿也好,不甘不愿也罢,都没有置喙的余地,莫要说挣扎反抗。到时,也只能落得同当初的香巧一般下场罢,她又何必不识抬举?
“就不知……春妹妹是打算要怎么做?”论起年纪,映春还比彤烟小个二岁。
怎么做……映春笑了笑,道:“安心伺候娘娘便是,待会儿我便会带你去见崔嬷嬷,崔嬷嬷是娘娘跟前最贴心之人,你往后便在她手下里学着些,也算是长些见识。我知你在太子身边虽名义上是近身侍女,但是太子宫里的管事嬷嬷可是瞧你相当不顺眼,经常责罚你吧……?”
彤烟脸色僵硬,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见鬼似的,但很快她就从这种僵硬中舒缓下来,虽然心里跳的飞快,十分紧张,她还是尽量维持面上的镇定,干笑两声道:“春妹妹当真是什么都知晓啊……不过想想也是,应当是太子殿下同你说的罢。”想着昨日下午的事儿,彤烟心里嫉妒又幽怨,为何都是掖庭局里出来的,待遇却天差地别?她是不甘心的,明明她在太子殿下身边呆的时间长,太子殿下……为何偏偏瞧上的人就是兰映春?
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
相对于彤烟的不甘心,映春像是一眼就看穿她般,忽视她话语中的妒意,很平常地说道:“并不是太子告知……太子,还未曾同我提及过你。至于是如何得知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说着,映春却忙住了嘴,像是怕说漏嘴似的,眼睛绕着彤烟两圈,抿唇一笑,“总而言之……你谨记在宫里,也要像在太子宫里一般,莫要觉着娘娘心善性子软就生出些事情来。崔嬷嬷可不是个一般的人,就算娘娘不责罚,崔嬷嬷也不会手软的。”
彤烟唇抖动了两下,心里已是清明一片,她没有选择。
“有春儿这番话提点着,彤烟必然不会走差的。”
“如此,甚好……。”
与彤烟一席话后,映春便领着她七弯八拐地经过走廊来到内殿里,董昭仪已比昨日起色要好多了,正有闲情雅致作画,说是到时候趁着这喜庆日子里挂在墙上。
崔嬷嬷看见映春已经将人领来了,脸上板正,“叫什么?”
映春推搡着彤烟上前,然后自个儿便来到董媛身旁,此时宝湘不在,大概是去忙事。
“名唤彤烟,是湘州来的,已在宫中三年。”彤烟如是道,语气缓缓的,倒是不卑不吭,很有架势。
映春唇角含笑,倒是在太子宫里学了些好的,较之以往确是仪表体面多了。
崔嬷嬷的面上虽看不出什么,眼底却带着满意的光,心想这妮子选来的人倒是还不错,有几分大家子的味道。只不过样貌儿却是小家子,比不得正宗大家闺秀出来的气派。可饶是如此,这看上不去温顺听话,也是成的。
彤烟坦然接受着崔嬷嬷的眸光打量,心知这一关必然要过的,便按捺住紊乱的心,尽量表现的从容自然些。
“听说之前是在太子宫里头当近身侍女的?平日里都是做些什么呢?”
彤烟道:“端茶送水这一些的。”
都是些轻松活儿,毕竟是因映春的关系而进了宫,明秀心里记着,但却不是太放心上,就这般将彤烟闲置着,而当初大部分的作用还是用来送礼给映春的,确实在宫里招来不少羡慕嫉妒阳光,也不知在暗地里遭受管事嬷嬷多少白烟辱骂。而她也不是新人,受不得骂,便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崔嬷嬷冥思了半会,道:“那往后你便到娘娘身边和宝湘一块儿做贴身侍女罢,该怎么做你理应也该晓得的,你暂且先同本嬷嬷出去,倒是还有些事要和你吩咐一下。”
彤烟应了声,便乖乖同崔嬷嬷出去了。
映春看人都走了,便上前接替崔嬷嬷的位置继续给董媛研磨,一边也瞧着那宣纸上的山水画。
意境优雅,山水风景栩栩如生,让人眼前瞧着一亮。
虽说映春对此领域并不太了解,然而董媛却也是有真材实料的才女,一幅画并不一定要多完美精致,能令人心情舒畅的画,却也是精品,而董媛就有这般本事。而映春也听说当年的德妃书画双绝,怕是董媛连这方面的造诣和手法都是很相似的吧,不然以明崇的眼光,如何会看上董媛?
董媛似乎察觉到映春在看她的画,便抬起头问道:“你觉着如何?”
映春答:“非凡人所能及也。”
董媛立刻就笑起来,颇有花枝乱颤的味道,笑罢还有余温,眼里水盈盈地望着映春:“你呀,实在不知该让本宫说什么好了。”
映春道:“奴婢说得都是大实话,就是皇上来瞧了,怕也是这般说的。”
董媛一愣,脸上笑容没有方才那般盛,只唇角噙着淡淡一丝,“皇上……皇上也不是未曾来过。”
映春看出她的异样,便问:“那皇上是这么说得呢?”
董媛必然少女情切,但必然也是问过这样的问题,毕竟明崇对她的画这般不同……
董媛笑笑,像是回忆起来,便低声道:“皇上当时神情呀,便是说……这画,同苑苑真像。”
“苑苑?”
“是德妃姐姐的名。”
映春怔住,但见董媛侧着脸,有些疲乏却哀伤的模样,心中有种难言滋味,这明崇……还真是,明明心里是有着董媛的,但是当着人面就这般……再一想明崇那张清冷寡淡的脸孔,映春觉着未来的路,还是很艰难的。
“娘娘不如改一改画风?”映春提意见。
董媛愣住:“改画风?”
映春点头道:“对呢,皇上不是因这画而总将您和德妃娘娘搅浑么,如此您就该想着慢慢把同德妃娘娘相似之处改过来了。”
“可是若是改了……。”董媛面上显出几分悲切担忧,她能得宠是靠着德妃,若是和德妃不同,那么皇上还能喜欢她吗?还能对她不同吗?
映春笑道:“若皇上只是如此迂腐之人,便也不会让娘娘您这般倾心以对了。您想着,正是您和德妃太过相似,所以皇上才理所当然地将您当做德妃对待,若是您慢慢将这些习惯改过来,自然而然会引起皇上的注意,而如同皇上这般人,若是原先一个了若指掌的人突然间性格大变,必定会觉着新奇有趣,仔细琢磨,这注意力……不是就慢慢改放到娘娘您身上了么?只有让皇上觉着您是真正不同的,不仅是德妃,同后宫里所有女子都不同,那么你就成了那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的……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只做自己,用自己来成就。
董媛眼里逐渐发亮,亮光慢慢转变成春意盎然的笑颜,一时间褪去冰肌玉骨般的清冷味道,显出几分妖娆妩媚的姿态。
“看来上天,当真是派了一个宝给本宫。”
映春却是看着董媛的笑容心想到,老天才是真真放了个块瑰宝让她捡呢。
正在她们说话间,外面便有动静,原以为是崔嬷嬷领着驯服好的彤烟回来,一见人声在外头道了句娘娘,这才知晓是宝湘回来了。
宝湘刚一进来就低着头,躲躲闪闪的样子让映春一下起了疑心。
董媛的眸光看过来,也是敏锐地察觉出宝湘的不对劲,便皱眉道:“宝湘?怎么低着头,抬起头来。”
宝湘似乎很为难,仍是侧着脸也不敢抬头,像是脸上长了什么东西不能见人般,遮遮掩掩的。
董媛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的脸是怎么了?”声音也变得低沉不少,看来是起了怒意了。
映春倒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宝湘,宝湘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如今怕是做样子,果然等董媛这句话一开,宝湘这才慢慢抬头,脸上赫然是五指巴掌印,清清楚楚的印着,叫董媛脸上露出吃惊表情,旋即面目就沉了下来。
“怎么弄的?”
宝湘眼中噙着泪,样子做足了,便开始道出委屈来:“是路径后花园的时候碰上了淑妃娘娘……奴婢也不知犯了什么错,淑妃娘娘就莫名叫嬷嬷打了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