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沉寂的快要死掉了。是啊——我也快要死掉了。与其濒临崩溃的世界，一同葬身于黑暗里。
天空仍一片阴霾，是漠不关心我这即将踏上黄泉的人，还是板着张脸，送我最后一段路。眼前耸立着一幢大楼，像是荒废了很久。在这个城市鲜少能碰着这样废弃的建筑物…虽然在某刻眼里大多数建筑物同废弃的无丝毫差别。
只是这幢感觉熟悉的很。
脑中仍是昏昏沉沉的还夹杂着耳鸣，浮躁不堪，在周围安静下显得愈发挠心。
“快点结束吧。”
楼道里凝着死灰味儿，连着这燥热的空气一同吸入肺腑里。
陈德猛地呛了好几口，灰尘涌进喉管里猛烈地撞击着，一股子窒息感冲入脑内。他连忙埋头喘了好几口气，蹲在地上狼狈的觳觫着肩胛。
“嘿…嘿嘿……咳！！…咳咳……”他低着头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星子，一颤一颤地笑着。想着此刻的遭遇，想着自己女人生前的最后一句话，不禁笑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个懦夫！”
那徘徊在脑中的声音还是如此清晰的可怕。
一想到此，他脸色刹那变得阴森可怖，然而随后又淡为悲伤。一想起那女人绝望的眼神，久违的自愧感又开始猛抽着陈德脆弱的神经。他靠着墙哭了起来，与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皱纹将阴影分的错杂不堪。他啜泣着望向面前楼梯上方关闭着的小窗户。
“是啊，我就是个懦夫。”他起身晃晃悠悠地往楼上走去。一股极其恶劣的味道从楼上散发出来，不知道是哪一层，只是觉得惊愕。
一个冷不丁，他看到墙上涂着一个鲜红的“4”，可之前走过的三层楼都不曾记得有标层号。这么赫然出现在眼前，不禁觉得唐突的有些怪异。
陈德怔了怔，仔细琢磨了下眼前这怪味，原来那股子恶臭就是从这层楼里发出的。他打量了下四周，整个空间狭小而压抑的似是连空气都装载不够。散落的墙灰，到处结着的蜘蛛网，以及墙角虫子的干尸，和墙壁上大面积掉落下而空缺的抽象图形，显得极其诡异。
他转这身环顾这四周，不停地环顾着，突然一个瞬间用余光扫到墙角蹲着一个小孩。陈德猛地停下身来，慢慢将视线移到那个墙角。那孩子蹲在墙角，瞪大着眼睛望着他。
陈德刚想开口，偏在这时，眼前一阵眩晕。他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那孩子缩在角落里，瘦弱不堪的发着颤。等眼前的小黑点小时候，才发觉他长得似乎畸形。男孩眼珠出奇的大，几乎要蹦出来。眼窝底下两条深色的青筋突出，隐匿在那干裂又蜡黄的肤质下。那眼神极为恐慌，眼珠周围紧绷着血丝，死死盯着陈德两眼，看的陈德心里揪地发凉。
陈德觉得愈发不对劲，那孩子扭在角落里，像是生长在角落里的一样。
“…你……”
他觉得不对头，又忍不住试问。然而身子却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直觉在告诉他危险。正欲转身向上逃去，却听到那孩子从喉咙处发出一阵空洞的声音。
漂浮在空气里，似是小心翼翼，却是肉眼所不可见到的肆意涌动着，萦绕在耳边，逼迫你将精神集中，像是不听也不行。
“懦夫……”
他心头一惊，愣愣的站在原地怕是听错了，谁知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懦夫…”
陈德猛地转过身去，霎时惊愕地说不出话来。那角落空荡无人，一时间使得自己头皮发麻，恐惧感从肺腑中涌出又流过每个血管，最后从毛细孔中迸发而出。陈德整个人都快麻掉了。他又极度惊恐的转过身，一张倒着的脸冲着他狰狞地笑着。
那脸呈灰色，血丝爬满整个面部，嘴拉的极大一直裂到耳垂。陈德与那乌蓝发烂的眼珠对视了数秒，吓得从楼上滚了下去，在那刹那间，他似是看见了从那男孩鼻孔中爬出的白蛆，正朝他扭动着细米似的头。
陈德的身体撞在楼梯的棱棱角角上，疼痛和恐惧一同袭来，裤裆间一股暖流。
他往下一摸，看着自己的手指，狼哭鬼叫起来。
“妈的……”他含糊不清的嚷着，胆战心惊的抬头看过去，压根什么也没有。
陈德吓得一身汗，突然被左右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情中。他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仿佛再来一次突然袭击他脆弱的大脑就要因此崩溃时，不幸的瞥见通往楼下的拐角处光线正在慢慢黯淡下去。
阴影紧接着蔓延上来，如同黑暗从楼底网上一点点吞噬，将所有东西揽进肚中，任何光都透不进来。
陈德紧张地站起身来，往楼上挪动着。
在那些逐渐陷入黑暗的楼道中，似是依稀也带着什么潜伏上来。他目光紧紧地盯着楼下拐弯处，身子不断地往上移，做着随时往上逃跑的准备。
来时记得是下午，整日的雾霾也分不清几点。不过总不可能那么快就天黑，看楼上的光线还没暗，楼下先暗上来，这也黑的太离谱了些。这逢着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神压根不好使，再加上光线不足，陈德满身冷汗。
可偏偏他越是盯着，越是看不清楚，就只好往上走，再回头往下看一眼的时候，隐约瞧见一双手在往上爬，至于那隐匿在黑色中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陈德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管往上跑。这楼并不算太高，估计八层左右。陈德却似怎么跑也跑不完，但脑子一片空白，任着横冲直撞哭爹喊娘地往上逃。紧接着他的步伐，楼底下的光也暗的愈发的快。
让我死吧。快点，快点。
“砰！”
只觉得眼前一阵煞白，扑了个空，摔了出去。
几颗雨珠“啪嗒”落在陈德脸上。空中盘旋的冷风算是抚平了恐惧感，他躺在地上，恍然得到了难有的平静。
可是这种美好只持续了数秒足以让他清醒的时间，不一会儿，散布在乌云下的雨珠，往四面八方疯狂地袭来。
他咳了咳，从地上爬起来。雨水倾盆而下，直接将他淋得全身湿透。陈德的目光透过垂在眼前的头发，又茫然于狂风暴雨中，始终瞧不清前面。
他往前走了几步，重心有些不稳。脑袋晕沉沉的不禁让他拿不准脚步，摇晃于乱雨之中。陈德只觉得皮肤发凉，而身体里的热潮一股一股冒出。他双颊被扑的赤红，脑子里混乱一片地顾着四周。
陈德站在围栏处一米外，停下脚步。
眼前便是生命的绝崖。往下跳回人生的归宿，一切又到原点。可这意味着的，是结束，还是逃避。
灰冷灰冷的天空，让整颗心脏抑郁到了底点。他的出生对错，仿佛全掌握在那个女人手中。
而他的答案，是他内心的怯懦来决定的。
那便是——“不想被称为懦弱。”
慢慢靠近整座废墟的边缘，跨上去，身子微微一倾。疼痛只在那几秒。陈德这么想。
他正当在感慨人生无数感想时，情不自禁地望了望要亲吻他死亡的地方。
一双庞然到足够有五尺的眼睛，嵌在一张巨大的面颊上。那整张脸占据了陈德整个视线，将马路压在脸下。
在楼层与楼层之间的空隙全被那大的离谱的头颅所侵占了，五官死死地挤在陈德的视野里，乍一看以为是巨型雕塑。但是紧接着的，那张脸肌肤上的毛细孔，甚至隐藏在皮肤之下的血丝，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个女孩的脸。稀疏的刘海被雨水黏湿而服帖在额头上。眼珠却瞪得极大，望着天空，面色凝重。陈德吓得不敢动，几乎可以说是僵硬的站在原地去接受自己所看到的事实，又或者是生怕一个重心不稳掉下去。
这个世界要疯了。陈德忍不住地哭了出来，所有的恐惧将他给击溃。
那女孩的嘴角微微颤了一下，像是被外来目光给刺醒。随后猛地将视线移到陈德身上，裂开嘴角纯真地笑了起来。
陈德心头一揪，吓得差些昏厥过去。那不仅仅是被她的突然所吓到，更是被这荒诞的、不可理喻的熟悉，吓得魂飞魄散。他这次想活下来了，满面狰狞的喊叫着，本想往后一仰逃跑，却不幸的又将力量偏回了身前，跌了下去。
那女孩突然将嘴张的极大。
倏然天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