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是什么?在远离政治的普通人的眼里,警察就是正义的代表,人民的青天和李定加刘江们的冤主和死对头。
而姓慕容的,这个从亲娘舅到叔伯大爷,从骨子里到浑身上下都是梗脖子和铁脚板的警察世家,则更是让李定想起来就觉得有无数顶大檐帽在他眼前晃悠,数量赶得上一窝蜂加限时团购。
但是马玲玲似乎并不怎么在乎这些,她别有深意的避开了李定提出的那个交易,改变了话题说道:“警察怎么了?警察也是女人,嫂子就想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人家?”
李定没去看马玲玲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而是自顾自说道:“如果她不是警察。今年月夕团圆的中秋节我少不了要带她来嫂子家见见长辈,毕竟生我养我的孤儿院现在已是物是人非,让我想叨扰也找不到个老人儿了。”
说到这里,李定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落寞,他低下头不情愿让别人看到,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然后我们如果发展的顺利,到时候恐怕新娘子的盘头首饰,也就有了着落。落在嫂子的头上,趁着高兴劲想必您也一定乐意充一次“大头”把红包封地鼓鼓的,让她见识一下夫家人的实力,也体验一下什么才叫“被钱砸晕过去”。至于花车和酒席宴会,我大哥是最喜欢热闹的,我这个当弟弟的不开口,他都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弟弟有多本事,娶回家的弟媳妇有多漂亮,让别人嫉妒死的心都有了。”
讲到这里,李定蓦然抬起都来,幽幽说道:“只可惜这一切我想得再好,那也只是如果。”
没有从李定的眼里瞧出半点的不遂意,不得志。马玲玲只见到李定在笑,发自肺腑的恬适笑容,像是一个活在梦里的人,那梦里有说不出的好。
这让马玲玲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打了一个激灵,她从来没有见过李定这副摸样,在以往的印象里李定一直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恶人堆里的好,从不贪心,从不献媚,从不和她这个实至名归的老板娘谈钱提待遇,也从不给他大哥找麻烦出难题。
可马玲玲却并不喜欢老公这个并不招人烦的弟弟,李定的作风就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她找不出丝毫的破绽。为此,她心里一直默默芥蒂着李定和刘江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亲密了,甚至有时候让她这个明知道老公是“真男人”的女人,也吃醋于两人那种比亲兄弟还要更胜一筹的无话不谈。
想起这个芥蒂,马玲玲至今还记得她和刘江婚后的第一个大年夜,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吴姨被她的大儿子接回了老家团圆。还是小媳妇儿的自己正慌手慌脚,把吴姨走前准备的冻饺,逐个小心翼翼地扔进盛满沸水的锅里。
那是她第一次亲手张罗自家的年夜饭,可就在这样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一声门铃令人心悸的突兀响起立刻就打断了她手上的动作。
没人会在除夕夜里串门子!马玲玲记忆犹新,当年那声玲响把还很年轻的她吓得腿都发了软,大脑一片空白,就那么呆愣愣地竖起耳朵,动也不动地开始安静倾听起了厨房外的开门声,连滚烫的热水溅到手上都没有反应。
“小定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往年这时候你都把肘子炖锅里了。”
“哥,嫂子在家,你就别逼我下厨了。”
。。
一场马玲玲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虚惊,还好不是那个让她百转心急的可能,不是警察也没有仇家利用这个空档找上了门来。
随着刘江和来人热情又似有默契的谈话声传进马玲玲的耳中,这个精明的女人松了口气,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却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再也不能彻底的放下来了。
在那之前,马玲玲从来没有发现,甚至是意识到李定的存在,她想不到一个总爱跟在刘江屁胡后面的小跟班竟然会在自己老公的心里占据这样的地位。
春节,可是一个和最亲近的人团聚的重要日子啊!又特别是在当时,马玲玲已经一心一意打定主意要做好刘江的贤内助。她接受了刘江的那个危险又十分敏感的黑道身份,更刚刚开始学着站在刘江的位置上思考问题。为此,她甚至愿意抛开了本该任何新婚燕尔的女人都会期许和丈夫过一过甜蜜二人世界的小女人心思。
或许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惊心动魄,李定这个和刘江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叔子”,便已经注定成为了一个在马玲玲心中永远不可能磨灭的芥蒂。
要知道,那时候马玲玲的心思里,可早已不只是单单包涵了普通女人对自己丈夫处境的担忧了。她开始对“陌生人”警惕,开始顾虑当时已经在黑道上名动一方的刘江,是否行事太不小心。
毕竟时世所至,届时刘江的身份是一个亲信不能没有但更不能盲目的局面才对,完全信任别人那可无异于就等于主动在身边安装上了一枚定时炸弹。如果李定有所反复,那么刘江就会自食恶果,且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并且与此同时,对于精明的马玲玲来说,丈夫刘江会对李定这个不知道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叔子如此看重,甚至另眼相加视如亲人,也就更提醒了她另外的一个问题,她从来不相信人和人之间产生的好感会是莫名而毫无出处的,她认为“机缘巧合”这个词也只是无知的人们在为自己的愚蠢买单时才寻找到的托词。
那种感觉就像是女人的第六感一样清晰,第一次见面,马玲玲就断定了李定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那么接下来需要解决的就只剩下了一个问题,她马玲玲到底要不要相信刘江的眼光,相信李定呢?
“相信,不相信也要相信!”当时只一瞬间,马玲玲便开始告诫自己。自信如她也不敢有丝毫的念头,尝试拿自己的婚姻当做赌注!也只有在这个基础上,马玲玲才会接受李定的存在。但无独有偶,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心理,李定的存在才会彻底的激起了这位女性强人的好胜心和从那以后她对李定的不冷不淡。
恐怕没有人知道,马玲玲在面对李定时的心理是有多麽的复杂,包括她的丈夫刘江,也是对此一无所知。当然这个恐怕没有人会知道之中,或许应该刨除李定之外才更加准确一些,因为正是从那个大年夜开始李定那个疲懒和失眠的毛病才越发的严重了起来。
此时的李定默不作声,安详的像是一位入定便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禅僧人。
“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嫂子就想问你,喜欢还是不喜欢?这麽简单的问题,你想那么多干什么,真把恋爱当成了沤黄豆?再磨磨唧唧就能磨出豆汁来?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马玲玲遥想起了当年那个年轻却早已经不知道天真为何物的自己,她从刘江嘴里听到李定因为身体不好打算退出公司的消息时,第一个反应当然是起疑李定是不是要和自己打擂台,在以退为进想看当时刚刚进入公司管理层的自己的笑话?但是随着马玲玲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从刘江那里打听出了李定的失眠毛病,又私下里通过隐蔽的渠道拿到了李定医生对他的诊疗记录,马玲玲才真正确信了李定所谓的“急流勇退”。
心力交瘁,导致神经衰弱,引起的睡眠障碍,但病人李定身体状况特殊,内藏器官异常,有早衰迹象,注:疑病人有吸烟习惯,所以肺脏衰竭尤为严重,肺部机能只相当于正常人五十岁至六十岁之间的中老年功能表现。故:建议病人戒烟,不建议使用强力药物干预治疗病人的失眠症状,以免损害病人其他的脏器功能!
这就是当年李定的身体状况,时隔多年虽然情况有稍许好转,但马玲玲还是有些担心现在的他庸人自扰,会因为自己的身体不佳而对慕容家的丫头产生愧疚感,又不好意思把自己曾经暗中买通过李定私人医生的这层窗户纸捅破,所以马玲玲的这番话说得实在有些大包大揽,只是转瞬间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些重了。
曾经的她十分确定,李定就是那个在刘江面前在公司里唯一有能力又有资本可以和自己掰一掰手腕的人,可现如今李定的颓废让马玲玲沒由来的心里发堵。
说到底一个人再有害人的能力却也还并不代表他就会有害人之心,那换不来感激。看着深深陷进自己的想象而不可自拔的李定,马玲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习惯,多年来她也学会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丈夫刘江也把李定当成了亲人。又或许是因为同情,敌人间的惺惺相惜,当年被自己重视的“对手”如今深陷窘境,让她联想到自己的婚姻便唇寒齿亡,兔死狐悲。
总之,马玲玲懊恼着自己以往十分少见的“说话不经过大脑”,轻轻摇晃醒了李定,她觉得冰释前嫌的时候到了,诚心诚意的说道:“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问,你只要知道如果你喜欢慕容家的丫头,那么便放手去追好了。嫂子保证没有人能阻拦你们!”
“凭什么?”此时此刻,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清醒还是不清醒的李定,脱口而出的问道。
马玲玲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惑,而是十分爽利的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了这偌大客厅中最不起眼的那个犄角,一个背光面两堵墙的结合部。
那里有一簇房景盆栽,大型的树木类盆栽完全能够遮挡住背后嵌入墙体的一处暗格。
背对着李定输入密码打开金属质地的保险隔断,过程中马玲玲并不忌讳李定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李定知道自家这处暗格也不是什么秘密,防君子不防小人,况且自家保险柜的密码,马玲玲连跟丈夫刘江都留了一手,所以李定也肯定是无从得知。
再次回到沙发上,马玲玲手捧着三十来份文件,文件夹分红黄绿三色,放在李定身前的茶几上,依次排开后,马玲玲才继续解释道:“今天可能是我们叔嫂之间聊得最痛快的一次,我这么说,你别不高兴!”
马玲玲看了看李定的脸色,见他似乎不太介意自己一厢情愿的所谓“痛快”才继续说道:“这么多话抵得上你我以往一年见面才彼此出于礼貌的互相问候了。难为你一口气听了嫂子这么多唠叨,嫂子也是时候让你见点干货了。”
马玲玲把文件往朝着李定推了推,解释道:“都是我孕前就开始准备的东西,不准备好我也不敢给自己放了长假。只是这些东西你看过就好,跟你大哥都不要泄露,他那张大嘴巴会坏事的,总之你的名声嫂子帮你正,保准慕容家也挑不出毛病,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只需要清楚一件事,咱们公司已经彻底洗白了甚至现在还算得上是半个国有企业。至于接下来你怎么对付慕容家的丫头,嫂子可就帮不上忙了。”
说完这一番话,马玲玲转身向着吴姨的保姆房走去,她的小儿子在那里。
可迫不及待已经拿起一份文件粗略扫视过的李定,却不等她才走出几步便怎么也忍不住,违反了马玲玲刚刚的告诫:“为什么?我们这样的人怎么能碰触敏感的政治?你这是在犯戒啊!”
马玲玲头也不回的继续离开,“我们这样的人?我是什么人?我只是一个女人,是我孩子的妈妈。”讲到母亲的话题,她顿了一顿“我的儿子因为他的母亲太过于执着工作,所以自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被迫习惯,习惯靠着吃奶粉长大,习惯生活里没有母亲,但是你不需要那样!”
话说完,似是有意无意,马玲玲在走出李定的视线之前,像是期待什么一样,回眸看了他一眼才扬长而去。
那意思就像是在告诉李定:“你怎么选择我不会过问,但最好是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