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干什么?”许久后,梁依依终于停止了一切没有意义地挣扎,她眨着红肿的眼睛,问他。
克里此时的眼神还是比较温和的,甚至带着恶作剧玩魔方时的促狭,但他的动作,却利落果断,毫不容情。他将一根拇指宽的手环咔哒套锁在梁依依的手腕上,完成了目的地的定位设置,然后将她推出内殖机甲。
手环迅速变形为烈薇级最高防御舱,这是可供单人宇宙旅行的最强装备,其防御能力可抵御黑洞的巨力拉扯,可适应超光速的质量损毁,可跨越最遥远的距离,但是现在,它要载着这个一无所知的少女,飞进幽深未知的黑洞,去到另一个……世界。
克里倒退着,向后飞离。在宇宙幽黑的背景下,他看着那艘防御舱逐渐远去,看着里面那个两手趴在窗户上,一直苍白而无措地盯着他离开的少女。
她眼中的茫然和无辜仿佛在叩问,在控诉……为什么,她做了什么错事吗。
克里耸耸肩,似笑非笑地转身,全速离开。
……小姑娘,有时候,弱小,也是一种错误。
《瑞恩的实验笔记》,第七十六页,夹杂在一堆凌乱复杂的实验数据中,一段诗配画:
——突变
——灾难
像突然被炎石砸破的冰面,水池瞬间滚沸
海盗来了,为非作歹肆无忌惮,播下祸乱的种子
卡美拉人来了,那所谓的安全官员,拷走了罪恶的匪徒
但内乱与外祸已经****,它们生下了战争
撕开宁静假象的皇室自寻死路,蠢蠢欲动的世家露出爪牙
从虚伪的和平到汹涌爆发的斗争,只需要一个冲突的瞬间
而一个男人的成长
也只需要,一个瞬间
(诗文旁边贴着一张照片——清秀娇憨的少女在微笑)
梁依依从浓黑的睡眠中醒过来。
她习惯性地闭回眼,再睡了会儿回笼觉,而后带着睡后的迟钝,缓缓偏头看了看四周。
默默地扁了扁嘴。
她从柔软宽大的床中央爬出来,趿拉上那双绒毛拖鞋,慢慢地走进洗漱间。
一个人洗漱……
一个人换衣服……
一个人照镜子。
她用手抓了抓额前略长的刘海,看了一会儿镜子里的少女。本来饱满的小圆脸有点清瘦了,眼睛也不太明亮,双眼中曾经来回滚动过的惊慌、迷茫、无助、哀恸、怨恨、生气和流不完的泪水,现在都不大有了,只有比较淡定的……起床气。
洗漱间浑然一体的洁白墙面上,这时突然弹出一个立体的虚影。
“你在洗漱台前毫无动作超过了五分钟,需要指导和帮助吗?”克里的虚影笑着问。
梁依依看他一眼,默默地瞪了他一会儿,摇摇头,出去了。
这个虚影是一个指导系统,可能是由于克里太自恋,或者恶趣味太独特,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面部僵化症,所以他把指导系统的模拟人形设置成自己,而且是面部表情特别丰富的自己,最喜欢时不时的邪魅一笑。
很讨厌。
超级烦人。
梁依依最初心里难过又怨恨的时候,还要不得不与“仇人”的形象朝夕相对,光看着他邪魅一笑,梦里都能吓哭出来。
长得再帅也没有用。
不过,现在梁依依已经好多了,她很早就学会了将对方的五官拆开来看,比如这一周盯着他的鼻子查询资料,下一周盯着他的耳朵接受指导,转移注意力,舒缓自己的情绪……这样,就会好过很多。
这间功能俱全的智能卧室,就是克里的那个魔方储物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把自己的魔方留在了防御舱里,还解禁开放了储物隔间,似乎连里面的储物都没收走,可能是怕她饿死了吧。
魔方里什么都有,有食物,储存在一粒一粒的贮物胶囊里,数也数不清。有衣服,那个奇怪的克里收集了许多奇怪的女仆装、茸毛装、学生装、战斗制服、盛装舞裙、情趣内衣……有指导系统,指导她使用工器具、指导她生活、甚至指导她驾驶烈薇防御舱……也有他的书籍,可以脑内阅读,他的藏书涉猎很丰富,星航学知识,军事理论,武器资料,建造学、材料学……还有许多的β能量内核训练方法。一个流窜星海的海盗集团需要的知识,果然还是很多的。
要是以前,这些东西梁依依是不要看的,没有可爱的小故事,没有八卦的电视剧,也没有有趣的笑话集,大部头的理论知识她才不喜欢看。但是现在,她愿意一点一点地去学一学,每天学习一丁点,抱着书下饭,抱着书打瞌睡,从卡美拉的当地语言一个字一个字的学起,到能通读一句一段,现在连复杂的科学报告她都可以看懂,她虽然凡事喜欢简单快乐,不大勤快于动脑子,但她其实不笨,她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文明的精华荟萃,颜钧曾说过,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有着文明的阻隔和知识的禁运,这些东西,也许都是颜钧想看却看不到的,她唾手可得,为什么不去看一看呢,反正除了吃饭和睡觉,她就只有时间了,她愿意勤奋一点,像颜钧一样勤奋,她愿意让自己有用一些,就算不能像颜钧那么有用,但至少,不愿意再被别人欺负了……唔,当然,主要是没有别的东西可玩,但凡有其它选择,她还是更想去翻小故事书的……
要是实在不想学大部头书籍时,她会练一练那些β内核训练法,卡缪老师给的教学水晶球一直挂在她脖子上,能量实体化的练习她也时不时照着比划一下。
她现在,也已经有……梁依依伸出白嫩的手,一束几乎无形的、只有轻微能量波动的实体化β能量束螺旋前进,颤颤巍巍地没入一只小方盒的内部,而后小方盒眨眼间出现在她手中。她打开盒子测试了一下……噢,她现在也是初阶****的人了呢。
梁依依把小方盒放回桌上,然后,将精致可爱的餐盘和餐具拿出来,耐心地摆好,再去储物间拿三粒胶囊,捏破,释放出三样食物。
她把味道枯燥的复合能量条摆在中央,假装这个是海鲜沙司嫩肉排,然后她把味道干巴的多维营养饮剂摆在一边,假装这是鲜榨的美味果汁,最后她把饱腹纤维粉放在另一侧,假装这是酥嫩面包小点。
其实,那数不清的贮物胶囊中也有生鲜食材,但可能由于穿过黑洞,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生鲜食材都坏掉了,一颗胶囊里本来放着两颗无尾绒毛鸡的蛋,但当梁依依捏开胶囊的时候,她发现绒毛鸡都被孵出来了,并且已经干瘦苍老得长了白胡子,特别忧郁地看着她。她只好养了它们几天,然后默默地给它们送了终。
于是她就只有复合食物可以吃了。
坐在餐桌前,梁依依像模像样地摆好“大餐”,然后两手合十对着空中拜了拜。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过路神仙,不管是神仙还是外星高人,随便谁,赶紧好心地帮助梁依依,让她回家吧……阿门阿弥陀佛真主在上叽里咕噜咕噜叽里忙狗阿不懦夫(通用语)你说你说奥洛忙不(卡美拉语)颜钧保佑……祷告完毕,梁依依慢吞吞地吃完了早餐。
吃完早餐,她站起来在大卧室里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她超强的消化能力让她很快就消了食,然后她动动胳膊动动腿,在屋里跳起了梁女士家传的广场舞健美操。
嘿咻,嘿咻,嘿咻……
完成了认真努力的晨练后,梁依依无限重复的新一天又开启了,在她开始一天的训练、学习和检查防御舱之前,她拿出一个小本子,做一点简单的记录。
『时间:第二年的225日的早晨或者中午或者晚上,唔,不确定,反正我刚起床
今天的早餐,我吃了海鲜沙司嫩肉排和酥甜面包小点……』
她简单写了几句,然后沉思着想了一会儿,写下了今天的“梁依依自制小笑话”。
她是这么想的,她每天给自己想一个笑话出来,这样存起,等过几个月,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写的东西了,她就可以往回翻看,那不就有笑话集看了么。
果然是特别好的主意。
她把小本子翻到最开始,开头的几十页,都是皱皱巴巴的,上面笔迹被糊成了一团一团,那个时候,她到底是有多少眼泪啊,连这种特殊的生物纸都败在她的泪水攻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