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伏袭杀注定会源源不断,可今夜对方连续折损三位传说一位圣人十三位追光巅峰,该是今夜出动的所有力量,应该能安宁到明日,或者摘星楼八绝尽出赴六院禁地之时了。
青柯陈庆之白柒这样想着。
但楚欢行心中隐有警兆,修为入真入圣,与天地相互交融倾听,似乎隐隐可以预知预感些吉凶前兆,他才能先道人真灵融于天地微尘之前,剑开那方虚空放逐道人。
此时他只觉得心中一口气总不舒坦,神魂探查周遭,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只能御剑负青柯三人与荀初素云不归汇合,用四位伤员能承受的极限速度,赶回摘星楼。
山上山下,不过片刻光景,楚欢行心中警兆却越来越强烈,直到山麓小道走尽,踏入门院那一刻,楚欢行真如剑心似被雷霆霹雳,狂跳不休,千钧关头,生生止住踏出去的半步。
亦是此时,荀初素与青柯陈庆之几乎同时感到毛骨悚然,全都顿了一顿。
就在半步外,那处原本青花雕面的院座基石,以及台阶两侧蔓延开去的青葱嫩草,古木奇花??那一条线上的所有事物,刹那湮灭成虚无,青烟和尘埃都没有溅起半点。
一条深不见底的线形细缝,不知是被至苍穹落下的天刀,还是从黄泉而起鬼斧,无声无息间斩成。
楚欢行眯起眼睛,真圣大道看破万源,大道殊途同归暗合天意,却看不破这劈至地心的丝线事物是何种力量,也感知不到来自何方。
只是裂缝里幽幽透出的气息,让众人毛骨悚然。
不是星空的气息,也不是大地的气息,那一缕缕透出的圣玄意,充斥着荒凉、沧桑和旷漠,似沟通了远古世界。
青柯强撑着撑起半身,探手入怀,把锦囊拿了出来,紧紧撰在手中。
他仰头,用眼神示意楚欢行。
楚欢行微微点头,一道剑光至身上迸发斩进虚空。
剑光凝如实质,熠熠清光流转,甚至比以剑为岸那些剑,都要强大许多,同时也亮了许多,快了太多。
这是看山是山的至真一剑,不融于虚空,可以斩万物。
可在触及那条线缝上方的虚空面时,
尽然片片寸断。
终于,最后一块碎剑穿透那个面,插进去丝许。
一道线缝出现在碎剑上,被清光衍开来,落在楚欢行等人眼中。
虚空里也有一道看不见的线缝!
碎剑被那个线缝,切豆腐似的切成两块,一端在这头掉落,一端还在继续飞掠前行。
楚欢行以剑为镜,照出了可怕真相——整片虚空,都被这丝线事物切成两半,再不能修复融合。
所有人呼吸骤然急促难缓,一身冷汗,刹那就湿了衣衫。
这种无声无息的线,何时降下第二道,或许就把自己一群人全都切成两片。
青柯毫不犹豫拉动锦囊丝线。
夜色随之寂静短暂瞬间,忽然暴动起来。
天地随之狂暴!
滚滚雷霆忽然撕裂长空!
长空之上,浓浓轰鸣声震苍穹!
电闪暗灭瞬间,可见烈烈火光如虹,横跨天域飞肆乱撞,爆出滚滚黑焰!
流星如骤雨,从黑焰中砸落向人间!
整个夜空,似都被熊熊烈火点燃烧焚。
那条切开整片星空的线缝,被烈烈火焰照亮,完整呈现在世人眼中,纯粹到极致的幽邃黑暗,从天穹碧落,一直到底下黄泉,无边无际,似切穿了天。
在这鬼斧神功之前,没人敢释放神魂升空一探究竟,可看这星陨如同骤雨,加速下坠摩擦天穹燃烧的烈烈火光,众人心底早已明白,那条切穿天地的线,把那一条线上的所有星辰,都切成了两半,破坏了天际星辰原本的平衡,导致这场旷古绝今的流星雨。
便在这时,摘星楼外妖后凝音布下的大阵,开启。
青白凝音率摘星弟子和初云楼等八绝,齐齐登楼,看向这天火星落。
阵法来自刍狗传承,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太平。
浓浓生机从摘星学院中心散出,像一粒种子破芽的动静,饱含春风的暖、水波的柔,一圈圈荡漾开去,虚空随之氤氲褶皱,须臾间幻出一棵华盖郁郁的巨树,枝桠伸入长空,透明飘摇,把整个摘星学院罩在树干中。
树身上散发出熠熠清光,射进虚空无尽远处。
那些清光落在身上,像母亲的怀抱、拍打脚丫的海汐和梦中的歌谣,青柯和陈庆之瞬间觉得身上的伤好了许多,昏迷的白柒和云不归也在清光滋养中醒转过来。
清光射入天穹,所有即将砸落人间的焰火流星,瞬间悬浮静止,高妙神圣意至清光间析衍而出,抚平虚空震荡,托起所有流星缓缓升空,竟是要把这满天陨星,都推回它本该存在的地方去。
亦是此时,青柯锦囊中那道极其高妙幽邃的意念,穿越天地封印外,落在宇宙不知名某处的回响,落回这方世界。
这道锦囊也有个很简单的名字,叫启。
启!便是陈述。便是打开。便是开导。便是开启。
把想法陈述与青苍知晓,打开一扇玄门,引导一种天理道痕,开启一场回响。
锦囊只是一把钥匙,至于开了青苍哪扇门开启什么道痕回响,或许教育家这样的存在能左右,可落在青柯手中,便只能任凭青苍安排。
上次是杀伐道线,不屑于击杀圣人,青柯心底其实颇有懊恼。
他仰着头,太平阵归复清浊天序他不惊叹,只是想看看这无从触摸的青苍,会不会随人意志赐下一二回响。
天火渐淡消湮,幽幽夜空,没有荒原上那种道线出现,也没有封印狰狞,却突然多了种气息。
那气息玄奇浩渺,蕴含着极其复杂高妙的天道意念,像天地间最最浩瀚的青蓝一般,蔓延天地人间任何一个角落。
气息落至星空,所有缓缓升空的陨星忽然加速,不过弹指须臾,便已然回到它们原本该在的星辰,而那条贯穿天地的线缝,也是刹那被消泯无踪。好似时空逆转,回到一切都未曾落下之前。
只剩下那气息继续落下,落在太平阵上,落在登星峰所有人身上。
太平阵愈发神圣玄妙,本已参天的巨树,似重生一般,疯狂生长,顷刻间,便已遮去了天幕,数不清的枝桠青叶伸展蔓延至天涯海角,把脚下这颗星辰每一寸土地,都罩在它羽翼之下。
一棵树罩住一颗星,人间处处见青叶。
熠熠清光从树叶里析出,落在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肩上。
哭闹的孩童忽然进入酣睡。
疾病和残缺从每一个睡梦中的人身上消失。
刚刚种下的庄稼和青山同时破芽。
流水突然变得甘甜清冽。
漫山花树纷繁绽放,香满人间。
锦囊为钥,太平阵为承,引天道眷顾,换得人间一夜太平。
太平不太平。至少有八十一人心底不太平。
恩泽人间的天道意念里,藏着八十一道凶猛杀念。
杀念分别散落在云国社稷院、谛听院、稼禾院、国监院、天牧院、四方军镇其三,南朝浮云宫、云梦泽深处四百八十修行圣地其中十五山门,以及妖域天妖楼、天堑渊、十万大山深处。
八十一个人,便是合力引下这杀伐道线之人,又何尝不是此界三国八十一处皇室世家宗门圣地的意志。
摘星楼等人,才只是前奏,若是卫后曦圣花弧公然行事那天,到底还有多少世家宗门圣地,会浮出水面来?
楚欢行看着杀念纷落之地,心中感慨万千,这世间贪私欲望,为世家利益谋而欺民者何其多也?
我见那青苍,寂寥但求不寂寥。
我见这人间,不安稳但求安稳。
我见清风,清风恼我……
我见世人,世人怜我??
我见真我,真我讽我??
难道念叨了千百年的公平,真的只是一个幻梦?
仅只是相对公平而已,不是太平啊。
一向随心安乐的楚欢行,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悲凉和愤怒!
原来想求人间公平,最根本的不是教化,而是强大,把那些不公平的因素打回原形,自然就公平了。
四百年如初的真,会一直真下去,可四百年不去计较的恶,一朝累积,已然成魔。
楚欢行以真入魔,走上了一条未知之路。
便在此时,最后那八十一缕杀念袭身,八十一人必死,但还剩一口气吊着未死。
他们赌的,也就是这生死一线间。
杀念袭身,又何尝不是锦囊之力尽时。
锦囊尽而摘星诸人尽死,便是他们的盘口。
生死一线之际,八十一缕神魂升空。
散布天域各处的八十一颗星忽然呼啸迁移,下一刻全部来到登星峰上空,九九为阵,列作巨大星盘。
八十一缕神魂同时自爆。
八十一颗星随之自爆。
爆炸而无黑云起。
碎裂却无尘埃生。
八十一颗星同时归于冥冥,竟然无声无息无影无形,似被天狗吞噬了去。
摘星楼头,妖后凝音却忽然变了颜色,眼角拉长似要兽化,原本凝慈似水的眼瞳往内聚焦,忽然变得牡丹鲜血似的猩红,看着那被无声吞噬的八十一颗星,充斥着无尽恨怒,两行清泪,却是滑落脸颊。
她切齿道:“星空献祭,原来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