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的九月越发通透起来,仍是有不知疲倦的丫头奴儿们打扫着里里外外的院子。老管家命人搬了几件气派的木雕佛座摆放在必经的廊里。爬山虎勉强的爬上院子的墙壁,古朴生机的院子越发大气且清晰。有好看的青藤攀上九月里早逝的生命,那些花盆里的鲜艳似乎暗讽着这个季节的碧绿。
淮之望着周遭的一切询问金三:“三儿可知这般整顿是为何?”
金三摇头,继而又回答:“是金总管的吩咐,我们做奴才的不敢询问。”
淮之放下还未读完的诗经走向老管家,顺着老管家的目光看一眼正在清洗写着“清风阁”牌匾的奴儿。老管家细致的指挥,本有苍老的痕迹,抬头皱眉的神情就显得愈发苍老,甚至有些许的病态。这几十年果真是难为了他。
淮之恭敬询问:“金伯,这是作甚?为何要这般整顿庭院,已是洁净,如此这般真让淮之不解了。”
老恭敬转过身来作揖,答:“少爷有所不知,过些天将会来一些庙堂商贾到金府商议今年‘梦之花’的举办,老爷吩咐将府邸好好整顿迎客,切不可失了金府的大气。”
“‘梦之花’?金伯可否告知淮之何为‘梦之花’?”淮之好奇。
“少爷离家已三年自然不知,这‘梦之花’是三年前由老爷发起的歌女选秀。”
淮之这才想起昨天晚上楚霸天嘴里的‘上海梦之花’是何物来,又记起场上那女子的话语里傲然和倔强,顿时对这所谓‘梦之花’的举办生了一些好奇,便又问,“那是何时举行?”
老管家低头在心头盘算一番,道:“老爷后天回来,老奴估摸便是那之后,日子是由老爷和达官显贵们商议,自来便是选定在九月里了。”
淮之轻笑,“倒是有了个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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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潋望一眼无垠的草场,摸了摸身下的长毛红驹,倒是个难得的清静之地。再看一眼不远处骑马奔腾嬉笑的陆子安,轻斥一声驾,身下马儿竟生了逐风的蹄。弈潋扯紧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嘶叫。
不远处的男子一身紧致且黑白分明的马装,兴奋的叫着:“二哥,我在上海这么久竟没发现这么好玩的地儿,你是如何找到的?”看一眼仍憧憬在四周美景的弈潋,嘻嘻哈哈的笑道:“莫不是在哪个胡同巷子的哪个漂亮的窑儿姐那里寻得吧。”
弈潋回过头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策马向他奔去:“你小子才一年不见敢逗你二哥闷子了,果真是欠了收拾。”说着扬着马鞭作势要抽过去。
那男子夹了马肚子连连喊驾,却又不服软的叫嚣:“我可不是当年的熊老三了,二哥,我看你得回北平跟大哥再学学马术了。”
弈潋看得他飞也似的背影,只觉得好笑,这老三的孩子心性真真是难得改掉了。
嬉闹得久了两人倒在一片绿色的海洋里,蓝天还蓝,白云还白,尝不出血雨腥风滋味。
“二哥,我很喜欢这里,要是大哥在一定也会喜欢这里的。”
弈潋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叹着口气道:“大哥不会喜欢这儿。”
男子扭过头来看认真的看弈潋,“为什么!大哥一定会喜欢的,这里这么美。”
弈潋起身小心翼翼的摸着马头,小声的说话,像是对着马,“麟儿,怎的不吃了?”
男子跟着起身,皱着眉头铺了满脸的不悦,“二哥!你没有回答我的话。”
马场广阔,有无根的风打扫而过,微风鼓动着弈潋轻薄的风衣。良久,弈潋才道:“子安,如今国家飘摇不定,内贼外寇未除,你可否想过来帮帮你二哥?”
“我哪里帮的到二哥,不给二哥出岔子便是极好的了。”陆子安婉言。
弈潋看向远处,深叹一口气,“从腐败无能的清政府到袁世凯的帝制专权再到如今国命的微弱无不警告着世人身后的万丈悬崖,若国灭家亡哪里还有你我有众人苟延残喘的机会,如今这天下混乱,贼寇四起,陆子安,而你我何在!”
陆子安偏头去看这个半生倔强的男人,大哥常说二哥认真时的神情令人无法直视,周身有金黄的光芒刺疼人眼。“哈哈,我虽是习惯了自由,但倒也愿意与二哥并肩作战了,只是……难道二哥忘了我当年弃学回家的目的?”
“你母亲我自会说服,这一年你哪里听从过你母亲为你四处牵连的婚姻大事?”弈潋扬着嘴角说道。
陆子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母亲,铁娘子哪里是白给的称呼,我这三个月没回家估计不知又给我巡逻多少名媛小姐们,我可吃不消。”
弈潋哈哈大笑,“如此便说定了,明日便去陆公馆拜访铁娘子元懿。”
二人牵马并行,谈笑风生。这世间向来如此,总是伪装了一幅安静祥和的摸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