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走投无路（一）
两根短竹凌空飞来，破空声如同飞鹰急掠。
“先送你一点见面礼！”魏和尚大笑道。
顾我哪敢去接，猫腰接连躲过。
“竟也只是缩头乌龟！”
“放屁！”顾我背着慕嘉，在青石板后骂道。
“就你这样的软蛋还能杀我两头剑狼犬，除了耍弄阴谋诡计，你还会干甚！”
“我******的头，什么样的主人就养什么样的狗，那两条笨狗，还用得了爷爷我去耍诡计，真是可笑！哼！”
魏和尚气得直跺脚，一边吼着，一边乱舞大刀，十几棵大竹树轰然倒下，顾我看得更加乐了。
“你这秃驴，爷爷就是顾我，被我耍得团团转的滋味可好受！”
“你说什么！”
“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被长嘉城通缉的杀人犯顾我！你有本事就过来抓我，没本事就别在那里乱吼乱叫，叫爷爷我听了心烦，看了生气！”
魏和尚脸都快气绿了，他吼道
“小贼，不拿你人头祭我剑狼犬，老子我就枉在世间走一遭！”
顾我正准备继续戏弄这和尚一番，但慕嘉却看出不对劲，这魏和尚为人精明，哪来的这么多话，唯一的可能便是····
糟了，他要用竹子造桥！
“小丫头，你还挺精明的，不过已经太晚了！”
魏和尚唇角勾起，狂笑道
“小贼，和尚我再送你一把大刀！”
魏和尚肩上的大刀最少也有百来斤，但见他右脚猛地一踏，脚底蛛丝般的裂纹旋即便裂了开去，他目眦尽裂，咧嘴笑看顾我，直看得顾我寒气直涌。
“哈！”
浊气从肺腑散出，这一吼，气动河川，如猛虎啸谷。
“去！”
那百来斤的大刀被抡起，朝着青石板急冲过来，气旋翻卷成浪，锐不可当。
“呆子，快躲！”
慕嘉咬牙喝道。
顾我被魏和尚的狂傲架势所吸引，没想到这八品赏金猎人功夫如此了得。
见那冒着凛凛寒光的大刀如同猛禽般疾冲而来，一时竟也只想躲在青石板后。
当顾我前脚才迈十来米，那大刀挟裹着滔滔不绝的气息直插青石板。
“轰！”
青石板半边被削，碎石飞散，烟尘弥漫。
“铿！”
大刀直嵌石壁，看得顾我心惊胆战。被魏和尚佯狂砍倒的十多棵竹子也一根尾随一根地飞了过来。
第一根，套嵌在大刀剑柄上。
第二根，衔尾而至，牢牢穿入。
砰然作响，深渊下激荡着竹子裂开的声音。
第三根，第四根、、、、
层层叠叠，每一根投掷得分毫不差，这般恐怖的造桥真是让顾我无语。
完全不在一个级别！逃！
顾我撒腿就往洞里撤，慕嘉的伤口在颠簸中更是加重。
“小贼，你慢慢逃！不把你玩弄到最后一口气，老子都不忍心让你死！哈哈哈！”
桀桀笑声如鬼似魅，顾我不怕才是假。
“你奶奶的，叫什么叫，有本事便来抓，老子命就一条！”
笑声依旧，令人胆寒。
顾我听着魏和尚回荡在石室里的声音，急得恨不能找地洞离开。
竹榭庵的路到了尽头。
尽头同样是悬崖，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顾我骂道：什么狗屁地方，老子就死这了？
背上的慕嘉哑然惨笑道：“和你死在一起，我才觉得不值。”
“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情挖苦我！”
“生也罢，死也罢，都是贼老天说了算！”
慕嘉视线已经逐渐模糊，在奔逃中，腿部的犬毒加速扩散到五脏六腑，此刻她倒没有顾我那般害怕，也许在很早前，她就该死了。
顾我身体一颤，慕嘉把自己在入洞前和她耳语的一段话重复念出，其中的深意顾我清楚，可他又怎么不想活呢，活着多好，活着可以坑蒙拐骗，活着可以吃喝嫖赌，活着可以认识更多像萧越这样的金主，像慕嘉这样的奇女子。
可这会，却是真到绝路了。
到了用计谋也解决不了的绝路，到了再也不会出现奇迹的绝路。
“慕嘉，贼老天要把我们的命拿走了，趁现在还能选，你替我选个死法！”顾我喘气说道，但见他决然的眼神中已经有了死的觉悟，汗珠顺着额头不住地滚落。
跳崖摔死，一头撞死，被魏和尚蹂躏至死？亦或是壮烈抵抗？
慕嘉没说话，她只是淡然一笑。
那脸上的梨涡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那眸中宛若星辰烟火的清辉是此生不忘的眷恋。
“嗤嗤”的擦地声渐到耳畔，拖曳的火花石板上散落。
魏和尚拖着大刀，见顾我背靠悬崖，脚步放缓，施施然踱步走出，挑眉道
“小贼，你这缩头乌龟，还敢跳崖不成？”
“横竖都是死，你说爷爷我敢不敢？”
顾我搂紧背上的慕嘉，心里一阵酸楚，没想到自己把这女孩给连累了。
魏和尚并不傻，眼光一动，便放下大刀，靠在石壁上说道
“你死了不打紧，不过可惜你背上的那个美人儿，啧啧，你看她就剩半口气了，但不打紧，只要你乖乖跪下来求你魏爷爷我，我兴许会大发慈悲，把剑狼犬犬毒的解药给她半颗尝尝！”
“你有解药！？”顾我急切问道。
“你这么聪明，岂会猜不到？”魏和尚丝毫不掩饰脸上狡黠。
“别信···犬毒解不了——”慕嘉喃喃道，气若游丝，她全身体温上升，胸腔中跳跃的心脏也不同以往地砰砰乱跳。
“我猜你麻痹，是男人就一句话，你把解药拿出来，老子把命给你玩！”顾我粗嗓吼道。
魏和尚倒被喝住，旋即，吃吃笑道
“有意思，有意思····”
说着便取下头顶的毡帽，他盯着顾我，扯掉毡帽帽顶。一颗淡黄色的药丸便被他捏在手中。
“小贼，你若没杀我辛苦驯了七年的剑狼犬我兴许会饶了你，可是你这狗娘养的——竟然活了！不玩死你，老子就白活了····可老子不是连女人都不放过的畜生，你不是要解药吗，老子先给你半颗！接稳了！”
半颗药丸被掰开，凌空抛掷到顾我眼前，顾我抢手一接。
“等等——”魏和尚眼睛一扫，低声道。
顾我手中拿药，侧目看去，不知这魏和尚又有什么屁话。魏和尚是看戏者，剧情承转，皆握在他的手中。
“药，可只有一颗！”魏和尚眼睛不看别处，只看顾我被剑狼犬咬伤的手肘，其中的疼痛顾我再清楚不过。
“是又怎样？”
“便是说只容一人活！”魏和尚再也不压抑笑意，桀桀的怪笑再度飘荡出来，恰若挥之不去的幽灵。
“闭嘴！”顾我罕见地红了眼，怒视魏和尚吼道，“不就是死，说了命给你玩，爷爷我就决不食言！”
剧情确实变了，却不在魏和尚的掌控中。
顾我正欲把背上的人放下喂药，慕嘉却突然发力。
剧情确实又变了，却不在顾我的掌控中。
勾在肩膀的手如千钧大石，径直压下，重心不稳，两人齐齐往悬崖后跌。
“选个风流点的死法吧！”
慕嘉含笑说道，声音绵绵柔柔地落入耳膜，落入心坎，如天街小雨，似无声落雪，闭上眼睛，炽热得心脏撞击着顾我的每一根神经。
“想死，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魏和尚猛冲过来，大刀已然插入石缝，气力颇为惊人，他一手握刀柄，一手扯住顾我肩膀。
魏和尚狰狞面孔，笑道
“小贼，爷还没玩够，你怎么能死！”
那张嘴脸离自己如此地近，毡帽上的红缨在簌簌的风中狂舞得如同沾满鲜血的恶魔。
粗壮的手腕正欲将顾我和他背上的慕嘉如同大树般连根拔起，慕嘉手上凝出的紫色火焰腾空窜出。
一瞬，燃烧成永恒。紫光，刺破眼眸。
魏和尚惨叫一声，虎口吃痛，咬牙提力往上猛然一甩。
顾我如同纸鸢坠落。他伸出手，想要抓取什么，他看不见慕嘉。
她还可能会活着。
没有风流的死法，只有背部余温和浅浅的梨涡笑。
没有贼老天的眷顾，只有不断坠落。
想着要独自死在不见底的深渊，顾我一万个不乐意，他曾幻想过自己非常英雄地死去，在燎原的烈火中持剑和魔头大战几天几夜，最后精疲力竭地取下魔头的首级，扶着陪自己征战一生的宝剑，站立着，在燃烧的夕阳中悲壮死去。
夕阳的颜色和英雄的热血一般。
顾我不想做英雄，他现在想慕嘉了，想那个从黑蟒下爬出来的慕嘉，想那个说话冷冰冰但笑起来绝美的慕嘉，想那个神秘而又迷人的慕嘉，想那个在最后一刻还想陪着自己死去的慕嘉。
如果有充足的时间，他一定让这个女孩爱上自己。
再见了，慕嘉！你要活着，贼老天不舍得让你这么美的人死去。
泪水倏然划过，如同星河里的故事，如同故事里的星河。
摸爬滚打那么多年，顾我罕见地流泪了。
我不想死！
他鼓起全部的力气在狂吼。
吼声在深渊回荡不息，恰在此时，他的身体异变陡生，燃烧的心脏奔突出来，全身的皮肤在被撕扯般地炸裂，筋骨咯咯交错响着，更要命的是脑子耳朵嗡嗡乱响，如同千万个大鼓在不停地敲击，脑浆似乎要从脑门上开个洞迸出。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