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战争脚步声
早在1935年,德国威胁尚不明朗时,南斯拉夫政府奉行亲德政策。这个时期,它过去的一些小伙伴: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国利益都被斯托亚迪诺维奇政府在与罗马—柏林轴心的交易中出卖了。它陷入孤立境地,不得不依靠德意法西斯来加强自己。
1938年,德国吞并奥地利,战火已烧到家门口,政府却还在欺骗人民,要相信德国保证南斯拉夫不受侵犯的承诺。南斯拉夫共产党却针锋相对,揭露德国的阴谋,谴责法西斯的强盗行径,提醒人民注意当前形势,警惕希特勒“指向东方”的传统野心。南共还谴责斯托亚迪诺维奇政府脱离它的伙伴,投靠法西斯是出卖了人民的利益,为法西斯侵略者打开了大门。
南斯拉夫民族具有强烈的反抗外族侵略压迫的精神,南共的态度反映了人民的心情,尽管政府奉行亲德政策,但是举国上下却是一片反对法西斯的呼声。
1938年10月,因为苏台德地区的问题,捷克斯洛伐克受到了德国的威胁,成千上万的南斯拉夫人聚集在捷克斯洛伐克使馆门前,自愿要求保卫这个国家的领土和主权。但是由于英法的纵容,捷克斯洛伐克被出卖了。德国势力进一步东进。几乎与此同时,意大利军队入侵阿尔巴尼亚,南斯拉夫面临日益严重的局势。保罗亲王看到了先前政策的危险性,决定把斯托亚迪诺维奇作为替罪羊,另选德拉吉沙·茨维科维奇代理首相,他是个无党派的人,但是政策与先前毫无二致。而南共却提出了这一时期的正确主张:“组成一个能够保卫祖国,反对法西斯侵略者、进行坚决抵抗的政府,……依靠工人阶级,联合南所有的健康的民族民主力量,坚决改进城乡劳动人民的物质和文化生活条件,在民族平等的基础上立即恢复南各民族的民主自由和兄弟关系,广泛加强与巴尔干国家的友好关系,支持南同所有准备和德意法西斯进行斗争的国家的友好联系,首先是和苏联的联系。”南共的口号得到了人民的支持。
就在这个时候,铁托赴莫斯科汇报南国内工作,这是年初就约定好了的。
铁托经由巴黎,在法国乘船去列宁格勒。在赴苏的西伯利亚号轮船上,铁托获悉了两件重大事件。其一是,8月23日,苏联和德国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其二是,9月2日希特勒进攻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
铁托一到莫斯科,即去共产国际。现在时局起了重大变化,一方面,爆发了战争;另一方面,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和一个法西斯国家签订了条约,那么其他的共产党应当奉行什么样的政策与之适应呢?巴尔干书记威廉·皮克交代铁托就此问题写份报告。同时,马努伊尔斯基把各国共产党的代表召集一起,让大家根据新的形势,各人为本国写一份宣言,为今后的活动制定方向。这真是一项复杂而又难办的任务。面对互相矛盾的事情,大多数人不知如何表态。不过铁托的思想是明确的。他的基本思想是,归根结蒂,法西斯主义始终是一切进步人类的主要危险。他认为希特勒想通过条约使苏联在他行将在欧洲的征战中保持中立,而苏联则希望能为自己争取较长时间的和平,这不应当对各国共产党的政策产生根本性的影响。
铁托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夜工夫就把宣言写好了。第二天,当所有的代表在共产国际相会时,惟有他是带着写好了的稿子的。其他人要么没写一个字,要么只提出了一些论点,大家都感到不知说什么好,担心犯错误。铁托念了自己的稿子,马努伊尔斯基很高兴,称赞了他。为使大家了解情况,马努伊尔斯基又说,苏德签订协议是个政策和策略的问题,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向本国人民负有责任,如果法西斯发动进攻,必须采取一切步骤动员本国人民进行抵抗。铁托正是采取这一基本观点写了宣言。宣言中没有提苏联,只是提到南斯拉夫面临的危险。南斯拉夫并不准备去做苏联做过的事情。当时共产国际确实也不要求各国党与苏联奉行一致的政策。只是后来,随着事态进一步发展,有一段时期斯大林和共产国际改变了观点,又回到“阶级斗争”的老路,即:当前共产党主要不是反法西斯,仍然是进行阶级斗争。
铁托在共产国际的工作办完,生了一场病。1939年底,才踏上归程。
由于战争,西方的路不通了。他乘火车到敖德萨,然后再乘轮船到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
这是一艘土耳其的船,船上惟有铁托是外国人,他手里拿的仍是那张加拿大工程师斯皮里敦·梅卡斯的护照。船到伊斯坦布尔,一群土耳其记者围了上来。听说他从俄国来,请他谈谈对俄国的印象。铁托告诉他们,他不是俄国人,而是加拿大籍的南斯拉夫人,作为加拿大一家公司的代表在俄国负责兴建一座工厂。记者们对此不感兴趣,他们只想打听俄国工人的工资多少、生活水平高低、人民情绪如何?铁托说:“我是专家,对这些事情从未注意,可以告诉你们,我自己得的钱不少,都是用美元付的。”记者们只得悻悻地走了。
铁托拿着加拿大护照,对当局说,他是要去纽约的,船是从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启航,因此,他得走陆路去意大利赶船。
实际上他计划乘“东方快车”中途在南斯拉夫下车。这样就必须要得到有关国家签证。他在保加利亚领事馆办签证时,无意中听人说起:“这家伙不像个加拿大人,而像波罗的海地区的人,谁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办签证遇到了一些困难,铁托不得不在此地停留了三个月。等候国内派人给他送一份伪造的签证来。借此机会,他游览了这个欧亚名城,并用身上的钱买了枚钻戒,战乱年间,这东西比钱保险。不过这枚戒指后来他一直没有变卖的机会,就一直戴到战后。
国内先后两次来人给他送来伪造的证件,但都制作得太粗糙了,不能用。最后他终于得到了一张去纽约的船票,自动解决了签证问题。他乘上去意大利的火车。车到萨格勒布,便赶紧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意大利的那条船没有等这位斯皮里敦·梅卡斯上船,就启航了。铁托在萨格勒布看到报上登了条消息说:在直布罗陀,英国人拦住了这条船,寻找一名叫斯皮里敦·梅卡斯的可疑乘客,查无此人,他们说那可能是个化名。美国乘客提出了抗议,说轮船可能因英军拦截而晚点,云云。看了这则消息,铁托暗自好笑。
局势一天天紧张,战争脚步声更近了。而此时,党的工作最大难处在于,要跟苏联保持一致,为苏德条约作解释,又要反对本国的卖国政府,这根本是无法统一起来的。但铁托有他自己的主意:战争已不可避免,他将要利用这次战争作为革命的跳板,大干一场。
1941年2月,德国占领罗马尼亚,接着侵占保加利亚。南斯拉夫已处在德意势力的包围之中。德国人趁机施加压力,迫使保罗亲王参加轴心国。南斯拉夫内阁在重重压力下被迫同意签署条约。
加入轴心国是完全违背南斯拉夫人民意愿的。条约未签字之前,空军司令西莫维奇即向保罗亲王提出警告:如果加入轴心国,他无法保证部下不发生哗变。但是保罗亲王及茨维特科维奇政府宁肯得罪国人,也不敢得罪德国,仍然签订了条约。果然,条约签字后,政局立刻不稳起来。3月27日,一部分陆军和空军军官发动政变。政变的组织者,空军准将米尔科维奇找到空军司令西莫维奇,希望得到他的支持。但西莫维奇表示不参加政变,只有在政变成功后,他才能同意负起领导之责。
政变是成功的,可以说几乎是不流血的。保罗亲王被废黜,遂移居国外。新国王彼得接位。西莫维奇出任新政府首相。那位被强拉上台的彼得国王从电台听到一个冒充他的声音在向全国发表演说时,心里异常气愤,然而也无可奈何,他成了南斯拉夫的国王。
谁都明白,这次政变是对着轴心国来的。但是新政府又不敢公开得罪希特勒,他们决定不去谴责前届政府加入轴心国一事,只是悄悄地展开与盟国的外交。但是希特勒岂是用蒙混法骗得过的人。在他心里,南斯拉夫要么成为盟友,要么成为敌国。
政变当天,全南很多大城市群众示威游行,高呼“宁愿打仗,不要条约”,将卐字旗点火烧了,一些德国商业机构遭到石块袭击。最开始,希特勒不相信这是真的,以为是传媒搞错了或是开玩笑,等事情得到证实,他立刻血涌脑门,当晚下令,陆军司令部准备向南斯拉夫进军,要使其在军事上不再成其为国家。进攻计划代号“第二十五号”,由陆军元帅利斯特率部执行。希特勒将他的决定深夜通知意大利。凌晨4点,德国驻罗马大使向希特勒报告,墨索里尼赞成并支持德国的计划。接着其他仆从国也向希特勒表了同样的态,他们决定,意大利从背后攻打斯洛文尼亚,匈牙利从北面进攻伏伊伏丁那,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则提供进攻部队的基地。此外,保加利亚还负责警戒保加利亚土耳其边境,提防土耳其的干涉。
希特勒的火冒三丈是有原因的。南斯拉夫局势的变化打乱了他对苏联采取行动的计划,而不得不将“巴巴罗沙”计划推迟。因此,他决心狠狠地惩罚南斯拉夫。
此时此刻的南斯拉夫政府却还在一厢情愿地企求和平。这些政府成员原本就是临时拼凑的,一夜之间进了内阁,根本不可能有明确一致的行动计划和决心。它含糊其辞地声明,新政府承认所有原已承担的国际义务,以此表明效忠轴心国。后又派了个代表团去意大利向墨索里尼表态,同时还派了个代表团与苏联商讨签订友好互助条约。西莫维奇以为这样一来可缓和局势,他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预防可能发生的战争。战祸临头,他还在筹划派代表团去柏林的事。更可笑的是他把他女儿的婚礼安排在4月6日早晨进行。正是这一天,德国空军猛攻贝尔格莱德。而这个日子,南斯拉夫驻柏林大使馆武官瓦乌赫尼克上校早在4天前就已知道并报告了国内。
4月2日夜间2点,上校的电话铃响了三次,这是事先约好的信号。他如约在一个车库的墙缝中找到一张字条,上面写道:“会议已经结束。对南斯拉夫的进攻定于4月6日,东面从保加利亚、北面从匈牙利发起围攻。愿上帝保佑和我的祝福在这场可怕的灾难中与你同在。”
瓦乌赫尼克通过三种途径将情况传回国。但贝尔格莱德未予重视,他们根本不相信武官的情报来源。实际上,瓦乌赫尼克上校的情报是从与他联系的德国最高统帅部外事及反间谍处头子卡纳里斯的助手那里得来的。
与政府的作为相反,战争爆发前夕的南斯拉夫共产党没有睡大觉。早在1940年10月的第五次代表大会上,党就提出了要建立一套适应新形势的工作方式,以巩固和发展党组织,使之在全国遍地开花,迅速扩展自己的活动,并明确指出了战争危险日益临近,号召人民不要存在幻想。党同时还意识到,要抓军队,从1940年冬起,党就在军从中物色人物,跟他们建立了联系。战争爆发的前几天,铁托派了个小组到萨格勒布的兹林斯基兵营活动,争取获得武器,武装工人。此外,南共还开展了广泛的工作,谋求建立一个国内的统一阵线,他们与伊万·里巴尔为首的政府反对派和其他独立的民主党派进行了接触。正是这些有组织的行动,使得南共在战争一开始,不但没有被摧垮,反而越战越活跃,越战越强大。
2 全面抗战
4月5日深夜,南斯拉夫和苏联在莫斯科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贝尔格莱德成千上万的人群涌上街头,拥护这个条约。但是欢腾的人群还未散去,4月6日清晨,德国空军的飞机突然飞临城市上空,希特勒对南斯拉夫不宣而战。
第一波机群飞过,南斯拉夫空军和防空部队的战斗力就被消灭。下一个目标便是无限制地对着平民和公用设施狂轰滥炸,无论是民房、医院、学校、教堂……遇到什么炸什么。第二波在上午11点开始,全城再一次面临死神。猛烈的爆炸声中,贝尔格莱德市已陷入无政府状态之中。到处是浓烟滚滚,一些人趁火打劫,肆意抢劫商店和民宅,贝尔格莱德动物园成了一片火海,野兽从笼子中窜出来,在大街上乱跑。整个城市乌烟瘴气。
贝尔格莱德被炸的当天,《铁托传》的作者弗拉基米尔·杰吉耶尔正在贝城,他目睹了这场浩劫,记述道:
当进攻开始时,我和爱德华·卡德尔正在城里。我带着他穿过燃烧着的街道走向城外,到一个我们的支持者家里,想在那里为他找一个避难所……有个年长的妇女从某个地方跑过来,她披散着头发,脸吓得发白,我几乎认不出她了,她一直住在这里,离我们的学校很近。当她走近的时候,我看见她手里抱着什么东西,拼命吻它:
“啊?米拉,我的女儿……”
母亲哭喊着,对周围的一切都是茫然的。她抱的原来是她女儿的手臂,仅仅几分钟前,她的女儿被炸得粉碎。
离那里不远,有一种放任的歌声,实际上是痛苦的尖叫声,一个脸上长着疙瘩的小姑娘和一个身体强壮的中年搬运工人拥抱着坐在炸毁一半的酒馆门槛上。当第一次轰炸开始时,他们就在这里避难,并开始喝酒,一直喝到烂醉如泥。现在坐在门槛上,醉醺醺地尖叫着,第三次空袭警报拉响了也全然不顾。卡德尔和我从市中心逃出来。来到郊外……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贝尔格莱德在空袭中遭到的破坏之惨重,可列入欧洲城市的前几名。那天炸死了大约一万人,光是墓地安葬的就有三千多,大多数尸体被埋在瓦砾堆中。
希特勒达到了他的目的,南斯拉夫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政府在第一次冲击时就已逃离现场,最高司令部陷于瘫痪,南斯拉夫已没有一个保卫祖国的指挥中心了。
战争开始的这一天,铁托在萨格勒布。他的住所位于城郊,那是他用斯拉夫科·巴比奇工程师的假名租住的。他从邻居那里得知德国人开始进攻了。邻居是从德国的广播中收到的。贝尔格莱德的电台一清早就断了音。
一经获悉开战的消息,铁托立刻进城找同志们联系。他了解到人民群众要抵抗的决心。因此,他立刻派了个小组到萨格勒布驻军的司令部去,请求该部发给工人武器,武装自卫,抵抗德军和乌斯塔沙(克罗地亚右翼民族主义者在二次大战前建立的组织,鼓吹克罗地亚独立,主张从克罗地亚赶走塞族和其他民族。大战期间成为与德意勾结的反动武装,残害南共游击队和平民百姓,其首领是安特·帕维利奇),驻军没有答应这一请求,并驱赶了他们。
4月10日,德军坦克驶入萨格勒布,并一直往南,全境横扫南军。几天之后,西莫维奇政府投降了,国王彼得和政府放弃了他们的国家和人民,4月15日,他们远走高飞,先往希腊,后去了中东,临走却没忘记从国家银行带走大量黄金,并留下旨意,派代表与德国人谈判,签署投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