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它们攀到一定高度,便纷纷停止了各自的动作。小虫子在空中翱翔,阳光照得它闪闪发光。它轻轻摆着身子,一下子飞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外面微风习习,飘浮的长线突然断了,那小生命拉着它的降落伞飞走了。我看着它越飘越远。10米开外的柏树那黑黢黢的叶子,闪着点点金光。它往上飞升,越过柏树屏障,消失不见了。其他的也随之而去,高高低低,忽东忽西。不过这一个群体已经做好了成群散去的一切准备。现在我们看见灌木丛顶上喷出一道飞雾,那是上路的虫子像微型抛射体一样一个接一个弹射出去,渐渐形成了一片连续不断的瀑布。最后,它就像烟火晚会的压轴礼花一样,万花齐放。这比喻一点儿也不过分,因为它的确是在发出夺目的光芒。小蜘蛛在阳光照耀下变成了星星点点的光斑,活像烟花喷射出的万千火星。多么辉煌的离别啊!多么美妙的开场戏!细微的小生命紧紧拽住自己的飞天绳,腾云驾雾而去。或早或迟,或近或远,它们总是要落下来的。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落下来,还常常落到极低的地方。唉呀呀!百灵鸟总在云间高歌可找不到燕麦粒吃。我们不能不落下来,肚皮不可违抗的需求命令我们落下。所以,小蜘蛛也要降临大地。地球引力被它的降落伞减弱了,因而对它温情有加。关于这个小生命以后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它在拥有捕杀蜜蜂的力量之前要捕捉多少蚊蝇?它将怎么对付它的敌人?我不知道。我们会在春天里再见到它,那时它已经长大了,伏在花间,捕捉蜜蜂。
八、园蛛捕食的信息
在我所观察的园蛛中,只有条纹园蛛和纺丝园蛛是经常待在网中,甚至在烈日下也是“足不出户”的。而其他几种园蛛则往往是整日躲在蛛网附近的灌木丛中,静候猎物的到来。
一夜过后,尽管蛛网有点破损,但仍然可以对付着使用。如果哪个昏了头的家伙自投罗网,那么,躲在别处的蜘蛛能否将它截住呢?不必担心。它会风驰电掣般地赶过来。那它是如何得知这一信息的呢?我来解释一下好了。
使蜘蛛知道有猎物上钩的是网的震动,而不是它的眼睛。一个简单的试验即可证明这点。我先将一只蝗虫溺死在二硫化碳溶液里,再把它放在条纹园蛛的黏丝上。不管摆在哪个方向--前、后、左、右我统统试过,可蜘蛛还是待在网中央,纹丝不动。再拿一种白天躲在叶子间的园蛛来做试验,结果也是相同的--死蝗虫几乎被摆到了网中心,然而蜘蛛对它仍是视而不见。在这两个试验中,蜘蛛没有任举动。即使蝗虫摆在面前,它也一动不动,连正眼瞧都不瞧一下,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到后来,我的耐性都给磨光了。于是,我藏在暗处,用一根长长的稻草轻轻地拨了拨死蝗虫,使它颤抖起来。这就够了。条蚊园蛛和纺丝园蛛迅速赶往中心,其他几种园蛛也连忙奔下树枝,扑向蝗虫,用丝把它捆起来,就像它们平常对付落网的活蝗虫时那样。是蛛网的震动将它们引了过来。也许是灰色的死蝗颜色不够鲜艳,无法引起它们的注意呢?那么,我们就换一种炫目的颜色--红色来试试吧。相信蜘蛛对这种颜色也很敏感。由于蜘蛛的猎物中没有身着“红装”的,所以我就做了根小小的红棍子,体积与蝗虫差不多大小。我把红棍粘在网上。这一招挺灵。小木棍如果静止不动,蜘蛛就毫无反应;而当我用稻草拨动诱饵,蜘蛛就会立刻冲上前去。有几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只拿脚碰碰小木棍,就用丝将它捆绑起来。它们甚至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棍子便是一顿乱啃,并注入毒汁。到这时,把戏才穿帮,受了捉弄的蜘蛛把那块难啃的木头扔出网外,然后退到网中央。当然,其中也不乏有聪明的蜘蛛。这些蜘蛛一样会匆匆奔往我暗中拨弄的小红棍。它们像在网中心那样,在叶间的“帐篷”里闻风而动,并用触须和脚对“猎物”进行检查。发现这东西没有什么价值后,它们就不会拿丝去捆缚,以避免无谓的浪费。虽然我拨弄的小红棍没有使它们上当受骗,略一试探,它们就会把它丢出去。但是,聪明的蜘蛛和愚笨的蜘蛛一样,都会不辞辛苦地从灌木中飞速赶来。
它们是怎么知道网中有猎物的呢?很显然,它们看不见猎物。在没有识破我的骗局之前,它们会用脚夹起小红棍,有时还会轻咬它几口。可见,它们的视力非常糟糕。一只死猎物若是没有晃动蛛网,哪怕它就在眼皮下,蜘蛛也发现不了。而捕猎往往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进行的,那时视力再好也是白搭,猎物就算是近在身旁也未必能看见,就别提离得远了!在这种情况下,用于探测距离的装置就必不可少了。我们轻而易举就能发现这个装置。那些白天有藏身之所的园蛛,在其蛛网后面都设了个“机关”,网中心有一根丝斜斜地伸了出去,直通到蜘蛛白天藏身的灌木丛中。除了与网中心相连外,这根丝与蛛网的其余部分,包括架子上的丝在内,都没有任何“牵连”。它由网中心径直伸向蜘蛛在灌木丛的“帐篷”中,没有一点障碍。这根丝大约有50厘米长。有角园蛛喜欢攀爬高枝,所以它的这根丝长达70厘米。不用说,这根斜丝就是蜘蛛搭起来的步行桥。一旦出现紧急情况,蜘蛛便由这道桥匆匆赶到蛛网那儿。把事情办完后,它又由这道桥返回栖息之所。事实上,这条小路是它来回穿梭的通道。
这是它的全部作用吗?显然不是。要是它的作用仅在于为蜘蛛迅速往返于“帐篷”和蛛网之间提供一条捷径的话,那它从网的下端直接引到蜘蛛的隐居处就可以了。那样做既可缩短行程,也可以减小坡度。另外,这条丝为什么总是从网的中心,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牵出来呢?就因为网中心是辐的交汇处,所以它理所当然地也是震动的中心。网上一有动静,中心便会震颤。此时得有一根丝连在这个中心点上,把网上有猎物在挣扎的消息传给远处的蜘蛛。延伸出网外的斜线不仅起着步行桥的作用,它更重要的功能是传递信息。它是一条“电报线”。
我们来做个试验。我把一只蝗虫放在网上。被黏丝裹住的蝗虫奋力挣扎。蜘蛛立刻从“帐篷”里冲下步行桥,奔向蝗虫,把它来个五花大绑,依常规处置。不一会儿,它用吐丝器吐出的一根丝缚住蝗虫,拖着它到了上面的“帐篷”里,准备津津有味地咀嚼一番。这后面就没啥新鲜事了,一切照常。有好几天,我不去骚扰它,让它自得其乐。后来,我又为它准备了一只蝗虫。只是这一次,我用剪刀剪断了信号线,并小心地没让它的“大厦”晃动分毫。猎物被放在了网上。一切都不出我的所料,受缚的蝗虫开始挣扎起来,震得蛛网直颤。但待在一边的蜘蛛却不予理会,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或许有人认为,蜘蛛之所以待在“帐篷”里一动不动是因为步行桥断了,它无路可走。但我们不要忘记,只要它愿意去,摆在它面前的罗马大道又何止几十条?蛛网被许许多多的丝牵附在树枝上,蜘蛛可以经由其中任何一根丝抵达目的地。然而蜘蛛却没采用这些线路,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两耳不闻窗外事”。为什么?就是因为它的电报线出了问题,没法告知它网在震动。它根本看不见网中的猎物。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蝗虫依然在负隅顽抗,而蜘蛛仍蒙在鼓中,我则乐得旁观。最后,蜘蛛如梦方醒,发觉自己脚下的信号线绷得不如原来紧了,便出来一探究竟。它顺着架子上的第一根丝,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网中。蝗虫被发现了。它把蝗虫捆缚起来后,再重做了一根信号丝,以替代原来被我剪断的那根。蜘蛛拖着俘虏,沿这根丝凯旋而归。
我的邻居--那只大肚子的有角园蛛,它的电报线有9英尺长。它给了我一个新的意外。一天早晨,我找到一张已被它遗弃的蛛网。这张网没有破损,也就是说,它当晚的狩猎并不成功。那么,这家伙肯定已经饿坏了。我拿一只昆虫作为诱饵,想把它引出它的庇护所。蜻蜓作了这次实验的牺牲品。我将蜻蜓粘在网中,它拼命挣扎,摇得蛛网一颤一颤的。一只高居于柏树叶间的蜘蛛马上做出了反应。它大步流星地沿电报线冲向蜻蜓,把它缚住,然后用自己脚上的丝拖着战利品回到了老巢。最后的盛宴在又高又静的祭坛上完成。几天后,我又做了一个相同的实验。但这次我先剪断了信号线。我挑子只大蜻蜓,这个俘虏自始至终都没有安分过。我耐心等候,不过一切都是徒劳,蜘蛛终日没有下来。电报线断了,它怎么可能知道2米开外的地方发生的事情呢?它并非对那只被困的大蜻蜓不屑一顾,这仅仅是由于不知情。临近黄昏时,蜘蛛离开了居所,在路经残网的途中它终于发现了蜻蜓。于是,它就地美餐了一顿,之后再重新织网。
我有幸观察到了一种园蛛--碗状园珠,它的这套信息结构要简单一些,但基本原理是一样的。我们春天才能见到这种园蛛,那时它非常热衷于在迷迭香花丛中追捕家蜂。它在枝丫的密叶间造了间丝壳,形状、大小都与橡碗(橡果的壳斗)相仿。它待在这里,把大肚子塞进那个圆圆的洞穴中,前足则搭在洞穴边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这个懒惰的家伙酷爱此处,而且它可不像其他园蛛那样,经常倒立在网中。它舒服地安坐于它的空壳中,等待猎物上钩。
和其他园蛛一样,它的网也与地面垂直,并且面积不小,往往设在蜘蛛的安乐窝--橡碗的旁边,而且蛛网和橡碗还通过一根长长的斜线连在一起,这根线是一根辐。蜘蛛坐在碗底,常把脚放在辐上。辐的另一端是蛛网的震动中心,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它就及时准确地向蜘蛛通风报信。因此,它具有双重功能:一是支撑黏性丝线,二是通过震动向蜘蛛传递信息。有了这根辐,就没必要再造一根专用的信号线了。而其他几种园蛛因为白天待在距蛛网较远的地方,所以必须做根专线,否则就无法探知弃网中的动静。
事实上,每只园蛛都有一根专门的电报线。年事一高,园蛛就只想歇歇手,好好睡一觉。年幼的园蛛虽然精神抖擞,可它们对电报线的妙用一无所知。更何况它们的网寿命不长,次日一早几乎就难觅踪迹了。既然已成废网,根本捕不到猎物,做通信设备又有何用呢?只有那些在远处的“帐篷”中或沉思或打盹的老家伙们,才会留意电报线发出的信号,从而得知远处网中发生的事情。
为了减少整天看守蛛网的劳顿,好好休息,也为了时刻保持警惕,蜘蛛会背对蛛网,把脚搁在电报线上。我把观察到的结果向你们汇报一下,你们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大腹便便的有角园蛛会把网结在两棵相距近一码的棉毛荚之间。火辣辣的太阳照在这张早在天亮前就已遭遗弃的蛛网上。蜘蛛待在它白天的居所中,你循着电报线一下子就能找到那个地方。这地方是拱形,由一些枯叶和丝线搭成,还挺深的呢!蜘蛛把全身都隐藏在其中,只露出它丰满的后足,把守着城堡的大门。它前半身都埋在橡碗中,所以自然瞧不见蛛网中的动静。那么,在这晴空丽日下,它是否会放弃捕猎的念头呢?绝对不会。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快看!它把一条后足伸到了叶子城堡的外面,而足尖上恰恰连着信号线的另一端。要是你没见过蜘蛛这样把“手”搭在电报线上,你就不会明白其中的奥妙,也不会不知道动物还有如此惊人的智慧。一有猎物出现,正打瞌睡的蜘蛛的脚便会颤动起来,提醒它赶快行动。被我亲手放进蛛网的蝗虫像是给它打了一针强心剂,暗示它有一顿佳肴在等着它享用。它吃得酒足饭饱,而我也心满意是--因为我又学到了一些新东西。
我逮着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一睹柏树居民的某些习性。第二天早上,我又像昨天那样,将电报线剪断,不过这次我留下的线估计有一臂之长,它被蜘蛛伸出户外的后足拉拽着。随后我在网中放了双重诱饵:一只蜻蜓和一只蝗虫。蝗虫在里面拳打脚踢;蜻艇则扑棱着翅膀,上蹿下跳。蛛网颠簸得非常厉害,震得蛛巢附近架子旁的许多树叶都簌簌抖动起来。即使这种震颤近在身边,蜘蛛也无动于衷,它甚至没有掉转身去看一看。信号线一旦失效,它就懵懵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整整一天,它不惊不扰地待在原地。晚上8点钟,它终于出门来编织新网了。这时它才发现了我给它弄来的那笔“意外之财”。
对了,还有一点需要说明一下。蛛网经常在风中摇曳。网上某些部分会因为受到旋风的冲击和侵扰,而无法将震动传到信号线上。这时的蜘蛛不会出门,哪怕蛛网被弄得惊天动地,它也安之若素。所以,它的电报线比拉铃索还要管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通报蜘蛛。这根电报线像咱们的电话线一样,能传播各种声音。蜘蛛一只爪子紧紧揪住这根电报线,用脚去“倾听”。它警惕着远处的震动并作出判断,到底这震动是源于猎物落网呢,还是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