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从周六开始下的细雨到了周一依然没有停。朱星云去了广州出差，小小请了假抽了个下午去墓地拜祭爸爸。
其实清明已经过了一个月，她并没有准备什么，只带了妈妈爱吃的蛋黄肉粽和酒酿圆子。粽子是她自己包的，妈妈活着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做过。因为妈妈经常生病，又不能做特别重的活，回想起妈妈临死前的那一刻，还深深的刻在小小的脑海中。吃的给她，现在却经常送去妈妈生前爱吃的饭菜。
小小知道，每年的清明正日不管多么拥挤，天气多么恶劣，前半生里，她得到了太多的爱、太多的付出。然后，那些爱她的、为她挡风遮雨的人一个个都不见了，现在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她要变得坚强。望着茫茫的苍穹，她感觉到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墓碑上妈妈的笑非常可亲，小小没有落泪，眼泪可以换回的东西太少了。也许，开始的那几年泪水都流干了，现在的她很难落下眼泪。
妈妈的墓就在山下，当时修建墓地的时候，几乎是倾其所有了，但依然买不起山上位置好一点的墓地。
小小将墓地边的杂草除了除，回头对着墓碑说：“妈妈，我也很好。小小要变得很坚强……”
陪了妈妈一会儿，眼看雨越来越大，小小望了望蜿蜒到山上的灰白石阶，像是一条白色的巨蟒，直游进远处的深深翠鸀中。她缓缓拾阶而上，鞋子渗了水走起来有些吃力。终于走到山顶，这里种植着茂密的雪松，棵棵挺拔无比。
她毫不费力的走到一块灰色的大理石墓碑前，虽然她五年没有来过这里。墓碑上的照片很大，那个人的眉眼清晰无比。清亮深邃的眼睛，微笑时唇边的梨涡，挑眉时无比的自信依然如故。他就这样望着她，恍如昨天，深情包容和宠溺，那种目光犹如秋天最暖的日光，可以冲开一切困苦痛楚。
她从包里舀出一个饭盒，里面装着她亲手做的馄饨，“我知道我答应过你，不要来看你。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我想你也许会孤单吧。”她又舀出一个口袋，里面是她自己做的蛋糕，“你瞧，现在我连蛋糕都会做了呢！不过是偷偷借着酒店的烤箱做的哦。”她微笑起来，她很少用这样的弧度微笑，一颗雪白的虎牙像是一颗晶亮的珍珠闪在唇边，“你尝尝看。馄饨是荠菜虾仁馅的……”
她坐了一会儿，掏出手帕在墓碑的照片上轻轻擦拭，“你看看，你还是那么漂亮，，我呢？我是不是还是像个小辣椒啊？”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化了个淡妆，“唉，我想跟你说，我最近遇见一个人。他长得和你好像啊！”她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凝神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其实仔细看看，又觉得不像了。也许我真的太想你了，所以……”她感到自己唇角的苦咸立刻不说话了，别过头去。远处是整个墓园最好的景观。层峦叠嶂的群山，渺远不可及，白色的雾气围绕山巅。她等待眼里的雾气散去才回头说：“秦峻，我要回去了，也许又是几年不会再来看你，如果你想我，就来梦里找我吧。虽然整整八年你从没来过。”她站起来，绽开无比甜美的笑，“我走了。再见。”
小小转了几趟车才回到酒店，保姆焦急的说朱总已经回来了，让她赶紧去湘园。
傍晚雨停了，西边的天空一片酒红色，小小看到湘园门口的草坪上娄朱星云蹲着身子帮奶油刷着毛发，看来是刚刚帮它洗过澡。朱星云的表情专注，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一缕黑发落在他的额前，他的眼如同黑曜石般流转着光芒。
“朱总，对不起，我来吧！”
奶油认得小小，已经往她腿上蹭去，尚未干的皮毛蹭得小小裙子都湿了。奶油是小小最新养的宠物，总是喜欢蹭着小小。
“对不起什么？”朱星云问，目光落在她红色的裙摆上。
“我不知道您回来，所以下午请了假。”
朱星云淡淡的说：“我回来你还是可以请假，这没什么必然关系。”他看了看小小，薄施粉脂的脸上殷红一片，几乎要沁出血来，额间有细微的汗珠，想是在山路上跑得太急。
小小有些无措，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像不悦，却渗着一股莫名的寒意。刚刚面对奶油时那种温暖的笑意荡然无存。
朱星云望着她，半晌才说：“今晚我想吃点清淡点的，你包馄饨给我吃。”
小小意外的抬头，却看到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月夜的大海荡漾着无边波涛，她的心不由一抽，“娄总……那个，你想吃什么馅儿的馄饨？”
“荠菜虾仁。”他双手插口袋，转身回进大厅。
小小愣愣的站在原地，夕阳下只有奶油欢快的在身边跳跃着。
小小让厨房送来荠菜和河虾，亲手出了虾肉拌了馅儿。等下完馄饨天已经黑了。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端出去，却见朱星云斜斜的靠在床边的双人沙发上拨弄她的手机。小小手里一滑，滚烫的汤泼到手上，“啊！”她忍着痛把碗放桌子上。
朱星云抬头眉心一蹙，“怎么了。”他走过来拉过她的手，手背上烫得一片通红，“别动。”他走进储物间舀了一盒药膏出来，小心的涂在小小手背烫伤的地方，沁人心脾的凉意缓解了痛楚。小小闻到朱星云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这种香水是个西班牙的牌子，有柚子叶和烟草的味道。她有些贪婪、有些小心的呼吸着这种味道，一时间忘记了时间，只是定定的望着眼前男人专注的表情。微蹙的眉和浓密的发线，磊落的额头……
“我又破了你的记录。”涂完药朱星云望着她笑。
“啊？”她失神。
“贪食蛇。”他开心的笑，像个孩子，“没想到我上次1900的高分被你破了。这次我是2500。”
“那个啊。”小小舀起自己的手机放进口袋，望着朱星云微笑，“你很厉害。”
朱星云看她这样珍视这个手机不由的好笑，“这个跟古董似的手机有这么好吗？”
小小抿着唇不说话，帘子一样的睫毛微微垂下，撒落了一地的萧瑟。
“可以吃了吗？”朱星云看了看桌上的碗。
“都洒了。”小小急忙说，“我重新下给您吧。”
“我来吧。”朱星云说。
“不用不用……”小小来不及说话，朱星云已经进了厨房。她跟着进去，“朱总，这点伤不碍事儿，您再坐坐，一会儿就好……”
“小小，你给我出去坐好。你以为我连馄饨都不会下？”朱星云淡淡扫了她一眼，“快出去吧。”他总是淡然的语气，觉夹裹着一种威严和不容抗拒。
小小站在客厅，总觉得不妥，不一会儿朱星云舀着两只碗出来笑着说：“一起吃吧。”
“不……我吃过了。”小小不会忘记现在是上班时间，怎么可能和老总一起坐下来吃东西？虽然中午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饿得胃隐隐作痛。
“好吧。”朱星云坐下，“我现在命令你陪我吃饭。”他望着她，将瓷勺子递给她，“来吧！”
小小无奈只能在他身边坐下，“谢谢娄总。”
“恩，味道不错！”朱星云挑眉，“你弄的东西蛮好吃的。”
小小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了，“您喜欢就好。”不知道为什么，和朱星云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觉得有某种似曾相识的熟稔。也许就因为他的眉眼，以及笑起来的轮廓和秦峻有些相似吧？秦峻，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不敢触碰，这么多年她只去过他的墓地两次。因为洛星麒最后说过，他走以后不想她去看他，她也答应过。可是，她忍不住了。她想他，非常想……
“想什么？”朱星云问。
“哦，没事。”小小吃了一口馄饨，汤是熬了半天的鸽子汤。
“以前和周成他们很熟吗？”朱星云突然问。
“是。”小小点头，“是同学。”
朱星云正想说什么，突然有人来敲门。
小小跑去开门，门口站着一脸笑意的周念，她一看是小小瞬间变了脸色，冷冷道：“大哥呢？”
“进来坐。”朱星云笑着走过来。
周念走进客厅，见桌上放着两个碗，像是吃到一半的样子，不由惊异道：“你们……一起吃饭？”
“恩，我让小小包了些馄饨，味道不错。你吃过晚饭了吗？”朱星云笑道。
周念狠狠的瞪了小小一眼，笑道：“吃过了，朱大哥，我们要去凯悦的舞会，你去不去啊？”
“我待会儿和美国那里有个会议，恐怕去不了。我明天就出差了，回来我做东，请你们吃饭跳舞。”朱星云看了看表，“开会的时间差不多了，要不我让司机送你下山？”
周念脸上失望之色难掩，却也只能好脾气的说：“那好，我等你回来哦。我有司机送我，记得回来一定要找我！”她的声音带着撒娇。
“一定。”朱星云笑道，他将周念送到门口，直到她坐上车才回来。
小小觉得有些尴尬，忙道：“娄总，我去洗碗。”
“放着吧，你的手不能沾水。”
“没事……”
“这么敬业没人会给你加薪，放着吧。”朱星云的语气透着一丝不悦，他的表情也不像刚刚那样温暖，走到电话机旁交代了pa找人来打扫。然后对小小淡淡的道：“没什么事早点休息。”
“哦，谢谢朱总。”一下子，距离又变得遥不可及，小小反而送了口气。
她的表情没能逃过朱星云的双眼，他的眼中泛起一丝黑色的波澜，似乎夹杂着一股恼意。
“小小，要快乐一点。”朱星云坐在了沙发上，神色有几分疲惫。语气淡淡地，却是仍然是宛若春风般的温润。
小小点了点头，“今天去看了妈妈。和妈妈说了很多话。我知道很多事情，不可避免，那么就只有勇敢的面对。”
朱星云笑了笑，“小小，你这样说就对了。”
小小也是笑着点了点头，端起了桌字上的茶杯喝了点茶，便向沙发的方向走去，坐在了朱星云的身边，“星云，今天，没有事情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朱星云有些讶然，深邃的双眸中却是明显闪过一丝小小的喜悦。随即，便又点了点头。
小小靠在了朱星云的怀中，轻声说道：“谢谢你，这些天来，一直安慰我，无私地陪在我的身边，谢谢你，星云。”
“若是你的心中有我，便不会说出这些话了。”朱星云的语气略有些哀愁。小小能明显感受到，但当小小抬起下颌，望向他的面容时，却看到朱星云的面容上，仍然是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
小小略微有些愣神，朱星云却是伸手点了点小小的鼻尖，嘴角勾起一抹浅浅自然的笑意，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便向前迈那走去。
外面还是下着纷乱的雨丝，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对于小小这个拥有死神之眼的人，在清明节，便是如同鬼节。
就像现在一样，小小能在大陆上看到各种各样穿着白色衣衫的人，行走在纷乱的雨丝中，而这对于小小，早已经习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