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严塞扬。”
现在是九月,可林城的夏天还是挡住了秋天的猛烈攻势。在一中的高一组团,每一间教室门前的窗台上都有长长的翠绿藤蔓,从楼上伸下的十多只绿色触手温柔地探进阳光中,恣意盎然地汲取金黄色的汁液,通体似乎都萦绕着一种光辉。就是在这样的一个下午,透过教室里天蓝色的玻璃窗,高一6班同学看到从楼道那边走来一个少年,他走过赭红色的墙和浅灰色的不锈钢扶手时,两滴撒在光辉中的绿色“圆点”在风中飘落。
“啪。”林薇惊慌失措地去捡掉在地上的笔,在刚刚那简短到只有8个字和一个停顿的自我介绍中,她已经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换了个马甲的塞克斯提亚。头发不知何时染成了正常的黑色,找了双深蓝色的鞋,衣服也换成了秋季校服(说来奇怪,臃肿的校服他穿起来还是蛮有型的),还把名字给换了,虽然说原来的那个名字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如此青春的校园里。然而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薇听到大家的鼓掌声才慢慢把头从桌箱里探出来,看到班主任老李热情又不失端庄地把严塞扬(现在应该这么叫他)从讲台上带下来,老李在前面大方平稳地走,严塞扬却低着头跟着,像个没买到玩具车在家长后面闹脾气的小孩。可走到林薇旁边时,他却像突然看到另一款酷炫遥控飞机一样,心血来潮地抬起头来想看一看窗外的风景,视线却正好和林薇撞个满怀。林薇看到他的眼睛被灌进了阳光,91号马克笔的暗红色被柔和了,他的眼睛仿佛是两块有阳光在其中荡漾回转的琥珀,沉澈透明,而且融合了几滴白色的高光,映得他的目光那么深邃,好像都可以在其中看见自己看呆了的模样。
“哎,他一定是故意的,竟然让这小蹄子摆了一道。”严塞扬走过去了,林薇才反应过来,愤愤地嘀咕道。他就是有意往这边看,好“欣赏”我沉沦在他眼睛里的表情。
老李把严塞扬安排在第二组的最后一排。林薇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什么还安排做我同桌的剧情。
老李走上讲台,眼镜片闪了一下,“上课前先通知一件事,还有三个星期就要第一次月考了,我会在第二组和第三组之间安排靠前的两个座位,给成绩有待提高的同学坐,当然,现在,想坐这两个位子的可以下课后跟我说,先到先得。”
对于坐在前排这种事情,林薇向来是不感兴趣的,但她看到有些同学已经摩拳擦掌了。由于回头就会看见严塞扬,所以她这节课聚精会神地抬起头来盯着老李,认为这是一个很安全的姿势,弄得老李以为他光亮如新的眼镜上有脏东西。
第二节课下了,她也不想乱动,像一只被胶水粘在凳子上的猫,又因为太困了,竟然打起盹来。直到听到预备铃才迷迷糊糊地醒来,用纸巾擦了擦流出的口水,才发现严塞扬就站在面前,像在动物园里看猴子一样用一种好笑的眼光盯着她。林薇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快回座位。”
“你说我怎么在这?”严塞扬反问道,“这节是舞蹈课。”
“啊!”林薇如同受惊的兔子从椅子蹦出来,才发现教室里已空无一人。
“快走吧。”严赛扬已迈出了教室。
严塞扬在前面跑,林薇在后面追,跑下楼时,夏天不依不饶的阳光一下子冒冒失失地撞在林薇脸上,碎落成大大小小的金黄色水晶在她的衣襟上滚动,有那么一瞬间,她睁不开眼,光影流转荡漾的路面上,又有那么一瞬间,林薇看着严塞扬的背影,会觉得他们还在被诺氏风神翼龙追杀。塞克斯提亚,当他变成霸王龙的时候是那么的触不可及,当他是眼前这个和她一样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严塞扬时,又那么的真实,似乎再跑两步,就可以用手触摸到。
他们跑到科技楼,林薇看到这幢建筑物,内心莫名涌出一种归属感。赭红色的墙体,用白色边框镶嵌的宝蓝色玻璃,一幢三层的主体建筑拔地而起,玻璃大门上方排列着有些褪色的鎏金大字“科技艺术楼”,左侧还有附属建筑学生心理咨询中心。跑过一楼时,林薇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右手走廊,看到在那悠长的走廊尽头,并没有徐浅斟的身影。他们跑上二楼,
眼前是一个三层的长方形玻璃柜,里面放有很多石膏像,荷马、宙斯、高尔基等面孔唤起了林薇当年临摹它们的回忆。这层应该是美术活动区吧。
气喘吁吁地跑到第三层,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地球仪,大概和林薇一样高吧。蓝色的球体,有实木光泽的红棕色支架,林薇跑过去时还用手轻微转了转,很光滑的质感。
严塞扬跑到左手走廊的第三间教室,林薇也赶紧跟了进去,上课铃就在这一刻响起了,因为是从教学区传来的,所以模糊得像牧童悠远的笛声。
林薇坐到夏若彬旁边,夏若彬不怀好意地用手肘戳了戳她,指了指和林薇一起进来的严塞扬,“你们两个什么情况啊?”
“什么情况?我还想问你什么情况呢,怎么不叫我。”林薇气喘吁吁地回了一句。
“我倒是想叫你,可他叫我先走,他会负责叫醒你的,哎呀,林薇,他的声音还满蛮苏的叻。”夏若彬眨眨眼,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哼。”林薇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坐在男生那边沉默的严塞扬,他无非就是想看我迟到出丑罢了。
“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本学期的舞蹈老师,我姓林。”舞蹈老师身体匀称,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长得像个油嘴滑舌又精明的小会计,他用他那细小狭长的眼睛像老鼠一样贼溜溜地扫了全班同学一遍,目光最终聚焦到林薇身上,继续声情并茂地说:“为了防止以后出现迟到现象,我立一个规矩,以后迟到的人要跳舞。”
大家一片哗然,林薇一听,脸“唰”地一下红了,把头埋了下去。
“好了”林老师埋下身去打开了幻灯片,“本节课我们讲芭蕾的发展史,”
课讲到一半的时候,林薇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严塞扬初来乍到,他怎么会知道在哪上舞蹈课呢?
下课了,林薇正想和夏若彬一起走出教室。严塞扬堵住了她们。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严塞扬站到林薇面前。
“啊,你们聊,你们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夏若彬脸上堆满了坏笑,“林薇,我突然想到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回头见。”临走时还给了林薇一个不坏好意的会心一笑。
每天下午的放学铃就像动物园里饲养员的口号,学生们就像饥肠辘辘的动物,为了少排点队,都冲到围栏前等着食堂阿姨的投食。好像有哗啦啦的潮水瞒过头顶,一群鱼有说有笑地穿梭而过,走廊里很快就空了,只剩林薇和严塞扬两个人站在窗户前。
好安静,就我和他两个人,他又不说话,未免也太尴尬了吧,是不是要打破一下沉默。
林薇看向对面的夕阳,看到灿烂的光芒被抛撒到了教学楼的墙体上,心里酝酿着开场白。
“额,那个,你的头还疼吗?”关心一下别人总归是好的吧。
“什么?”
“那个,我是说……”林薇摸了摸头,“你不是被风神翼龙抽到脑袋了吗,还疼吗?”
“不疼。”严塞扬注视着林薇,他的眼睛真的就像一双琥珀,不知道封存了多少千万年前的秘密,而此刻,林薇的微笑在其中荡漾回转。
“那个,怎么感觉你换了名字后变得好冷淡。”林薇有点尴尬。
严塞扬突然向前一步,林薇的身影在他的眸子中放大了,瞳孔的右上角多了一个闪耀的光点,“林薇,你想好了吗,如果加入K-T社,以后也可能出现这样的危险。”
“我想好了,虽然我可能没有主角光环,但是我还是会去冒险,去白垩纪。”林薇感觉那个声音不是从口中发出的,而是条件反射般从身体的某个角落传出的。
“真的很像……”严塞扬喃喃地说,眼眸变得黯淡下来。
“哈喽。”一个声音从走廊入口传来,林薇和严塞扬看过去,徐浅斟正倚在地球仪上。
他今天穿了红色的秋季校服,但脚上还是套着那双白色的帆布鞋,微笑着注视着他们,“林薇,过来一下,我有东西给你看。”他挥了挥手。
林薇和严塞扬走了过去。徐浅斟用纤长的手指转了转球体,对林薇说:“你来转动一下。”
“这是要干嘛。”林薇心想。手指附上了球体,可食指和中指刚一碰到蔚蓝的太平洋,就有一种冰凉感从指尖漫上手臂,那不是来自金属表面的那种毫无生机的触感,而是真的好像有海水从触点向四周扩散,有水的温润感和流动性。她向右转,那种冰凉的触感仿佛一块搭在手上的轻纱微微流动着。可她的手指刚一触到亚洲,就变成很粗糙的手感,就像摸木头或土,粗糙的程度还不同,靠江海的平原较平坦细腻,而黄土高原就像一块凹凸不平的木头疙瘩,手感很差。
“这是怎么回事?。”林薇惊讶地问道
“六点十五到了,去白垩纪。”徐浅斟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霎时间,林薇原本转得很缓慢的地球仪开始像被甩出去的飞盘一样飞速旋转,整个球体发出微弱的白光,很快,旋转停止了。林薇再一看,地球仪已经大变样了。
原本的南大西洋像一张咧开的大嘴巴,海洋的面积似乎更宽阔了。印度竟然跑到了非洲的右方。北美洲竟与欧洲连在了一起,而澳洲大陆像一块参差不齐的布被缝进了南极大陆。地球仪上原来的地名都消失了,出现了一大堆闪着微弱黄光的新地名,除了少数的几个大洲和国家,全是闻所未闻的地方。
“如你所见,这是白垩纪时期的地球。”徐浅斟的声音突然变得抑扬顿挫起来,“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短头鲵掌管时间,而此物……”
“控制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