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玛知道自己跑不了多远。
战息术师在体能上的强化较不明显,但仍是有所助益,毕竟战息承袭了淡息的养生建体之效,可以算是额外的力气,只要还有战息辅助,就连身形单薄的她也能背着高壮的卡里斯逃跑。也正是因为如此,战息耗竭之后她将真正变回一个娇弱的女孩,无法继续承担这种负荷。
严格来说,现在她的战息已经能算是消耗殆尽,打倒染界奔突者之后根本没有多少休息时间,此刻她身上战息微弱难视,几乎比刚重生时的邦格还要不堪。
“唔啊!"
毫不意外的,跌倒了,绊倒她的只是地面泥土的小小起伏,若在战息与体能皆完备的状态下,这种小土块只会像不存在一样被直接踢碎。
背上的卡里斯滚倒于地,黛玛自己也以全无优雅可言的狼狈姿势撞向地面,脸上被碎石划开几道细伤。
这一跌虽然不重,却让黛玛紧绷透支的体力到达极限,一时之间竟是站都站不起来。
“呜……卡里斯大哥……不要死啊……"
她像要哭出来似的呼唤着卡里斯,卡里斯一动也不动,黛玛只好爬过去揪住对方的肩部衣物,勉强的站了起来并试图拖动卡里斯,只拖了几个人身的距离就脚下发软,再度跌坐回地上。
她挣扎着踏踢地面,又硬是把卡里斯拖了一点距离,到达一处高低差约一人高的小土崖之下,这时她才喘着大气的靠在土墙边。
卡里斯依然昏迷不醒,黛玛努力将他拖得更靠近些,让他躺在黛玛的腿上,并不是那种以头枕着大腿的膝枕,而是让卡里斯整个后背都压住黛玛的大腿,这种姿势不论是躺着的还是被压的人都不舒服,但是她已经没办法管那么多了。
黛玛抽泣又喘着气,视线不知道被汗水还是泪水给弄糊,她抹了抹眼睛,将仅有的枪械能量匣都掏出来摆在旁边,然后两臂横在卡里斯胸口,双手紧握着她的手枪,并开启预热保险,这把枪是她跟卡里斯最后仅剩的一道防线。
在界氛爆发之下,无比脆弱的可悲防线。
即将冲击并撕裂这道防线的,是锐牙之森的代表性怪物,『染界嚼刃者』。
外围森林出没率最高的是染界重拳,从中部以后直到森林最深处则是以染界嚼刃者为大宗,它们也是整个锐牙之森数量最多的怪物,根据兰艾格镇的流传,这种怪物很可能就是锐牙之森的名称由来。
对大部分的自然野兽以及由野兽变异而成的怪物而言,除了角或爪等部位以外,『牙齿』也经常会是生物自身的重要武器。染界怪物就不同,它们的生态如此特别,在不需要进食的同时,也干脆就没有嘴巴,就像染界重拳、染界飞翼、染界奔突者,它们的头部都是一体成型,因此嘴巴跟牙齿这类的构造在染界怪物之中可说相当稀有。
染界嚼刃者,就是以『有嘴有牙的染界怪物』而闻名。
虽然还有其他少数的染界怪物具备嘴部,但说起以牙口咬噬攻击的,仍是染界嚼刃者最具代表性。
黛玛之所以死命奔逃,就是因为她知道有染界嚼刃者跟在后面。
“别、别过来!走开!"
一个矮小的兽形黑影从树后跑出,黛玛尖叫着连连开枪,那身影在左窜右跳的同时持续逼近。
绝大多数的能量弹都未能击中,直到对方靠得极近之时,能量弹终于在其身上炸开。
黛玛手上枪械性能较平均,没有湖猎那样的单发高伤害,不过火力也足以将袭击而来的这只矮小怪物给掀翻,黛玛趁机补射数枪,将倒地的怪物彻底击杀。
这怪物就是染界嚼刃者,牠生有四足,头型狭长,外观轮廓像是狼犬或特大号的公鸡,甚至跟兔子的体态也有点相似,身躯上硬壳包覆的位置较少,大部分都是半透明的肌肉裸露在外。最明显之处,自然是其特有的巨大嘴部,染界嚼刃者同样不必进食,比例奇大的嘴巴深处没有喉咙,头部前端形状像是剪刀或钳子,其尖牙锐齿的排列型态不是为了摄食,单纯只有杀戮之效。
杀死了这只染界嚼刃者,黛玛并没有丝毫的喜意。
看到一只,代表附近可能还有十只,而在界氛爆发的情况下,这个数字还能再翻上一翻。
单体的染界嚼刃者其实比染界重拳弱小,即使是单发破坏力较逊色的枪械也能将其简单射杀,但染界嚼刃者现身所需的界氛浓度却高于染界重拳,在冒险者眼中也是染界嚼刃者比较危险,原因就是它们群体行动的特性,诞生时是整批整批的涌现,战斗时一定是共同出击,而且尖锐之牙与强劲的颚部也更容易造成难以挽回的严重伤害。
果不其然,那一只染界嚼刃者才刚倒地,身体还没完全消散,就已经有更多同样体型的身影跑来,聚集到黛玛两人所在的土崖前方。
哪怕是在黛玛体力与战息皆充裕之时,被这样子包围住也很危险,何况是现在。
“卡里斯大哥……醒醒啊……"
泪珠滴落于昏迷的青年胸口,被沾染血污的破碎衣料所吸收,卡里斯依然没有清醒,青白的脸色看上去无比虚弱,跟之前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没救了,完蛋了,死定了。
黛玛脑袋中只剩这类的语句,手中还握着枪,却不知道要朝哪一张满是利牙的大嘴射击。
对方可不会等黛玛冷静,数只怪物同时奔来,齿锋生辉。
『蓬!』
接下来的状况,黛玛觉得有点眼熟。
刚刚才发生过一次,她自己都还没开枪,朝她冲来的怪物已经先被击中。
不同的是,『蓬』这种起音沉重、尾音有点高扬的声调,并非来自于手枪或长步枪,只有震冲枪能够产生。
一道震荡波动从土崖上方迸现,往怪物们的方向扩散而去,像是给空气蒙上了一层雾镜,由于发射距离不够近,并未对染界嚼刃者们造成实质伤害,但也足以让它们停步甚至倒退回去。
黛玛抬起头往上看,差点被崩落下来的细碎土块砸到眼睛,只见数个粗厚爪掌从她头上飞过,重重踏上地面,将黛玛两人与那群染界嚼刃者隔绝开来。
那些是『捷行兽』,一种受到广泛运用的二足步行坐骑。牠体外披着一层长毛,头部与长尾巴的型态像爬虫类,整体身姿则比较像是立着的大鸟,不过没有翅膀,而是两只屈拢在胸前的手臂,生有三趾,手臂跟粗壮有力的双腿相比看似很纤细,其实也跟人类的手臂差不了多少。
捷行兽很聪明,不过没有聪明到会开枪。
总共五只捷行兽,其上各有一人跨乘,身穿同样款式的制服,五人都拿着震冲枪攻击周遭的染界嚼刃者。震冲枪在中部森林是大有用处,除了适合对付成群的染界嚼刃者以外,面对染界飞翼也有奇效,若没有把握远远的把染界飞翼打下来,而是要趁其飞近时予以重击,手上有一把震冲枪将会方便不少。
虽然这世界手枪与步枪类的枪械没有太大的反作用力,震冲枪却不然,发射时的反动性一点也不弱于地球霰弹枪,不过对于身有战息的人而言也算不上问题。
“警备队?得救了吗……"
惊魂甫定,黛玛看出捷行兽背上那五人的来历,身子软绵绵的往后靠在土壁上。
黛玛跟兰艾格警备队的接触不多,只知道队长是个叫鲁坎德的壮汉,那个鲁坎德并不在这五人之中。她对于警备队的粗略印象就是一群大叔跟一些阿姨,想不到眼前的五人之中就有两个年轻人,一个金色短发的青年,还有一个扎着简便马尾的栗发少女,年纪就算比黛玛大也大不上几岁。
五把震冲枪将地面炸得凹凸不平,留下了几具躯壳碎裂的染界嚼刃者尸体,其他怪物尽皆遁逃而去。
“你们还好吗?"首先开口的,是五名警备队员之中最年长、下巴都是灰白胡渣、体态偏瘦的一位男性,他翻身从捷行兽身上跳下,接连问道:“前面是怎么回事?那些光烟柱是你们发射的吗?"
“光烟柱?啊!是那个人!"
黛玛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过来的方向升起了三条彩色烟柱,她当时正忙着逃命,虽然有听到发射光烟柱时特有的响亮之音,但也无力惦记。
另外四名警备队员也都翻身下地,其中那个金发的年轻人瞪大了眼,说:“躺在妳腿上的是卡里斯?他怎么会搞成这样?"
“你是卡里斯大哥的朋友吗?"黛玛喜出望外,急忙说:“拜托你们救救他!卡里斯大哥他一直醒不过来啊!"
“呃?喔。"金发年轻人刚想否认『朋友』的说法,但又不能被以为是拒绝援救,只能把话吞着。
最先发话的中年警备队员观察着卡里斯的状态,说:“他胸上这伤口,应该是被染界奔突者的角给斩到,你们是从森林深处逃出来吗?好像有别的内伤?这……暂时应该还死不了,但必需尽快送他离开森林做治疗,先帮他包扎一下,然后扶到我们的捷行兽身上吧。"
栗发的警备队员少女蹲到黛玛身旁,安慰道:“我们一定会尽量帮忙,你先冷静点,可以跟我们说说前面的状况吗?"
安慰着黛玛的同时,她自身也眉头微锁,似乎担心着什么事情。
“染界巨拳!突然有染界巨拳跳出来,把我们的同伴给……卡里斯大哥也被打了一拳,才会让伤势变严重的。"
金发的年轻男子怪叫着:“染界巨拳?染界重拳的高阶种类,锐牙之森什么时候有这种怪物出没了?"
“是真的!前面发生了界氛爆发,而且规模很大!我们本来并没有发现,有个人警告了我们,还帮我跟卡里斯大哥逃走,那几条光烟柱应该也是他发射的———"看着远方依然清晰的烟柱,黛玛忽然惊叫一声:“糟糕,他在那种地方发射光烟柱,不是会更加引起怪物的注意吗?他怎么……"
最年长的那名警备队员说:“现在居然会有界氛爆发?这样看来,救你们的那人应该是急着把消息传出来,很好的做法,不过他自己确实是危险了。"
“知道那人是谁吗?"警备队员中的那名少女如此问着,语音依然和缓,手却不自觉的握住黛玛腕部。
“我也不知道名字……"
“那特征呢?想得出来吗?"
“特征?啊,他穿着有点像兽族用的那种防御装备,而且戴着头部护具,我不太确定是新手用的还是军队用的那种头盔,然后……头盔挡着所以看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棕发,其他的,唔……"
“武器呢?有看到武器吗?"金发男子突然插嘴,脸色远比方才严峻。
“这个,记得不是很清楚,我想一想……没看到那个人身上有什么显眼的武器,只看到他用一把手枪,不过他应该不是战息枪手。那把枪单发破坏力好像挺高的,他就是以那把枪来掩护我跟卡里斯大哥逃走。"
黛玛刚说完,金发的年轻警备队员猛然站起,他激发战息并翻身一跳,坐到捷行兽身上,扯着缰绳大喊:“是邦格!我去接他出来!"
“喂,詹尼士,等一下!"最年长的那名警备队员连忙想喊住他,却发现还有另一人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讶然道:“普丝米?连你也?"
“不好意思了,贾特大叔,我也跟上的话,总比詹尼士一个人冲过去要好得多吧?"
名叫贾特的警备队员没有再坚持制止,看着两只捷行兽先后奔离。
旁边的其他警备队员问:“喂,贾特啊,我们也跟上去?"
贾特摇了摇头说:“这里还有两个人要送出去,虽然邦格跟我们队上比较熟,也不能把这两个带伤的年轻人丢在这,你们两人各自带上一个,而我必需马上去通知鲁坎德界氛爆发的消息,抽不开身了。邦格的事情,就交给普丝米跟詹尼士吧,你也知道他们两人的实力,已经不输我们这些大叔辈的了。"
“这……"
“好了,赶快行动,没时间好浪费了。"
贾特从捷行兽身旁挂着的背袋中取出一个小箱,里面是绷带等各种急救物品,他们要尽速稳定住卡里斯的伤口。
“界氛爆发,怎么会这么快就又发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