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春心颤了一下,因他突然说了这样的话而愣住,眸光不躲不闪,“殿下……。”
明奕看她错愕神情,先是笑了笑,放下手便道:“在掖庭局里当差,感觉如何?”
他问的口吻就像她是下察的高官似的,弄得她略有些好笑,但她却也是知晓明奕本就没拿她当普通角色来看待,不然何必多番试探?能赢得他的另眼相看是好事,比当情妇可要好得多。
映春答:“感觉大抵如大殿下在朝中做事一般了。”宛若后宅是后宫的缩影,掖庭局也不是什么省心的地方。
明奕倒对她这含沙射影的回答颇觉有趣,这小东西总爱拿两者对比的方式作答,如此讨巧的狡辩不知已让她避开多少次了。这种不着痕迹间就撇清的答法若是惯用了,他往后岂不是都问不出什么话来了?哪里是无害的小猫儿,骨子里滑头机敏的要命。
他背过身,摆出一副闲散姿态默声不言了。
气氛便又沉静下来,而映春也不是会找话自讨没趣的人,心想刚才她也就是拿他做比喻,没说差,也不知他怎么就沉默了。
天气冷了,身上带伤,特别容易疲惫,映春忍住打哈欠的欲望,两眼不时垂下欲睡。
“你乏了?”明奕忽然问道。
映春揉了揉眼睛,唔了一声。
“你这一顿打怎么倒给你得了便宜似的……听萃萱说,你近日十分嗜睡,这骨头都怕是要给你睡得懒松散了。”明奕说的语气带点无奈,还带着不经意间透露的怜爱。
映春提不起什么劲头,起初见到明奕还有些忐忑,此刻却是真真一点不畏惧了,态度也变得懒洋洋起来,“大殿下大概是不了解了,春儿极是怕冷的,且身上还带着伤不能走动,整日躺着自然就只能睡觉了。难不成大殿下想要春儿绣花什么的?”最后半句带点玩笑成分。
明奕表情却是严肃起来,“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活儿。”
映春立时就扁了嘴,“春儿不会这些的,怕是鸳鸯要绣成鸭子去。”
明奕听了呵呵笑了两声,看她女儿家俏丽容颜,心里微一动,“你这样子……却是极好的。”
“什么样子……。”映春在他陡然灼热的视线下心头一紧,转而垂首低念,“又哪里好了?”
明奕叹了叹,“都好。”
这一叹,也勾得映春生出几分怅然,顿时两人之间又相顾无言了。
此时门外咚咚响了两声,两人收回交错的视线,一个避开眸光转过头,一个便从床边起身,面上有不舍之情。看她闪避的侧脸,明奕心里又一叹,忽然眼中露出一丝趣味,笑着俯身,“你这一修养怕是要在房里呆上半把个月,既然无事,那便同萃萱学学女红,做个绣花香囊,等你康复了顺便就差人送来给本殿下当饰物。”
“诶——”看明奕说完就要走,映春皱着眉唤了声。
明奕顿住脚步,回头望他,映春本想要脱口而出的拒绝却在对上他的眼时滞留唇边,怎么都不能继续下去,只好眼睁睁瞧着明奕开门,同门外回来的萃萱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
萃萱顺势走了进来,映春的一声叹息引起她的好奇,“怎么,殿下一走你就这般模样了?”
“姑姑莫要取笑春儿。”映春知道萃萱一直有误解,不过这表面上的东西,映春到底不愿多解释。
萃萱笑了声,“方才殿下说你想要趁着修养期间学做女红,为殿下亲手做一香囊来。”
映春听后不觉头大,这明奕还当真同萃萱说这事了,他就这么觉得自己闲得发慌长霉?心中是老大不爽的,但想想那人既是明奕,算罢,不过就是个香囊,他真是想要自己亲手做的,她还能不答应?
“我看你,倒是很不愿意似的,若是换做别人来,都指着是福气呢。”萃萱说罢,走到她床跟前,“明儿本姑姑就教你罢。”
“这不还要修养十天半个多月,一个香囊罢了,姑姑倒是急什么。”映春推脱了一句,倒已不是不愿,就是不想萃萱回头同明奕说她好像真急着要给他去做似的,显得她掉价儿。
萃萱摇摇头,指尖碰了下她的脑门,笑骂道:“你倒是还别扭了,这等好福气,我们做奴婢的求都求不了,就你最是闹心的。”说罢,看她郁闷样儿,又是摇头,瞧她脸色还苍白着,便说道,“适才去司计处取来些木炭,你这身子要养,天气冷,不能坏了伤口,待会儿就将炭盆换了。”
映春虽不大懂,却也知道宫中用度自有限制,不由皱眉问:“姑姑是私下里去取的?”
萃萱看她面上有担忧之色,心中倒一暖,道:“尚宫局内多有眼线,都已打点过了,你放心罢。倒是太子闹的这事儿,连司计都还同我讲起你来,我倒是没多说,但也可见此事比预计中闹得大多了,这万一传到皇上耳中去……。”
映春道:“春儿到觉着这种事儿应该不会传到皇上耳中去。”
萃萱停止话茬,看着她问,“唔,你怎么会这么想?”
映春淡淡道:“姑姑细想一下,谁会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去凑到皇上那儿嚼舌根?就算是要提,这个人也该有皇后娘娘去提才是。皇后娘娘都没动作,若哪个人越俎代庖,反会惹一身臊气。况太子殿下这个年纪正是爱玩,这些事儿就算落到皇上耳中,怕也不会记在心上的。”
再说她和明秀根本上没发生过什么,皇后想除她决计也不会用这种愚蠢手段,后宫本就是疯言疯语乱传的媒介之地,不去理会便是。怕是皇后如今不处置她,也是暂时碍于明秀的面子,待过了一阵子,指不定又念起她,就想给她随便安置个罪名也是说不准的。
萃萱看她一脸无畏,便点点她嗔道:“瞧瞧,瞧瞧,你这当事人却是最无所谓的,真真皇帝不急太监急。不过你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可到底还是不能不防的。先不提皇后,那苏嬷嬷可是牢牢记着你的仇呢。”
“姑姑又是知道了?”映春眨巴眼睛问,指的自是明秀为她训斥了苏嬷嬷的事。
萃萱道:“哪里能不知,那苏嬷嬷仗着是皇后身边的老人,行事霸道冲横,你这番惹了她必要吃苦头的。如今,也只本姑姑能护得你了。”
“春儿是掖庭局里的人,苏嬷嬷的手就算要伸过来,也得经过掖庭令的准许吧。”说到这,映春忽然狡黠地笑了笑,压低了声,“姑姑呆的时间长,听说……现在的掖庭令是个假太监,此事可是真是假?”
萃萱面色一板,“你从哪儿道听途说的这种腌臜话?”
映春老实交代:“就是刚进来的时候那绮菱说的。唔,姑姑可是生气了?好罢,春儿再不讲这种话便是,姑姑不要生春儿的气,是春儿糊涂了,乱讲话,该掌嘴的。”说着就作势要打自己的脸,忙被萃萱用手给拦住了。
萃萱叹气道:“这些乌糟糟的事儿,你还真会去当真?姑姑面前提了倒无碍,别人面前可不准。”
“绝不敢了。”嘴上这么说着,映春便小心打量着萃萱的脸色,看她秀眉微蹙,神色间一些掩饰,心跳了跳,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本当初也只是猜测,此刻看来确是有蹊跷了。毕竟能在这掖庭局里真正有权利保她的,怕不是萃萱,应是和明奕有关联的掖庭令吧。但终究不过是她心中揣摩的,真相就不得而知了。
萃萱之后便特意同自己提了提苏嬷嬷此人,并叮嘱自己所要注意的事项,虽说现在人病着苏嬷嬷找不了茬,但待她一养好身子,那苏嬷嬷可绝不会轻易饶她。
这样过了十日,明奕都没再来过,必是有事要办,只那天隔日便借着萃萱的口来催促她那香囊的事儿,看来真是铁了心要她连养病都得念着他才肯罢休。逼不得已只好跟萃萱学做女红,幸好她虽比不得萃萱的手那么巧,却也不至于笨得惨不忍睹。终还是让她整出个还看得过去的香囊,毕竟明奕放了话,必得她一针一线,还得绣上他的名。
平静过了十余天,一天三顿的频率换药,伤势大好,映春也不是娇小姐,便央求萃萱让她下了床,再过了三日才肯放她作活。自然也不是原来的扫地宫女,直接调到才刚新晋的王贵人殿苑里,先从擦拭桌椅灰尘做起,但活儿却比先前要轻松多了。
一起调遣的人倒是映春想不到的,那当初看她不顺眼本想教训她反被赏了巴掌的绮菱,居然同她一起来了王贵人的朝元殿。
绮菱心里自是一团火,可却不敢惹映春,近日的事她也听说了,本以为只是攀上了陈公公,未曾想居然同当今太子还有瓜葛!她心中妒恨不已,却也可奈何。
映春也不理会绮菱的怨念,专心地擦拭手上的花瓶。
此时,门外传来人声,想是丽贵人回来了。
刚想将手中花瓶放下,一抹身影忽然朝她冲撞过来,而映春抬头,猛见绮菱阴狠脸色,下刻便有了动作,千钧一发间反将那花瓶砸到绮菱怀中。
啪擦,尖锐的脆裂声乍响,刚进来的丽贵人瞧见房中情形,立时脸色一白。
绮菱尚在失魂中,映春已是指着绮菱,颤声道:“你、你怎么……。”话至此,再看丽贵人这边,立刻顺着映春的手指看向绮菱,双眸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