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老的男人听了这话,惊得呛了满嘴苦涩的烟尘,闷闷的咳嗽几声,瞧得金百合冷漠清冽的摸样,又别过头去缓缓才道:“老夫自知是对不起你们沈家的,但你既然叫我一声伯父,这往日的情谊还是有剩余的,我……”
“哼。”未待那半老的男人说完,金百合吐露出一声不屑的声响,重重鼻音充斥着鄙夷的滋味,盯着那男人,走向那漆黑的原木方桌,道:“叫你一声伯父是两清你与我沈家往日情分,若论起伯父这两字你如何配担当得,那时我沈家蒙难之时你这做伯父的何在,爹娘含冤入狱之时你这伯父又在哪,爹娘遭迫害而亡后的身后事你可料理,如是颠沛流离流落他乡之时你这伯父又何在,饥饿难耐之时你曾赠与?你如今倒有号兴致来与如是谈论起伯父和情谊,岂不觉得好笑?”金百合轻蔑着笑,愤懑的神情溢满整张精致的脸,有咄咄逼人的声势。
那半老的男人摆手示意其坐下平静下来好生谈论,舒缓着硝烟弥漫的场面,笑着道:“哈哈哈,当年那个软软可欺的小丫头果真长大了,到如今竟生了如此伶俐的嘴。”却又缓缓扭将过头去深吐一口闷气,才道:“我也自知我这做兄弟做伯父的过错,你爹也真真是个好人,宁死也没有告发过我们,当年组织内部调整,要求快速撤离,我被派回他处且并不知沈家遭到如此劫难,若要早知我路鸣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如此不义之事独享安生,之后也是曾打听过你的下落,只是这世道混乱,谣言说你早已客死异乡,我也……”他再次长叹一口气息,看向清冷如水的金百合,眼底有白花的雾水,道:“如是可懂伯父的难?”
“哈哈哈!”金百合轻昂高傲的下巴,强加一度的音调,道:“此时方知悔恨,若你要寻如是怎的寻不到!如今却又寻得如是,定然是觉得如是自有什么价值了。”再狠瞪那半老的男人一眼,“我如何得忘记我爹的冤死,若不是保你们!保所谓的共产党人岂有我爹的死!”
那半老的男人瞬间苍老,烟尘还在他头顶盘踞着,薄薄的语气毫无气力,道:“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那时,唉,可是如今……”
“可是如今便希望沈小姐帮我们度过难关,那贼寇李世仁手里有他卖国证据和他杀害我共产党人的名单,若沈小姐赢得那‘梦里花’便有了大大接触那贼人的机会,戴青也知我们对不起小姐及小姐家人,但乱世不宁,若不想死更多的人,不想再有小姐家破人亡例子便需要小姐的帮助,还望小姐首肯!”戴青重重的低头诚恳道。
金百合瞥向话音传来的地方,那青年的男子有渴望的神色。再看向半老男人期待的摸样,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伯父如今费尽周折寻来如是竟是让如是盗得些东西,哈哈哈,你这伯父果然不枉了伯父两字。”
半百男人自是羞愧难当,狠狠抽一口烟道:“我路鸣此生从未求人半分,如今求侄女儿看在还叫过我一声伯父的面上帮得伯父,我路鸣愿来生为你沈家当牛做马!”
寒夜里的风在九月的窗外骚动不安,那女子听得窗外沙沙作响的树枝桠打着架,一下一下抽打着,像是抽打着她的皮肉,有刺啦啦的疼痛滋味。她觉得眼角有些寒凉,却不敢伸手去触动,于是那份冰凉便转战到了颈脖,像尖利的刀锋划过。她瞥过头,留在两个男人眼里的是个倔强好看的的富贵髻,寒着声调道:“如是无能为力。”说完推门而去。
两个男人缓缓抬头,看向那女子决绝的背影,渴望与期待在这一刻砸碎一地,有坚硬物体硌得脚疼。
老态男人轻放下烟杆,像是做了某种重大的决定,泄着气道:“布置第二套计划罢。”
“这!”戴青摇摇头作无奈的摸样,再答:“是!”
寒夜果真清冷,百合一袭素衣,憔悴的步伐告知着她与这个世界真真是有距离的,她觉得疲乏极了。少时觉得时间缓慢,总喜欢坐在院子里的桂树下与父亲聊天下,母亲泡上一杯温润如蜜的花茶,暖到心里。总是会有暖黄的桂花飘到她青瓷通透如玉的茶杯里,母亲每每这般:“添桂添贵,好兆头,如儿定能嫁得好人家。”父亲摇头,笑话母亲妇道人家见识浅薄,看着漫天飘扬的桂花长叹,道:“我沈家如儿定是不凡。”
一步一步走在不平的砂质地上,寒气袭来挑起她开叉的淡纹旗袍,她紧抱双肩暂得温暖,仰天看向未灭的星辰,天空仿佛飘摇了无数的桂花,她深深吸气,漫天弥漫了短暂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