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膳食吃得人各怀心思,尽然是不怎么痛快的,但宫中规矩繁多,哪里容得人痛快过?总归对于董昭仪来说,明崇做到如此地步,还不顺着台阶下,那真真是不懂分寸了。
总算等得明崇放下金筷,那边侍候的老太监俯下身在明崇耳边说了几声,再是往后退了退。
明崇站起身来,董昭仪连忙放下银筷走过去,“皇上,这就要走了么?”眼神哀哀怨怨的,多少是不甘心的,以为明崇能留夜,谁想着也不过呆了这么几个时辰就匆匆要离去。
大手伸了过来,抚摸着董昭仪的脸,声音温和轻柔,“朕今晚再来看你。”
董昭仪一听,心中喜不自禁,面上透露出一些,却也只能强自按捺住,低低应了一声,自亲自出了殿外送明崇离去。待董昭仪离殿,静苒这边走进来,将一桌子菜分了大家。
皇胄用膳都是极少量的,讲究得是排场精贵,吃剩下的残根剩饭便是留给下面的宫女太监,算起来元极宫的人当差无一不说董昭仪温善客气,其他宫中多半为了显摆,许是不屑,都是生生倒了,也只董昭仪性软,家中时便节俭,便是到了皇宫也不愿铺张浪费的。
这么个好性子的,确实不适合呆在宫里头呐。映春这么想着,崔嬷嬷已经先一步进了殿中,扶着脸色潮红的董昭仪,一边还在耳边叨念着,董昭仪红着脸不时点头,神色羞赧。
崔嬷嬷进来就喊映春:“春儿你过来。”
映春快步走过去,“崔嬷嬷,娘娘。”
崔嬷嬷道:“你在这儿好好侍候娘娘,莫要惹娘娘,懂得?”
董昭仪瞧了一眼崔嬷嬷,又看看映春,便笑道:“嬷嬷你要吓着春儿了,这丫头可是禁不起吓的。”说着,叫来静苒,吩咐了几句便将她下去办事儿,随后崔嬷嬷一脸无奈地离开。
映春上前扶着董昭仪,董昭仪双眸瞧过来,眼神有些亮色,“听崔嬷嬷说你脑子亮光,有些新巧法子能叫人起得兴致,今儿晚上皇上来元极宫,春儿你可能想些法子留住皇上?”
映春颇感到几分惊讶,按理说她才来几日功夫,董昭仪就这么信着她,竟连这种事儿要要她插一手,真不怕自己会起异心勾引了皇上?还是董昭仪知道些明奕和她之间的事情……心里暗自揣摩着,映春掂量着开口:“法子那倒是有的,不过春儿的法子都是乡里民间瞧来的,粗鄙不堪了些,奴婢是怕娘娘性子内敛,做不出那些举动来……。”
董昭仪眼神更亮了,看着映春羞得脸蛋发红,扭捏地低声道:“你倒不用顾忌这个,你尽管想出来,说出来,本宫自会看着做的。”
映春想她许是下定决心要在此次讨好明崇,应当能丢下羞怯之心,便大胆提议道:“娘娘往前同皇上之间,都是如何的呢?”
“也就是做一些雅事……。”说到这,董昭仪叹了叹气,秀眉紧蹙,像是在想着什么,“皇上是极爱本宫做的画,但总归让本宫觉得奇怪,皇上看上去不像是爱画之人,先头本宫寻了副大师真迹来故意吊在墙上,皇上看了眼都不觉稀奇,却是看中本宫的画。据本宫所知,也就是如此一件怪事了,平素里皇上就爱本宫弹琴奏曲,舞弄一番,别的也寻不出什么来。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事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呢?”
说到这里,董昭仪的意思已是相当明显,映春听罢,心里起疑,又是画,难道董昭仪的画……有什么特别稀奇之处?映春实在是想不通,脑中却忽然闪过什么,像是迷茫中点亮出些希望,映春忙道:“娘娘且等一等,这会子皇上还不会来,娘娘有大把时辰准备着,春儿忽然想起些事来,像寻崔嬷嬷一问,娘娘可知崔嬷嬷去处?”
“嬷嬷快要回来的,你倒也不用急着,是否想到什么法子来,先同本宫一说。”
映春神色迟疑:“有些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讲的。”
“你还同本宫来这一套?”董昭仪就要伸手笑打来,却见映春神色严谨,便收了手,敛住眼角里的笑意,深看着映春,“便是你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来,若是有用,本宫便不会罚你。”
“方才用膳时奴婢小心观察过皇上的眼色,娘娘觉着,皇上在看娘娘您做的画时是什么眼神?为何不喜真迹的皇上会这么看重娘娘的一幅画,此事既然娘娘觉得奇怪,当是该派人调差一番过吧?”就算董昭仪未曾想过,事后崔嬷嬷也不可能不去细察,皇上喜好过往这些事迹自是每个入宫嫔妃都要打听过的。
这么一提,董昭仪的脸色就有些难堪了,她抿了抿唇,半晌才答:“……你应是不知道,曾经的德妃娘娘,当今大殿下的生母,曾是出名的才女,习得一手好词,描的一手好画,真真是皇上的心头尖。只不过后来……。”
后来因生明奕难产而亡,这件事映春自是知晓,这么说来董昭仪的字画都是像了逝去的德妃娘娘,因而倍得明崇宠爱?但是如果这样说来,明奕又怎会只是个大殿下,无论如何他才是太子才是。
“……若真是因本宫的画像德妃的话,本宫也只得认了。”董昭仪这般说,口气总有些不可言喻的难堪,毕竟无论哪个人被当作替代品,心里难免会有疙瘩。
映春却是笑了,“其实娘娘毋须如此悲观,娘娘不如想开些,真当时因此,反倒是于娘娘有利。”说到这,映春看董昭仪的脸色似有几分思索,未曾有发怒前兆,便顾自说了下去,“娘娘不妨想想,德妃娘娘已逝,再不可能复活来进宫同娘娘您争吧。若是借着德妃娘娘的力,又不需要娘娘您动用宫中势力,如此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这么生生降到娘娘您身上,何乐而不为呢?春儿是真心想要替娘娘您着想的,这才斗胆和娘娘说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望娘娘您赎罪!”说着映春就福下身去。
董昭仪伸手虚扶了一把她,摇头道:“这些话崔嬷嬷也是同本宫说过的,像便是像了,也是没法子的。若是不像,本宫岂能短短一年内坐到昭仪这个位置,也是德妃姐姐天上显灵,庇佑妹妹的。”
说了这么多的话,映春觉得也该引出这话茬来,便直言不讳地道:“既然娘娘能如此想,那么接下来奴婢提出的这个法子,娘娘必然也是能够做得到了。”
董昭仪眼色亮了亮,笑着斜眼看映春:“不是让本宫仿着德妃姐姐吧?不过德妃姐姐逝去已久,除了知晓当年她是才人会作词赋诗,弄舞作画外,还有如何?”
“娘娘这回可是错了,奴婢要说的可不是这个,虽说也是有关联的,但是却要更胜一筹。”
“喔?你这一说可提起本宫的趣味来,倒是说来听听。”
映春道:“前有德妃娘娘,皇上心里拿您做影子,怕总会有些芥蒂,但若是您能超过德妃娘娘,取一个更字,如此不是能够让您取代德妃,而非是做德妃的影子。毕竟娘娘心里头……定然也是不愿做他人替物吧。”这末句是说到了董昭仪的心坎上。
她眼神里带着几分诱惑力,像是邪魔般下了蛊虫在董昭仪心头,董昭仪先是发怔,似乎在思索着映春言辞里的可行性,半天才低声道:“你倒是说……如何得一个更胜一筹?”
映春笑道:“咱们不仅要更胜一筹,还要别出心裁,这就是奴婢想说的第二件事儿,只不过娘娘您性子内敛柔和,一时间可能办不到。”
“还什么办不到,这元极宫兴衰皆看本宫,本宫得利你也能跟着享福,你莫怕,说就是。”
映春心想她是想说,但怕吓着你,想罢还是道:“娘娘可知青楼酒肆间的风流韵事……?”
董昭仪果然有些红脸,“那些……你说那些做什么?”
映春迟缓道:“……这便是今晚上奴婢提议娘娘做的事了,倒不是说要娘娘真同那些个下作女子般打扮,只是要娘娘学几分风情。娘娘气质偏冷,皇上看上去也是寡欢性子,娘娘若是不主动着些,皇上那边更是没什么反应了。”
“这是要本宫主动……主动……。”董昭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脸通红的,眼波似水,嗔怪地看了一眼映春,低低地道:“这倒是个好法子……。”
“……娘娘便如此,穿得艳丽些,但切不可过分重色,妆容由奴婢来为您描,待及夜,娘娘先莫要直接就迎了出去,留些神秘感,就让奴婢领着皇上来寻娘娘,这也算是一种趣味,等皇上快来了,奴婢便故意发出声音来,娘娘便弄舞作画来吸引皇上,倒是奴婢便功成身退,接下来的事,娘娘想来也是会做了……娘娘可莫要怕羞,这一羞一怯,可是什么都做不成了。”
“你这是来打趣本宫了?”董昭仪笑打来,容色间却是因小女儿家的情怀显得极是艳丽,端得一个佳人。
映春一边同董昭仪嬉闹,一边想着今晚上这一遭美人宴,可否真能使得董昭仪夺得明崇真正喜爱。能不能从昭仪升到妃位,今夜可是极为重要的一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