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我总感觉什么地方有点莫名地怪。有时,家里的电话会突然响起来,我刚接起来,又莫名其妙地的断了。我想:那也许是谁打错了。可是,后来又接连地发生好几次。谁会这样打电话呢?
徐茜的丈夫从南方回来了,这段日子她也没有再给我打电话。她是很小心的人。
在电视台做完节目的那个晚上,在她家里,我们正在亲热,床前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她赤裸着身子,挣扎着从我身下起来,拿起了电话。“唔,唔,我很好,”她在电话里说。我也坐起来,悄悄地抱住她,双手抚摸她的乳房。她没有阻止,而是听任我进行。我靠近她,听到了话筒里面的声音。是个男人。“你放心,我没问题。你好吗?”她说。我心里有些妒忌。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在实际生活里,不乏有一些男人追她。我知道在这些人里,有政府机关的干部,也有经商的老板。那些机关里的一般处长们,是不怎么在她眼里的。而且,政界的人,往往不敢做得太放肆,可商场上的有钱人就无所顾忌了。他们以为有钱就有一切。他们甚至喜欢把与某个女人的特殊关系公开。他们认为那是一种荣耀。在这个台里,另一个比较著名的节目女主持人,就和商界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大家都在传,说她和一个身价几千万的老板有染。在这个城市,到处都有这个老板的产业,他经营着石材、电子、房地产多种项目,简直就是无所不在。流传最广的一个故事就是说有次这个老总请客,大家想要那个女主持人过来助兴。而那个时间正是她主持节目的时间。这位老总非常笃定地说:“我叫她过来,她一定过来。”大家就有些不信,甚至和他打赌。这个亿万家产的老总也不争辩,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用命令的口气说:“你马上过来。节目算什么,你马上过来……二十分钟之内……别的我不管。”说完,就不容置疑地关了手机。正好是第十九分钟的时候(关于这个时间的说法,有些过于传奇,只能姑妄听之),那个女主持人准时出现在了包间的门口。
与别的关系比起来,我以为我和徐茜的关系还算是纯洁的,是一种男女间的两情相悦。我们的关系,不是由权势决定的,也不是由金钱决定的。甚至,与她当初喜欢文学也没有关系。如今的文学还有什么吸引力?
徐茜另有商界的朋友,我想这是肯定的。她已经是个有车族了,一辆非常漂亮的红色保时捷。她在电视台收入较高,但我也很难相信那是她完全用自己的钱买的。
得知电话是她的丈夫打来的,我的心态才一下子得到了平衡。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态。她并不是我的女人,她不属于我。从法律意义上说,她甚至都不属于她丈夫。从她家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我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夜色里的城市,感觉自己的生活是那样的不真实。是的,甚至有一种荒诞感。白天和黑夜是那样的区别鲜明,人就是黄昏中的混沌产物。我们以为自己是真实的,其实却是那样的面目不清。
内心和面目的全部混乱。
一幕幕街景,使我又想到了牛德衡。
【出逃】
从德信公司出来的牛德衡有些垂头丧气。他想:我怎么就这么不顺呢?34路汽车坐到底,明故宫站下。往回走的时候,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小巷。小巷子阴深得很,两边的墙壁上又脏又破,贴满了各种江湖广告,市容部门称之为“牛皮癣”。如果他再没有进账,那么他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想起那年在海南,差一点就死了。他投海了,在三亚。可是,又被人救了上来。“好死不如歹活”,把他救上来的那个人对他说。这一歹活,就活到了现在。
应该走时了,背时这么久了,难道一直不会转机吗?牛德衡心里有点不服。巷子很长,广告也是,一直延伸到巷口。“军医专治花柳”、“增高鞋”、“致富经”、“房屋出租”等等,不一而足。这年头真是什么都有。见怪不怪。除了租赁广告,还是抵押的广告。牛德衡突然就产生了一个天才的想法,他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对,他可以用房产作抵押呀!虽然他住的房子并不是他的。
现在,他一无所有。一无所有就是无所畏惧啊,他想。房东老太太已经堵他好几天,逼着他拿钱,并且说如果他再不拿钱,她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他住了。她甚至宁愿冒着过去的欠账可能收不回来的危险。
牛德衡那天还没有跨进那个院子,就哭了起来。老太太耳朵特别的敏锐,满脸狐疑,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啦?”她问。他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抽泣着说:“我老母亲去世了。”这样说的时候,就越发显得伤心。老太太半晌没吱声,好久,问:“多大年纪了?”“六十七。”“什么病死的?”“肺癌。”
老太太后来有两天多没有看到牛德衡出门。她有些不放心,偷偷上楼看看,发现他房门紧关。不敢再向他提房租的事了,这种时候,提出来就显得不人道了,她想。大概是第三天的早晨,她看到牛德衡蓬头垢面地从楼上下来了,眼泡红红的。看上去,牛德衡有些伤心过度。他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元钱,说是先把去年下半年几个月的房租交了。老太太这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你要是手头紧,就再拖些日子。真的,你拖这么久,我都已经习惯了。”牛德衡说:“不好意思,我是太忙了。早就应该给的。最近几个项目在手头做,我都忙疯了。我忙得都快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生意归生意,身体还是要当心。我看你这几天脸色不对。”老太太说。
牛德衡在玻璃上照了照自己的脸。脸色肯定不好。脸色怎么能够好得起来呢?他已经有两顿没吃了。“我几顿没吃了。我伤心。我妈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是我连一点孝心都没尽呢?想不到她就这样走了。”说完,就又蹲在地上,抹起了眼泪。
老太太说:“我冰箱里还有些速冻水饺,要不我下点给你吧?”
牛德衡忙拦住说:“别忙别忙,大妈。”声音哽咽,“你就像我的亲妈呀。您别这样对我,您对我越好,我越是想到我妈……”
老太太叹了口气,看着他匆匆又走了。人呀,整天为生意忙。真的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忙忙碌碌一生,也不知最后到底为了啥。老太太在心里感慨。这个牛德衡,说起来大小也是个经理,苦也苦了,可是却什么也没挣出来。老太太哪里知道,不久的日子里就将有一张网把她罩住。
牛德衡那几天里真是忙得不得了,他四处和人接触,洽谈生意。现在,他比平时又多了一些底气。因为,他现在有了房产可以作抵押。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晚上,牛德衡从外面回来,直接找到了房东老太太。他满脸的喜色,手里还提了一盒蛋糕。“大妈,送一盒蛋糕给你。”老太太说:“好好地送什么蛋糕,你有什么事,你只管说。”牛德衡的眼泪就又掉了下来,说:“今天是我妈的生日。想起来,我心里呀……别提有多难过。要是我以后……不小心……叫您一声‘妈’,您不生气吧?”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算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只是,你早点把欠我的房租还了。还有,以后别回来得太晚。”
牛德衡连连点头。
老太太没有把牛德衡要喊她妈妈的事放在心上。她想:他可能只是一时冲动罢了。他也是人到中年了,能控制得住感情的。可是,事隔不久,一天牛德衡领了几个男人进来,真的就叫了她一声“妈”。老太太当时正在院子里晾被单,糊里糊涂地应了一声,看着他们上楼进屋去了。又是生意上的什么人吧?老太太心里这样想。
一切就绪了,该到手的也都到手了,一个晚上,牛德衡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城市。9:30的火车。火车经过长江大桥时,牛德衡把他的身份证和其它证件统统扔到了车窗外。夜色,是如此的黑暗。他的心,此刻却格外轻松。牛德衡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除了在当地派出所的户籍簿上。他,已经拥有了新的名字和新的证件。在一个新的地方,他已经新注册了一个新公司,刘总。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他用假的身份证明,假的房产抵押证明,向一个叫新大都的公司套取了二十万的现金。如今,他远走高飞了。有了这笔钱,他就能重新东山再起了。
新的刘总内心里当时也有些不安,可他很快就释然了。当年别人这么对待他的时候呢?别人有过内疚没有?没有!他敢说,肯定没有。这就是一个尔虞我诈的时代,他想。至于那个老太太,他只是欠了她一点房租,算不了什么。再说,他还在房间里遗留了一床棉被和一只脚盆呢。
车厢的广播里传来提醒休息的声音,牛德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躺到了上铺。灯灭了,车厢里一片黑暗。平躺在上铺,感受着下面车轮驶过铁轨时发出的轰隆隆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幕下,列车义无反顾地向前奔驰,驰过田野,越过河流,穿过山脚……
车在一个无名站突然就停住了。牛德衡被惊醒了。他张开睡意惺忪的眼睛,看到外面的站台上灯火通明,无数的警察正荷枪实弹地站立着。列车员把车门打开,警察们立即就冲了上来。牛德衡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就已经被人紧紧地按住了。
牛德衡一身的汗都下来了。
汗出来了,牛德衡也醒了。醒来了的牛德衡,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一场梦。轰隆隆的声音一直响着,列车还在前进。车厢外,这时已经能看见一些东西了。是月亮升上来了。远处还是黑蒙蒙的,近处是一些田野和树木,小河,都是一闪而过。偶尔经过一条大河,看到宽阔的河面上闪着粼粼波光。
安全的,应该是安全的,他想。原来的那个城市已经离得很远了。这时,他的睡意全无了。他在想他今后的发展,一张宏图开始展现在他的面前……
牛德衡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车厢里又有了一些新面孔。看来,昨夜有一些人在沿途的什么地方下了车,又有一些人上了车。半夜的时候他醒来过一次,然后一直到早晨五点多他才又沉沉睡去。那些人是什么时候下去的,而这些人又是什么时候上来的,他全然不知。也许,正巧是在他前后睡着的那两段时间里。
洗漱完毕,牛德衡没有再回到铺上去,而是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车厢里的人走来走去的。他没有吃早饭,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只要了一杯水,泡了点茶,然后慢慢嗫茗着。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沿途可以看到一些稀稀落落的农舍。那些农舍,有些甚至还是泥巴茅草屋,破败不堪,好像随时都会倒塌。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还是有非常多的贫困人群。如今,贫穷的人不是越来越少,而是越来越多了。贫穷的人为什么会多起来呢?那是因为有钱的人越来越多了,牛德衡想。有钱的人多了,贫穷的人也多了,看起来这好像是一种悖论,可事实就是如此。贫富间的巨大悬殊,造成了富人越来越多,穷人也越来越多。中间的一部分是很少的。
新的一天就这样又开始了,牛德衡不觉又有些恍惚。这时,一位体态丰腴的妇女坐到了他的对面。那个女人大概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圆圆的脸,挺白皙,上面有些淡淡的雀斑。在下巴的左侧,有一粒明显的黑痣。单眼皮,眉毛重新修饰过了,描得又细又长。纹得不够好,人工的痕迹很重。嘴唇上的口红涂得鲜红。她的手很胖,指头肥短。中指上戴了一只很精致的钻石戒指,非常扎眼。
牛德衡的目光在她的脖颈处扫过一眼。她穿了一件低胸的薄衫,白白的胸脯,隐约显出一道深深的乳沟。四十来岁了,有如此好的乳沟,很不易了。相当有性诱惑力。当然,跟她的丰腴有关,他想。她挂了一根看上去很不错的项链。一个有钱人,至少,也是一个有钱人的夫人,他想。
“这车开得不快。”当他们的目光对视的时候,牛德衡这么搭讪着对她说。
“要到下午两点才能到终点。K66次要比这快。”她说。
“这条路上K66很紧张。”他说。
“我是临时决定坐这趟车的,昨天晚上十点我才上来。”她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说,“本来我是决定后天飞西安的。只好让公司里的人把票再退了。”
“大姐做什么生意?”牛德衡小心地问。
“大姐”先是看了他一眼,大概因为他居然叫她“大姐”。她在心里说:瞧你那熊样,老得那么干瘦,老得头发都快秃光了,倒还叫我“大姐”?但她还是递给了他一张名片。
牛德衡接过名片,才知道面前是个非同寻常的女人。
匡氏集团董事长
环球未来文化传播公司总经理
华泰实业发展总公司总经理
匡娉妮
十大著名女企业家
民营科技企业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