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媛被崔嬷嬷唤醒时还有些惺忪睡意,宝湘在一旁服侍董媛起身下榻,将衣裳为其穿上,映在边上挑选着妆奁里的首饰玉器边道:“嬷嬷也是为娘娘能好才搅扰了您休憩的时辰,您可千万莫要责怪嬷嬷。”
董媛揉了揉额角,叹口气:“本宫都未曾开口,你倒是知晓本宫的心思了?”
映春拿出件白玉吊金链的簪子,待董媛往梳妆台前坐下来,才挽着那一头乌黑长发笑说:“春儿许上辈子便是娘娘肚子里的蛔虫呢,今生就化作实体来助娘娘了。”
董媛失笑一声,“你倒是叫本宫怎么说你的好?崔嬷嬷呢,这会儿匆匆将本宫唤醒,是所为何事?”
崔嬷嬷这就从殿外进来了,笑道:“嬷嬷老远就听到有人说着我的坏话,果然是你这小蹄子!”啐了她一声,这就几个跨步撩开纱帘走了进来,“有宫婢通报,皇上这会子正在御花园中,娘娘可得准备一下,咱们不能教其他宫里的抢了先机!”
董媛笑笑,面上显得平淡,反问一句:“嬷嬷不是说先要本宫避讳风头呢,这怎么还要找上门去,何必多余的去争这个宠?”
映春纤细的手指灵巧地穿过发间,便替崔嬷嬷答道:“倒也不全然是为引皇上的,娘娘且听奴婢将这法子同你说一番,其实是如此……。”随后言简意赅地将计划说了遍,话落,就见董媛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崔嬷嬷这回又落了下风,被映春一番抢白,还将这莫需要的计划强按到头上,心中是懊恼,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想得是周到,主意是精妙,若是成了,那可就是一石二鸟呢。只不过……眸光看向董媛,崔嬷嬷想着主子自小身子弱,可能受得起这遭罪过?
董媛比崔嬷嬷想象的要答复得快,且语气声调都未曾有什么变化,平平地道:“就这么做。”
“娘娘应了?”
“本宫看上去像是那种不懂得分辨的人吗?嬷嬷,你可是老了,连年轻一辈都要不如了。”
崔嬷嬷讪讪一笑道:“是嬷嬷糊涂了……。”
“娘娘,让奴婢为您描妆。”
董媛转过脸,不再同崔嬷嬷说话,等映春拾掇完崔嬷嬷才出声:“咱们这就走?”
映春便笑道:“嬷嬷急什么,娘娘这都还不急呢,再者咱们也不需要赶着上去,悠闲些便是,不然倒让人瞧着真真是知道了什么刻意而去的呢。”
崔嬷嬷不语了,她这是说什么都得被这小妮子给反着倒打一耙的,虽说是没大碍的,可到底心里是不痛快了。
映春自是了解崔嬷嬷这种心态,想往前都是她在董媛身边出主意,想法子,如今这人选忽然换了,心中不平衡是常理,不过她自会用手段让崔嬷嬷折服,省得她私底下不甘心弄什么小动作出来,反而要她吃暗亏。
虽说悠闲,却也不能慢得跟龟爬似的,不然等到了场地,这戏都散场就没法演了。
所以一行人脚步略微加快,路经这御花园一条小桥上,恰恰碰上从左侧而来的另一路人马,宫里一些姐妹都是经常走动的,早已熟络。虽董媛不怎么同她们来往,但客气一番的探望却也少不得。
看着来人,董媛眼睛眯了眯,先是亲切地叫了声裘妹妹,而身着浅紫色羽纱面薄氅的裘婕妤,面上也是挂着同样柔和的笑,曼声道:“姐姐这不是正病着么,怎么有空来御花园散心呢?”
董媛笑道:“安太医可说过的,正是身子弱才要多走动,冷天本就该舒筋散骨,不然越发是要倦懒体弱,平素里也就是在院落里走动走动,便是看着今日这天儿不怎么冷了才出来散散心。怎么,妹妹可是不愿意见到姐姐么?”
裘婕妤尴尬地扯嘴笑了笑,道:“姐姐这真是说笑了,妹妹能见到姐姐,是妹妹的福分呢,若是姐姐不介意,咱们就寻处地方叙叙旧,说会儿话如何?”
董媛回道:“过会儿就要回去了,已是来了好一会儿。裘妹妹这是刚过来?”
裘婕妤道:“没呢,也是好一会儿。”
说到这,二人像是都没什么话说了,这都是在等着明崇呢,说是寻个地方叙旧怕不过客气话。不过也不能任由这气氛沉寂下去,董媛想了想便道:“裘妹妹便同姐姐一块儿如何?”
裘婕妤想想便道:“那便随姐姐。”
二人说定,便结伴同行。
董媛故意挑着湖畔沿边而行,且听人说,明崇也是在坐落于湖中央的一处看风景,裘婕妤以为董媛和自己是存了一样的心思,便也没有拒绝,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和董媛攀谈,眼睛却在不时地望着越来越近的亭中央。果然隐约瞧见一抹龙黄色常服的人坐在亭中,身旁已经有了两位娇俏可人的嫔妃伺候,看来是被人夺得先机了。
明崇的身影董媛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身后跟着的映春眼睛滴溜转动,人侧身到后头来,隐没在众人身后,忽然间就冲一个宫女背后用力推一把,那宫女身形一个不稳,大声惊呼,整个人就向前冲去。
董媛听到惊呼声,在瞧见亭中人也注意到这边,转过头来时,正是最好时机,想也不想就哎哟一声跳入河中,她是个名副其实的旱鸭子,冰冷刺骨的水瞬间淹没,呼吸顿时也困难起来。
映春知道是时候了,崔嬷嬷配合地大叫:“娘娘!娘娘!快来人呀,娘娘落水了!娘娘落水了!”
这一变故是裘婕妤未曾想到的,她霎间白了脸,方才还说着笑的人怎么突然就落了水?而那边明崇闻声而来,身后两名嫔妃随行,眸光投过来都带着幸灾乐祸和看好戏的姿态。
裘婕妤这才知晓自己是遭人算计了,可此时确已来不及挽救!
众人慌慌张张喊成一片,随行的都是女眷,个个都是旱鸭子,只会喊罢了,就是喊也喊得软绵无力,里头莫不是夹杂着落井下石的得意。而这个时刻,映春义不容辞,按照先前策划好的刚要往里跳,但谁能想到,天衣无缝的计划里会有意外突发。
明崇,他居然跳了下来!
映春的脚步刚踏出去一步,就缩了回来,唇角露出笑来,就算是突发意外,却也是极好极好的一个意外,简直如虎添翼,犹同神助。
董媛也想不到明崇居然会跳下来救她,心中一股热流腾升暖了她的身躯,当人被明崇抱入怀中后,董媛更是紧紧抓着明崇的衣襟,泣不成声。
人算是给救上来了,明崇抱着董媛湿淋淋地上岸,冬日里落了水极是冷的,但明崇却是面不改色,大步流星地擦过裘婕妤身边时,眸光冷冷淡淡:“徐公公,随朕旨意,将裘婕妤打入冷宫。”
居然连审问都不审问,映春心中惊讶,看来董媛在明崇心里的地位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呢。这一出戏,倒是明崇尽得力更多,她反倒落得两袖清风,干净利落。不过如此也好,让她知晓了董媛于明崇心中的重量,如此往后她就算设计起来不用太拘谨。
裘婕妤莫名其妙遭受了这一计,本以为极为委屈,如今几年情分居然抵不过这么件未曾查明的事儿,裘婕妤岂能甘心?明崇刚下了旨意,徐锦祥来拿她,裘婕妤却是霍地甩开徐锦祥的手,大喊道:“皇上,皇上嫔妾是冤枉的!嫔妾未曾推过董昭仪,您不能就这么罚了嫔妾,嫔妾不甘心,不甘心!”
明崇停住脚步,怀里的董媛心里乱跳成一团,眼睛巴巴抬起来望向明崇,整个人一直在冷得打颤,脸色也极是苍白,抿着唇不发一言。
明崇眼中露出怜惜之情,斜过眼提高了声量:“锦祥,还不把人带下去?”
徐锦祥哪里还敢拖着,招手叫来两个壮实的拽着裘婕妤就下去了,这裘婕妤倒是中气十足的,一路地嘶喊,老远了还能听见。
映春趁着混乱就专心打量明崇的表情,看他眸光沉凝可怕,倒像是真的信了裘婕妤故意将董媛推下河去的,可这是当着他的面做的,明崇当真不怀疑?她想这陷害的法子时是考虑过这一点的,却不想明崇不仅出其不意跳河救人,就连后续审问都不曾做直接下了判决。
明崇就这么一直抱着董媛到了元极宫,随行的人都战战兢兢瞧着他的脸色,唯有映春心里正打着算盘,计划很顺利,甚至顺利过头,那么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明崇当真就一点不猜忌?
映春在心里这么想着,突然又想到放才明崇那义无反顾的一条,脸上那种表情她当时还记得,刹那间那种极致的愤怒而疯狂,就像是心爱之人生生自眼前离去般的绝望。
这个男人……他当时是在想着什么?而且他方才那般举动必然为董媛招来更多嫉妒之心,但是如此看重的人,不惜得明崇以身犯险,又怎会故意为她招致祸端?
忽然,脑海中蹿起什么,董媛……和德妃是极像的……而那个消失的绝代佳人,在这之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呢?
映春觉得,这事情看起来可真是越发有意思了,不过,这彤烟也得赶紧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