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教员区通向北岸学区的那条林荫大道上,全校敬畏、备受敬仰的卡缪上将正徐徐前进,每一步的步幅都严格控制在0.75米,形象是高大巍峨,气质是生人勿近、近者必死,在他身后约两米远处,跟着两条活泼的小尾巴。
梁依依和薛丽景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甩啊甩,一忽儿聊会儿天,一忽儿挨着蹭一会儿。
薛丽景转了转眼珠,偏着脑袋沉思片刻,小声对梁依依说:“梁依依,刚才卡缪上将跟那位中将叽里咕噜说的什么呢,我没听明白,是在说你啊?你怎么了?他们对你做实验了吗?你真的被颜氏关到地窖里当小白鼠了?传言中军阀惨无人道的惩罚手段难道是真的?太可怕了吧,快,快讲讲。”一副好猎奇、好想将快乐建立到你的痛苦上的八卦表情。
梁依依咬咬嘴巴,表情有点迟疑,她知道这个不能讲,但是故意欺骗薛丽景,她不愿意。所以她只好两眼放空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揉揉肚子说:“薛丽景我有点饿。”
“噢!”薛丽景一拍脑瓜,“你肯定没吃饱过!我身上只带了点妙干脆,将就先吃一点……。”
前方,卡缪脚步微顿,而后漠然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接通音频,没有开启全息视讯。
“嗯。”
“幸会。”
“是么。”
“可以谈,乐意之至。下午,来我办公室吧。”
而后他听了一会儿,转身看一眼梁依依,朝她走过来。
一支银灰色的自编码高防御手机递到梁依依面前,卡缪上将沉声道:“接电话。”
“……哦。”梁依依将手机搁到耳朵边,刚刚秀气小声地“阿米恩”了一句,里面就响起了颜钧跳脚的咆哮:“梁依依!你这蠢货!”
不知道为什么梁依依觉得很好笑,听到颜钧的声音真高兴,所以她喜滋滋地笑了。
“你敢笑?!不想见你妈了?不想吃我了?!”(喂喂)
梁依依小声安抚:“你不要急嘛,我早就深思熟虑好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等我饿了就来与你偷会。”(喂喂)
“啧,哼……。”颜钧不知道在那边想什么,唧唧歪歪几秒,又重新振作,再度咆哮:“你听好了!不能说认识我!不能说颜府的一切事!你之前是被监察处关黑屋了!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有人问就这么说!明白?!”
“噢……。”又要骗人,梁依依不高兴。
“矫情什么?不听话不让你吃我!听到没?!”
梁依依很有气节,不受威胁:“哼,我才不会为了五斗你折腰。”
“什么玩意?!什么五斗你?!”
“唉,你的中文素养确实不够高,”梁依依遗憾地摇头:“我国远古不是有个故事吗,有个文人,不肯为了五斗米折腰,表示有骨气。”
“你把我比作你吃的‘米’?本少爷是那么渺小的东西?!”
“那好吧,你是大米。”梁依依诚恳地更正。
“什么大米?!我至少是森卡夫巨人大豆棒!”
“哦,好吧好吧,让你做大豆棒。”
“我!……啧,我又被你带跑了!梁依依,我很严肃地警告你,听话,老实待在宿舍,晚上爷会纡尊降贵过来找你,敢睡着我揍你!”卡哒,嘀嘟——
颜钧雷厉风行地挂了电话,梁依依耸耸小肩膀,将手机还给卡缪上将。
卡缪上将用眼角睇了梁依依一眼,三人继续往北岸走,出人意料的是,到达北岸警备区域后,卡缪并没有要求梁依依做什么,也没有提惩罚或训导,反倒带走了薛丽景。离开之前,他只对梁依依说了一句话:“想安稳地活下去,就不要跟其他任何人说起这些事,任何人,一个字都不能提,你应该知道其中的厉害吧?”
梁依依想了想,心虚地点头说:“差不多吧,老虎狐狸蛇吃肉,兔子吃草,我明白的。”
卡缪僵硬地顿了一下,突然再次为这位学生的智商状况担心起来,她110的智商指数,继上次给学校安全造成巨大漏洞之后,又再接再厉,为整个贝阿星系的安全局势埋下了一个天大的危险伏笔,这该死的作弄人的老天,真是,不可饶恕……
梁依依回到候补生楼的时候,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不少人看到她是既恍惚又诧异,恍惚是因为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个人,诧异是记起来她好像要被开除了,怎么又回来了?
几个路过她宿舍的女生晃了过来,有来关心的,有来找乐子的。
刻薄的艾琳说:“梁依依,你怎么回来了?”真讨厌,赌输了五特苏兰。
快嘴玛莎幸灾乐祸说:“梁依依你一定受到了严厉的惩罚吧,真让人同情,看上去好受虐哦,气色红润人也胖了精神奕奕的真是太可怜了……。”咦,话好像不太对啊。
勒娃一脸遗憾又怨怼地看着她,说:“你居然回来了,真是……让人‘高兴’。”
梁依依正拎着一只水桶,准备打扫一下几天没住的宿舍,忽然被这么多“关心、友爱、热情”的同学们包围,她很高兴,很感动。没想到看上去不熟悉的人,其实也在关心着她的。她放下水桶,露出有点害羞的笑容,扭扭捏捏地靠近她们,张开双臂尽力圈住,给了几位女生一个软乎乎地拥抱。
艾琳、勒娃等人僵住了。
这个地球白痴在、在做什么?
“谢谢你们,我还好的,很想念大家,所以……。”梁依依心里喜滋滋的,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讲离愁别绪、说说闲话。刚才埋头吃零食吃了个饱,现在又有人关心,真是,肚子饱饱的,心里暖暖的,胃部不痛,月月轻松……。
而被圈圈抱住的女生们,顿时有些别扭。她们都是有出身的人,非富即贵,不习惯与人随意肢体接触,戒备心较强,自尊心旺盛。在家里是贵傲的太子女,到了天痕军校就沦落成了一扫帚能扫一簸箕的普通阶级,落差有点大,所以逮住一只平民就要可着劲地鄙夷嘲笑损,以快慰自己的憋屈。
此时,梁依依身上女孩子特有的软绵绵的温暖触感传递到她们身上,和平民的宽厚质朴感一起,让她们感到……陌生,但是,居然不讨厌。
“你……你怎么回来的?”艾琳不自觉地推开她一些,撇撇嘴。这个地球同学,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优点,不过好像也不算差劲,虽然她拉低了整个候补生阵营的水平,还花痴得让人头痛,但凑合一下,还算可以忍受吧。何况比起她们来,她是这么的平庸、卑微、毫无未来可言,已经够倒霉了,以后还是对她稍微好点吧。
勒娃等也看似漠然地扭开话题,带了点真心地问起了她的禁闭期情况。
说起这个,梁依依有点紧张了,她始终牢牢记得不该说的话不能说。在她还是一只只有一米高的小豆丁时,她就有着吃货的职业修养了,作为小朋友们最喜欢的“秘密包子”,同学们互相讲坏话、背着老师递纸条、策划坏事都会带着她,讲完再给她一粒糖说,“梁依依你吃,你不要说出去”,小依依接过吃完,嘴巴就闭得严严实实。所以在“吃人的嘴短”的这项原则上,她特别有讲究。
正在梁依依酝酿措辞的时候,薛丽景同学,恰巧的,居然的,盛大浩荡的正好出现了!她带着正常人俱乐部一群姐姐妹妹们,带着一些毛娃娃啊食物啊鲜花啊,拉着一张小横幅,兴高采烈地、颇有一点显摆意味地,穿过候补生宿舍二楼的走道,向梁依依走来。
小横幅上写着“庆贺地球同胞梁依依重获自由联欢会——(小字)暨抗议与救援行动表彰大会”。
梁依依一看就知道,这是组织委员薛丽景要为她开一次大会安慰她,真开心。
虽然这条走道只有十几米长,但薛委员长走得很艰难,因为一路上她要见人就说:通过她的不懈努力,监察处的领导大发善心,将梁依依从后勤营区的小黑屋里放回来了,俱乐部的拯救行动大获成功!这是学生运动的胜利!军事学校也是有人情味的!
学员们听得很感兴趣,一窝蜂地涌进了梁依依的宿舍里,外面还站着不少看热闹的贝阿学生。
薛丽景一进来,就安排梁依依坐在显眼的位置,自己站在正中央,掏出一张写了半个小时的小讲稿,两手往下按一按,很认真地说:“请大家静一静,下面,我代表正常人俱乐部,为这次庆祝及表彰大会的召开,致辞。咳。”薛丽景开始声情并茂地念稿,详细讲述她是怎么说服监察处领导的、怎么去小黑屋里把梁依依领出来的,流畅得就像背过无数遍一样,但讲到某处细节的时候,她顿了一顿,好像有点晃神忘词,但旋即又开始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