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风耳说,他家有台电视,打开后过一会儿,屏幕才能显出图像,太旧了:伟人说:现在又发展了,那电视要等半小时才有图像。
这么说他家不富裕,然而这孩子又喜欢天文,又知民情,一个刘一苇,叫我看到了石家庄今天和石家庄的未来。最后我问为什么举行国际小商品博览会?全场齐声喊:能增加交流,看看人家怎么做,知道我们有哪些不足。
走到中山路门口,才知道这是后门,因为前门那街上正在拓宽马路,后门口黑写着:中日书画大赛获奖名单。小鸟们想的,石家庄正在傲;石家庄做的,又启发孩刊门的奇思妙想。
怪不得石家庄的都这么。
张謇、范曾和苏童
走上皇宫台阶的时候,看到两个好像认识的人:我们好像打了一下招呼:皇宫里边堂皇兼富丽,绅士淑女社交也礼仪:好像,我跟他们者认识?我很窘地想起我手里提着的可乐、薯条和汉堡:我说我刚刚采访回来怕赶不上晚餐所以买了麦当劳。
于是我清醒过来,是中国作协2007年在江苏南通这座饭店里开会:谢兑美国纽约第五大道有个南通绣织局:然后又在南通创办分局。在一百来年前就开始的这个中国人,叫张謇: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的7年里,他在南通创办了银行、商会、电话公司等74项实业,同时建了49所学校,建了博物馆、图书馆、体育场、养老院等等。包括这次作家们下榻的这座有斐酒店的前身梅兰芳到南通演《霸王别姬》,自然因为有张謇建的更俗剧场。
2007年4月10日我赶到更俗剧场,两个熟悉的面孔冲我调佩地点头:一个是丹泽尔华盛顿,一个是布魯士威廉斯:华盛顿主演的《时空线索》,和布鲁士威廉斯主演的《勇穿16街区》,我刚刚在北京看过,刚刚和这两位大帅哥和老帅哥拜拜,没想到就在南通街头遇上了:和好莱坞明星就这么抬头不见低头见似的。
我到更俗剧场,是想看看剧场后边:我知道后边什么也没有:不过我还知道那后边曾经有4间小小的平房:我就是为了这个曾经,找到这里让时光在此时此刻倒流:1992年,这4间小平房,是刚刚建立的国内第一家以名老中医命名的良春中医药临床研究所:年迁往环西路,一个500平方米的空间:我跟着从更俗剧场迁往环西路,先经过南通市实验小学,题字人是王个篯:开车人说,往那边是杨乐的老家,往这边是范曾的老家:这边叫寺街,范曾老家的厅堂里挂着晚清大诗人范伯子的照片,范曾是范伯子的曾孙,是范仲淹的后人。而良春医生姓朱,是朱熹第29代裔孙。
然后又经南通师范学校第二附属寺,一看便是范曾题的字:又又经过江苏省南通中学,又是一望而知的范曾题字,又是范曾和杨乐上过的中学。开车人说,朱良春给范曾的父母看过病,所以朱家厅里挂着范曾的画《李时珍采药图》。李时珍采药,而我在南通,有一种采学的感觉,好像随处都可采撷到典故和学问。
7日抵南通,晚餐时便听作家们说起南通一位副市长喜写陚,已出书多本。来自江苏的作家苏童和周梅森连说自己不会写陚,我们共桌的同行们个个都招认自己不会写陚。苏童讲,据说现在全国会写陚的不过10人,说南通这位陚作者,早年当过叶飞的秘书长,可他就是一直爱写陚。我们一桌10人连连点头:忽一膀子抬起头:他当过叶飞的秘书长?不是秘书长是秘书吧?苏童大笑。大家也聪明地大笑。现在是不是连同这位副市长只有10人会写陚,我不得而知。作家写作凭感觉,发现凭直觉,讲话么有点不知不觉不知不觉就当上叶飞的秘书长了。
南通,濠河环城,长江入海,黄海东海,在此分界。当南通遭遇纷至的作家的时候,是灿烂和丰富的碰撞。
快乐的弱智
山东潍坊有个很大的小商品集散地,打的去只需说商品城,司机无人不晓:我和何梅香、修瑞娟、冯友抓个空到了商品城。8月下旬我们全国政协山东视察团去山东视察流通业。我笑:我们这是牺牲个人休息时间用实际行动来支持山东流通业。每个人的兴趣不一样,我们决定分头看。我说傍晚6点在门口集合,众女士说好。于是分头。
快6点的时候,我慌了。这么大的商城,不知有多少门口。到底是哪个门口呢?我想起三岔口。那个折子戏里,三个人在黑暗中摸索。如今虽是白昼,但是不认路,不认门,便如同在黑暗里。就这么奔来走去的,四个女人中的三个女人,居然摸索到一起了。还缺一个修瑞娟。我们开始反省怎么这么没头脑呢?至少、已一下刚才那个门口的椒己么!怎么这么弱智!好像,很久很久以后,终于三个弱智找到了第四个弱智。好了,赶紧打的。打的?上哪儿?完了,我们只记得我们饭店对面有一个好笑的横标:欢迎某某下塌酒店?是不是某某一住下,酒店就要塌了?我们笑了又笑,可就是不知道我们下榻的饭店叫什么?怎么对司机说?怎么回得去呢?四个弱智目相觑。
部科学研究院的首席研究员何梅香说:有了!她包里有一张房卡,那上边一定写着什么饭店。啊,有救了!到底她是铁道部的,在道路方面总要聪明一筹:原先我看视察团名单上她的职务,光记着她是首席研究员,觉得如同乐团里首席礪琴一样了不起。
我们快活得嘻嘻哈哈地好像终于得救的四个小女孩。我想,修瑞娟是中国医学科学院微循环研究所所长,冯友是中华医学会原副秘书长,一口漂亮的英语和一手漂亮的钢琴。她们三人在自己的领域里都是首席催琴。当然都做了极限的付出,鄉多细佩忽略不计了。黌如住哪顿店、在哪个门口集合。一个人,尤其一个女性,往往是忽略了自我才获得自我。于是她们对生活充满了聽,于是她们碰乐的。
季羨林和熊博士
他的背后,摞着高高的书,当然:他的沙发前,是一个可以推拉的正好卡在沙发扶手上的條案,案上铺着一张张书写整齐的稿纸,当然。《光明日报》曾有文章说京城学界书最多的有二人,那第二人我熟悉,第一人大家都熟悉一季先生。
记得季先生家里的墙,好像是用四库全书曲折砌成。走进季先生的家,方知什么叫坐拥书城:没想到的是,久住医院的季先生,把病房也住成了书城。
当然,医院是不能随便堆砲书的。季先生也只是在他那单人沙发的后边码着书:不过,有季先生端坐沙发,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便如一座书城,一个文化重镇。
季先生的助手李先生,特意在这座书城的左右各放上一把椅子,让梦溪和我坐在季先生的近旁:季先生听力减退,左耳是听不见了。李先生在一米多的远处,尽可以说季先生的逸事,反正先生听不见:她说起季先生这一辈子都是守时,总是凌晨4点半起床,夜晚9点半睡眠:几十年前季先生常打兵兵球,正打呢,一想起有什么事到了时间,放下球拍就走,把她气的!不让我听见?季先生的眼睛隐隐地有一种调皮。李先生知道季先生听不见,接着说:他打乒乓球大都是小碎球,打得又笨!
我什么都笨:季先生笑笑地、轻轻地说,我属猪:他怎么都听见了?
我们大笑:我说李先生,你讲季先生乒乓球打得不好,可是季先生这话就-反应极快的一记抽球!
如果将来发明一种兵兵不是用球拍打球,而是用思维对打,那么,季先生是很难有对手的。几年前钟敬文先生问梦溪:你是北大毕业的吧?梦溪不是北大毕业,但他的知交好友,多在北大。梦溪还未及回话,季先生的乒乓球已经发将出去:他不是北大毕业,但如!大还北大。
季先生的思维,像乒乓球运动员,又像潜水员。潜得很深很深,再深再深。当年胡适说,研究佛学,就要像季羡林那样:从胡适说话到21世纪的今天,多少年了?然而季先生还潜在佛学的深海里:我们看他那天,没坐多久他船兑起佛字的来源问题:他说佛教从印度传来,一般都认为佛是佛陀的省略,佛字应该是梵文;但不是,是吐火罗文。为什么?梦溪说季先生1X7年写过《浮屠与佛》,探讨的就是这个问题。1989年又写过一篇。也许两篇文章还不能让季先生尽情尽意,所以他坐在医院的书城里,越想越深:季先生这么说的时候,那种属猪的调乱全没了,只有一种智者、思想者的大痛苦。
我看到他右侧的电视机上,放着一只绒毛的博士熊,气象极大。熊博士头戴博士帽,一手抱着一卷博士证书,毛衣上绣着5个大字:季羡林教授。
季羡林教授就是坐在病室里,就是坐在电1上,也是气象万千!也让人慑服于震撼于智者的力量。
他左侧床边的灯罩,用透明塑胶条贴着一张纸,上边写着药物服法的一条条。这些事情不是他思考的范围,所以只能逐一记在最不会找不到的灯罩上。
这只灯罩,向我提醒毕竟季先生在病中。我和梦溪拿出一样样好玩的东西给季先生我一直相信人皆有童心,不管他是9岁还是90岁。大智者尤其是大这次发现季先生胖了些许,脸色也红润了,变成一个可爱的孩儿脸我好像第一次读到那四个字:鹤发童颜。
我拿出一只玩具兔,按动开关。那兔子飞快地拨动它手中的电吉他,为季先生献上一曲:兔子边走边唱,偶尔停一刹那,又想着变换一种方式来取悦它的观众一来回晃动脑袋,转动眼睛,伸展耳朵季先生从他那小条案上,使劲探过头来,高兴地观看这位流行歌手的表演:那专注好奇的神情,一看就是9岁:兔子停顿的刹那,季先生说:它在琢磨琢磨。
是的,兔子要琢磨琢磨不断地出新花样:孩童最喜欢新奇,智者最不能承、受的不是缺韩缺锌缺营养缺维他命,而是缺新。所以儿童和智者,常常是一步之遥。
曾经有位季先生的崇拜者,苦想跟我们去看望季先生。我们如何地说不可以的,那朋友还是不依不饶:梦溪被逼无奈,只好打电话问李先生怎么办:李先生说,季先生说了,一个祖芬就够热闹了。
有一个工艺品,是一个小女孩骑在一只大纸鹤上,她的手里又举着一只小纸鹤:女孩的童花头跟我相似,我送这个骑鹤女孩给季先生,也是想送上我的祝福。
李先生大笑:这女孩的头和祖芬完全一样!
季先生立刻用双手做一发披到双颊的模样:祖芬的发型是这样的。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和那女孩的发型很像,而季先生一下就能看出不同。我又一次看到一位年方95岁的乒乓球运动员的敏锐。
我知道季先生背后常管我叫长不大:其实,只有长不大才能懂长不大。季先生的同辈学者,许多都故去了。唯季先生童真依旧,依然孜孜于学问:他说:如果他们都在,我季羡林箅什么?
李先生笑:你四十几岁的时候就当学部委员,那时你是最年轻的:前几天,中秋前夕,亚洲华文作家文艺基金会一行18人,特地从海外来京,为季先生送上一块终身成就奖的奖牌,上写:季羡林大师,著作等身,文通中外,丰富了中华文学的内涵,拓展了白话文的境界,诚为文化瑰宝,本会为表崇高敬意,谨噌纪念牌一座:我么,更看重一幅丝织的季先生的照片。本来是一位朋友在杭州为季先生定造的,没想到浙江的普通工人们一听是季羡林先生,激动得0求织上一把:结果这幅丝织像是200名工人你一把我一把地用心织就,而且有200工人的签名:华文作家送终身成就奖给季先生,那是顺理成章浙江的工人们崇拜季先生,那真是一份惊喜,一份来自民间的终身成就奖。
再看那端坐电视趴的熊博士,大气象里透着一种孩子气。知季先生者,熊博士也。
我们回到家里,才发现本来带去3本书,不知怎么糊里糊涂地又带回了一本。电话铃响,是李先生的:梦溪,也真奇怪了。你们一来,你们的话先生都能听见。你们一走,他又听不见了。还有,季先生说,你们明明带来3本书,还有一本怎么找不到了?
脚踩出一个故事
白墙:黑瓦翠竹。櫻花:小鸟。红霞。
黑瓦,是任何一作代肺的黑瓦:红霞,是任何一恃代者箱的红霞:我站在厢房门口,看着这个没有时代印记的院落:觉得,好像刚才还在磁浮列车上飞驰,一下车,就几步走进了明代。这间厢房里,住着一个姓诸的神仙。
这位神仙,也和那黑瓦、那红霞一样,说不上什么年代的:翠竹让他清心,小鸟伴他立言:他白天阅古籍,夜晚书文稿,日复一日,一如那白墙黑瓦不会变更。
他并没见过神仙是怎么生活的:但他自己一定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一一他呼吸的是王阳明呼吸过的空气,他接触的是王阳明摸索过的楼梯:他天天就在王阳明故居的厢房里,他常常跟人们把王阳明的故事从头说起。
明成化八年(1472年)九月三十日,余姚的一户书香人家的岑氏太夫人,梦见众神仙着红装,吹鼓乐,驾祥云,一路前行:中间一仙人怀抱男婴,驾云而下,把婴孩交于岑氏太夫人:夫人一惊,醒了:就闻儿媳那屋传出男婴的啼哭:此时楼房已冲天而起一派红光:四邻八舍的者聰桶担水的来救火:但是火呢?
怎么这孩子降世伴着瑞云红光?邻人们说不如把这楼起名叫瑞云楼吧那婴孩也得一小名叫云儿:这个云儿,就是王阳明。
没有办法去找王阳明的祖母岑氏太夫人考证是不是确有其梦:而且,为什么要破坏美好呢?这一带的人都相信王阳明的祖母做了一个梦。王阳明故居大厅之上,明明挂着一块匾:瑞云楼。
有一点倒是考证出来了:现在守着王阳明家厢房的诸姓神仙,还真是沾点仙气一王阳明的夫人姓诸,他是王夫人的第十八九代孙。
他的名字很好,叫诸焕灿。好像注定了要焕发那古时的灿烂:他讲王阳明的思想、教育、军事、哲学、书法,讲阳明学对日本明治维新的影响,讲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和致良知,讲王阳明的立德、立功、立言的真三不朽,讲王阳明去世前弟子问他还有什么话要留下:王阳明说了4个字:吾心光明。
诸焕灿带我上二楼看明时家具,也有他偶尔得之的,譬如一只考篮,那是古时应考时考生携带的。里边分成大湘屉,可分别放笔放墨放章等等:我说这等好东西,其实可以成批仿制生产,文人雅士一定煞是喜欢。
诸焕灿没听见没感觉没表情没反应。于是我想我怎么忘了,他是神仙而我乃凡俗之人呢?一讲凡俗之事,他的大脑就死机了。
再看他方正之脸盘和开阔之眉眼,又想到吾心光明4个字:现在自称阳明后学的诸焕灿,其实一度为行伍,一度为工人:然而余炤哒方的人,生于斯长于斯的人,恐怕不乏阳明后学的基因。
余姚,从上古时期的虞舜,到汉代严子陵,到唐宋虞世南,到明清王阳明、朱舜水、黄宗羲、万斯同、全祖望等等,加之宋代进士135人,明代进士387人,王阳明学生有名有姓者410余人,黄宗羲创浙东学派,各地来余姚求教者数百人。余姚在明代就被称为文献名邦?
一位余姚人笑道:我们余姚,一脚踩下去就有一个故事。当然!1973年一位农人一揪下去挖出一个七千年的河姆渡我提起笔来的时候,是想写王阳明的,没想到跑题了,写起诸焕灿了。或许,从王阳明身后五百来年的诸焕灿身上,平平淡淡的诸焕灿身上,也能感受到一点明成化八年九月三十日的一点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