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间,韦格勒曾来过一封信,建议贝多芬重返波恩,艾兰诺拉也签了字。贝多芬给他写了一封信,对迟复表示歉意,信中透着浓烈的思乡愁绪:“我脑中常铸成一个答复,但当我要笔录下来时,我又常把笔给弄丢了。我记得你常赐给我爱,比如你将我的房间粉刷得雪白,这使我多高兴啊!这跟冯·勃朗宁夫人家还有什么区别呢?我仍旧思念着你的劳欣。你可以看到,所有在我幼小时给予我以爱的人,至今仍能让我感到无比亲切。”即使垂暮多病,贝多芬仍是个壮心不已的人。他还写道:“假使我永久地让缪斯熟睡,那么,她恐怕不会去震醒更坚强的人。我仍希望带给世界几个伟大的作品,然而,像每一个年老的人一样,在人世间的好人生活总会要结束。”
从英国伦敦,也同时寄来了莫斯契勒斯和施东浦夫的信。信是在3月初到的。贝多芬向他们诉说自己病中的经济状况:费用不断地增加,“差不多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我连一个音符也没有写过。我的薪金只够付我半年的租金,所剩下的仅百十来个弗洛林了”。他希望伦敦交响音乐会能为他举办一次音乐会,以筹集一些资金,给他以帮助。
这封信发出后,伦敦交响音乐会立刻给他寄来了100英镑,“让他在病中感到舒服一些,并解决一些费用问题”。
辛德勒在写给莫斯契勒斯的信中说:“贝多芬接到这份礼物是多么高兴啊,像一个小孩似的……这一整天,他都在不断地唠叨着,希望上帝一千倍地报答他们!并说:‘我希望能作一首交响曲、序曲或是其他的什么曲子,总之是他们所想要的’。”也许,这是贝多芬一生中最后一个不能实现的愿望。
赫梅尔在3月29日又作了第二次访问,并带上了妻子,艾兰诺拉·劳欣是贝多芬要求他们来的。
贝多芬还记得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而她也还记得贝多芬幼时的模样。
贝多芬对赫梅尔说:“你有一个妻子来照顾你、爱你,但是可怜的我……”此刻,夫妻两人站在贝多芬的病床前,俯身听取他那微弱而断断续续的言语。罕勒在上次见到他时,就曾听他说过:“没有多久,我将归天了。”
贝多芬非常感谢英国人民,并坚决地表示:若病情好转的话,他将动身到英国伦敦去,“我将为他们作一首伟大的序曲和雄壮的交响曲……”
病情变得越来越没有希望。赫梅尔一家在3月23日又去看望了贝多芬。罕勒记下了这次让他终生难忘的会见。“他软弱而忧郁地躺着,眼睛的光不时地在闪着,从嘴里再也不能吐出一个字来,尽管他的嘴还在动。他的手中抓了一条手帕。我母亲用绣着花的、漂亮的手帕在他脸上来回擦了几次,揩干了他的面部。我看到了,并将永远记住从他那双眼中所流露出来的对母亲的感激之情。”
就在这一天,贝多芬写下了只有一句话的遗嘱:“无条件地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归诸我的侄子。”
华鲁海让贝多芬知道,现在他已经到了接受最后一次洗礼的时候了,如果他愿意的话。
贝多芬同意了。仪式就在次日早晨(3月24日)举行。他最后一次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时将《升C小调弦乐四重奏》(作品第131号)的所有权送给了司格脱,并再次表示了对伦敦交响音乐会的感谢。大约在一小时之后,司格脱从梅耶那里取来了一瓶莱茵酒,将它放在病床边的桌上。贝多芬看见了,喃喃地说:“可怜,可怜,太迟了……”这是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琪哈特·冯·勃朗宁将这临终前三天的情况作了详细、生动的描述:
“次日和接下来的一日,这强壮的人完全失去了知觉。他的呼吸是如此的响,相隔很远的距离就能听到了。他那尚未完全丧失功能的肺部,如巨人般地在和死神作最后的挣扎,那情形是很可怕的。他知道自己的痛苦已经不会很长了。他安全地度过了25日。我们在26日仍发现他还活着,鼾声仍然非常的重。
“3月26日下午3点,安山尔姆·罕特伦白兰纳被请到了他的寓所。有几个人在场,辛德勒当然也在。还有约翰·范·贝多芬和他的妻子,司蒂芬·冯·勃朗宁和他的儿子,艺术家约瑟夫·坦尔斯却——他坐在床边上,开始作一幅画。司蒂芬用手势极力地表示反对,坦尔斯却就悄悄地离开了。勃朗宁和辛德勒走到屋外去寻找墓地。他们的愿望是为贝多芬找一块好墓地。”
只剩下两个人在贝多芬的病房中了,他俩是罕特伦白兰纳和弟媳约翰·贝多芬夫人。
罕特伦白兰纳写下一段有关贝多芬临终情形的奇特文字:
“约翰·贝多芬夫人同我等候在死气沉沉的房中。这是贝多芬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已失去知觉多时了,此刻他的喉咙中发出‘哒哒’的声音,从下午3点到5点之间一直如此。突然,天空中闪了一下电光,接着轰隆隆的一阵大雷响过,令人炫目的光照亮了这间伟大音乐家的死亡之屋……发生了这个不可预期的大自然现象,我深感万分惊奇。
“贝多芬张开了眼睛,举起了他的左手,作出了最后几个动作;同时,好像有一个极奇怪的、极具恐惧性的表情,似乎是想说:‘恶魔,我向你挑战!你不会得胜的,上帝是在我这一边的……’当他举起的手放下时,他的眼睛已半闭。我的右手放在头上,左手放在胸前,一点气也不敢出,心好像都不敢跳动一下似的。”
尚耶也赶来帮忙。次日清晨,这三个人尽力为贝多芬而服务着,为他整理着所有的文件。他所留下的七个银行存折一定得找到,这样才能计算出他的财产数额。勃朗宁和辛德勒到处找寻,但毫无结果。约翰用冷眼看着他们。他们又去找霍尔兹。
霍尔兹是贝多芬最信任的财政顾问。他在贝多芬写字台的一只秘密抽屉中发现了如下东西:一束银行支票,一封由贝多芬用铅笔写的信——爱情的真正吐露,第三件是茜丽莎·冯·勃朗斯维克的照片。这些就是贝多芬的遗物,具有永久性的遗物。
这些财物所拥有的价值于卡尔而言,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贝多芬总是叹息自己穷困,尤其是对伦敦交响音乐会,难免使人感到疑惑:这位伟大的音乐家是否虚假地表示了他的经济状况与生活环境,想以此来得到人们更多的同情和金钱上的资助?当贝多芬告诉辛德勒和勃朗宁,自己决定向伦敦请求帮助时,他俩曾提醒他使用银行存折,而贝多芬却大发雷霆,不让他们再提及此事,那都是要留给侄子卡尔用的。这样,就关闭了想动用这些款子的大门。
贝多芬的葬礼是由勃朗宁和辛德勒主持的。由海斯林加音乐店代理此事,时间是3月29日下午3点。
当天早晨,群众开始向舒怀兹斯板纳寓所聚拢过来,挤满了街道和广场。天气极佳。
贝多芬的遗容沿途展示着,供人瞻仰,大大增加了悲哀的气氛。粗略地估计一下,大约有两万人参加了葬礼。维也纳的街道交通也为之堵塞,甚至出动了军队维持秩序。学校也放了假。
装敛着贝多芬遗体的棺材放在屋前的广场上,四周围着的是贝多芬的密友和崇拜者。音乐家、剧作家、诗人都穿上了黑色的礼服,并在袖口插上了白玫瑰。
希弗拉特带领着一班乐队演奏着忧郁的音乐,其中有两首就是贝多芬的曲子。
贝多芬将被埋葬在阿尔萨街的明诺兰特的教堂内。
送殡的队列缓慢地行进着。八位音乐指挥家抬着贝多芬的灵柩——西弗拉特、赫梅尔、克雷逊、琪罗惠兹、盖斯皮尤肖、魏番尔、惠尔、埃倍勒;拿火炬的青年有休贝特、采乃、海斯林加、休本柴、林加、贝奈特、格立尔柏萨、霍尔兹、华尔夫梅耶和许多素不相识的人。
贝多芬的兄弟、兴勒、勃朗宁父子等人全被市民们围住了,几乎脱离了队列。
当队列经过勃朗宁的住所时,那里面就奏响了从《A大调钢琴奏鸣曲》(作品第26号)中选出的《葬礼进行曲》。
另一场音乐是在墓地演奏的。在屈立聂台教堂里,唱诗班唱着西弗拉特所作的诗,在屋中朗诵着卡斯坦里的诗,在墓地上又朗诵了冯·舒里黑泰男爵的诗,格立尔柏萨也写了一首葬礼短诗。
贝多芬的葬礼与36年前莫扎特的葬礼相比,隆重得多。莫扎特的葬礼只有寥寥数人参加。在送葬队伍行进的途中,突然下起一阵大雨雪,送葬的人又赶紧躲进了家中,只剩下莫扎特被丢在墓地里,而他却是一位天才的音乐家、艺术的神童。
1827年贝多芬的葬礼就不同了。无数的人肃立默哀,并低下了他们高贵的头。
世界是在改变了。
贝多芬使人类的某些东西也在改变着。这不是别的原因,而是贝多芬的音乐中包含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感动了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