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后不想云不归看穿,可云不归比她更懂荀初素,又哪里需要看穿了。
只是她移开的眉眼,却让云不归看穿了她的担忧,宽慰她道:“您放心,就算我让你失望透顶,也绝不会让她绝望。”
睿智如卫后,又怎么会听不出云不归这句话的意思。
宁误国,也绝不误荀初素。
或许,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倘若云不归真的继承皇位,那么荀初素永远都成不了云不归的妻。
要荀初素不要国,那么这皇位继承者??
卫后目光扬起,扫过云不羁和南厢,再回到云不归身上,说道:“所以你打算把这十年心血,都送给不羁?”
云不归看向云不羁,难得开怀笑道:“一世人两兄弟,谁做不是做呢?何况,这位置本就是他的。”
云不羁什么都没说,只是与南厢执手来到卫后身前,以国礼敬拜卫后。
卫后坦然受之。
再来到云不归身前,兄弟两人拳掌相击,四目相对,兄弟情义薄云天,又何须多言,云不羁说道:“一世人两兄弟,你不负家,我便不负国。”
卫后看着这对不负家国的兄弟,第一次在人前展露笑颜——多么慈祥的笑,像平凡的母亲慰怀成气的子女,半点不像人间帝王。
可下一刻,她气息陡然一变,无尽炽热星辉如虚无焰火,在她眼中和身上蕴起,似天凤落凡尘,展翅遮去天幕,凤火焚烧苍穹。
天地随之燥热。
血液随之滚烫灼心。
“好,今日本后便为你们兄弟两,破开这星辰大阵,助你们安邦定国。”
一声清越凤鸣响彻人间,一条火凤骤然震翅,焚虚空而入云上琼霄万里,漫天星光随之而落,化作无尽烈焰,随她九天凤舞。
漫天星辉烈焰,被她合翅掀空,尽数归拢于身前,化作一把焚天虹芒。
虹芒如业火弧刀,如那缝回她女儿身的新月牙针,如她这一生的爱与恨,如这片星空赐给她的半世幸福,半世孽障。
她合翅一击,全都说给天地听。
能与天地交流的自然只能是法理和道玄。
她这一击便是她的道。
她的道便是她的情,她的怨,她的痴,她的良心和宏愿,她的平凡和非凡。
这样的女子修成这样的道,说与天地听,天地怎能不愧疚,怎能不回响?
灼热天地间忽然多了种壮阔的悲凉,使人无端的想起人间的道理,父母的道理,无端的愧疚,无端的想哭,无端的想起被遗忘的生命的澎湃和豪情。
这样的一条烈火弧线,融合了人道、天道、有情道,有谁能挡?
怒苍山上云皇图聚数百追光数十圣人布下的星辰大阵,被这条道玄弧线压迫,开始反击。
登星峰顶那种汇聚棋盘切空断海的线条再现,足足数百条,如天网恢恢,纵横贯穿苍穹,从天而落,把虚空切成无数碎片,欲要在卫后道线落下之前,先把这无数修家和数十万大军,尽数碾做血沫肉泥。
卫后以自身道,引天道共鸣。
云皇图依循法理为阵,强行拘天道落下。
两种道义在同一片天空显现,引发虚空混乱,如同末世降临。
两种天威同时落下人间。
青白已经握住第三道锦囊,在这种天道法则之下,一切圣人之下都如蝼蚁。
除非卫后那条新月般的道线,能把这数百道线织就的天网都斩断。
天网已经切开云层,一息之后就会落于肩上,切开身体,斩开大地。
卫后的新月弧线,还在云间。
似乎已经来不及!
青白已经在拉第三道锦囊的丝线。
青柯的万物生血脉强行榨干潜能运转,嘴角已挂血丝。
云不归的剑已然虹芒冲宵起??
所有人都在准备自己最强一击。
就在此时,云皇图的身影忽然从怒苍山上暴起,以掠电惊光的速度划过天际,往东北而去,如一颗陨星落入云国京都。
也是此时,卫后那条道线骤然加速,无视这天地距离,瞬息便落在天网之上。
两种道玄碰撞,沦陷了整片虚空。
随虚空沦陷的还有恢恢天网。
数百道线,便是道线两倍的星辰,自然也是两倍的追光圣境。
线湮星灭人亡阵破。
只剩下那条新月弧线,瞬息而落于怒苍山顶。
云国四方军镇,各屯兵十万。
三方聚乱,除却悔改十万军与龙骧军,尚有十余万叛军屯于怒苍山头。
一线如弧光,不斩山水,反而泽被草木,只是那被道线卷落的混乱虚空,吞噬了万余军卒。
大势定矣。
不等陆逊率龙骧突进,十万丰都未亡人,在陈处墨一声令下后无声急奔,步履不统,兵甲凌乱,却泛起无边杀伐意,凛冽潇潇。
人间心恨,恨欲狂,悲且壮。
怒苍山上,十万丰都活鬼怒苍芒,无声屠杀,杀得这天地也惊惧。
陆逊看着这十万丰都狂军,七尺豪壮男儿,十万军统帅如他,也泪盈满眶,忘了下令龙骧军冲锋陷阵。
已经不需要了!
在这样的军队面前,哪怕面对百万军,也能杀得对方肝胆俱裂。
……
……
云皇图暴起掠入京都那一刻,卫后道线落下的同时,掷出手中真正的新月针,追杀云皇图而去。
云不归看着遁入京都的云皇图,心中泛起无尽担忧,从皇宫一路刺杀青柯到登星峰的数波刺客中,有云国六院除了岚院之外的其他五院影子在,五院传承数百年,底蕴深厚无法想象,国相荀远不过传说境,荀初素还在京都,纵然还有十万禁军守卫,可在云霸图以及五院修家力量底蕴之前,十万禁军不过丸卵,不堪一击,荀初素与荀远的安危,叫云不归心急如焚。
看见怒苍大局已定,云不归再等不下去,召来云不羁,兄弟两执手回身,面对他身后十万军士。
叛军内乱,全是云不归在左右大局。
这世间恐怕也只有卫后和云不羁知晓,曾经名动天下却又如昙花一现的刺客联盟,首领便是云不归。
十年游历世间,他以楚欢行首席弟子的身份,把楚欢行一生教导过的寒门弟子,都拉拢到一起,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杀贪杀腐杀暴,深得民心。
随着名声日隆传遍天下,刺客联盟却突然消失世间,再无人听闻。
其实却是被云不归暗中遣散,遁入云国四方军镇中,重新崭露头角,成了四方军镇的基层将尉。
如今,刺客再聚,却已然是十万云国精锐的中间力量。
云不归举起云不羁的手,面对十万军士前站成一排的曾经兄弟,说道:“我的兄弟,云国皇室嫡长子,前太子云不羁。”
云不归另一只手执起南厢的手,再道:“南朝王爷,圣人南断之女,曦圣内定继承人,他们都是楚师弟子,还是情侣,更是志同道合的知己,和你们一样,誓为人间谋公平太平。”
云不归略微沉吟,继续道:“都说修身齐家治国,我云不归能治国却不能齐家,现在我要顾家去了,从今天起,就让我的兄弟和弟妹带领你们,在南朝与云国全力相助之下,完成楚师遗愿。”
云不归回手捶胸,响在每一个人心底,“再见,兄弟们。我的女人,还在等我回去见她。”
数百楚师弟子、万军督尉,同时捶胸回道:“保重,老大。太平时再见!”
云不归一剑傾东北,入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