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钱粮吃紧,年前就被李二爷赶走不少外乡团丁伤兵。
赵老爷很慷慨的接纳并安置在自家大院,见过血的主才有可能变成真正的悍卒,许诺屯垦三年不收租,要的就是吸纳家眷,阵亡外乡团丁也接济家眷。
李家真金白银的换粮都换不到,这时候世家的跟脚就比不上商人的门道。
沿路州县闭门不纳,本乡本土的都不够吃,难不成还要在接纳一群饿死鬼,好吧,大家伙一起饿死不成。
瘟疫灾荒之下,土寇并伙招纳,席卷乡野,保不齐就有细作,回头闹事就洗劫城里。
赵某人内罩皮甲,早先自个做的脱水口粮,所剩无几,这不得找个城镇粥棚混日子,却是难以碰到慷慨的粥棚,本是秋收时节,蝗虫过后,啥影子都没。
越往北,年景越惨淡,讨食越难!
游荡中结识了铁匠铁砧子,木匠木富林,煤工梅四海。
各自有一票人马,很无语的说,当年赵家接济过,不然岂会和赵斗并伙。
四人倒也仗义,饭菜照顾老弱妇孺,青壮却苦不堪言,本身讨食就不容易,遍野妇孺都来讨食,赵某人不得已率众往北进入富庶的河北地域小城。
流民粥棚流荡外,就是帮工,衙门商会员外雇工出活,结为营伙的流民为其数次斗殴,争夺口粮,这是个无解的导火索。
赵斗这一伙固定在酒楼饭庄客栈周围打工吃剩饭,倒也自在。
城内饥民遍地,街坊里长整天雇车运出城外掩埋死尸,不然瘟疫一起,全城完蛋。
赵斗打算另寻存身之地,稀粥越希,十月一过,寒冬腊月如何是好,露宿街角庙宇绝非长久之计。
私下吹风,众人多是不愿再折腾出动,城外荒野没粮如何过冬,防守尚且在其次。
一路上,没见过几个富庶村寨,流民像蝗虫一样,就是几家富户,一样耐不住施舍,剩下的堡寨,了不得送点粮草,否则添人命攻打。
酒肆青楼外,举人相公折扇小厮洒脱美男子,呸,小白脸一个;大院高墙宅,小轿骡车前呼后拥横肉肥脑袋,呸,败家子一个;骂者不少,羡慕的亦不少。
酒楼店铺前眼神昏暗的饥民,无精打采穿着似叫花子的兵丁在城门口敲诈油水,但凡有眼力的都能看出这县城将是被掳的命。
何况近日北地边镇烽燧连连,朝廷急着下诏勤王,走趟的车队不少,刀客都有大东家沿途的关系,消息灵通的买卖自然不会亏,哪边都是卖。
出城多是旧随,拖家带口萍水相逢之辈,何来由跟你喝风混水肚子去。
城内撒出去不少眼线,藏匿的干粮也足够撑些日子,灾民头领抢盘子拢人手的把戏,眼不见心不烦。
赵斗直摇头,嘟哝几句,交代众人四散拉开出城。
跟城里铁匠铺子的老铁匠闲聊得知,老汉祖上是大宋年间镇守此地团练使,山内粮仓城堡寨旧址湮没不少;国初山西商帮里面经营百八十年,或许还有屯庄库房;国初中山王徐达手下大将归葬于此,拨下守陵户岁岁祭祀,后人经商起家山内建起庄园,前几年瘟疫流行,庄内死难殆尽;如今山林都被圈为城内的刘家的,就是不知道为啥没人进去,周围的樵夫接连失踪不少,加之流民抢劫煮食进山之人,再也没人进去。
城门处,叫花子兵们无故刁难流民,鸡飞狗跳,奸细的帽子乱扣。
城外酒楼饭庄不乏小轿骡车,却听跑堂的喊菜,时令蟹鱼菜蔬样样不少,家丁连连喝骂乞讨碍眼的主。
召唤众人加快脚步,出城十里,河中渔船闲网开早市,拉着木桶的是酒楼客栈,高头大马的是家丁,人群嘻嘻,却无半点临战的气氛。
大股马帮就地烧锅炖鱼下酒,数十辆马车毡布遮挡,赵某人有点怪异的感觉,这批人貌似一路跟着自己。
煤工惊喜道,灾年鱼汤,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雀。
油炸蚂蚱卷烙饼下酒,弄尾鲜鱼再好不过了。
铁匠挥拳暴走如鲁提辖拳打郑关西,却惊散鱼市,为是看不过冷脸呵斥灾民的家伙,自取鲜鱼散于众人。
煤工带人装车搜刮渔船,鱼牙子的买卖一船头,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哪家的自留地,不然灾年早就开放鱼塘赈灾。
木匠叹息道,朱门酒肉臭,这话一点也不假,上千斤的鲤鱼足够吃些日子。
一伙人搜罗了十辆驴车,数匹良马疾奔入山,断后的赵斗看了一眼镇定不动的马帮,掉头追赶。
官绅田庄秋收正忙,收成还说的过去,眼下战乱在即,粮商的活跃劲头高涨,马帮刀客的买卖也不错。
过桥入山,山下校兵场是国初大军北征操演之用,过石瓮城,出三湾关,崖头水瀑轰鸣,几道刹沟砖垛湮没荒蒿,遗弃石场浩大。
河对岸遍地金黄麦穗,菜地白菜萝卜喜人,陵园周围则是乱坟堆的草场!
赵斗疑惑,为何无人却耕种,河道有石坝拦渔网。
虽是人影难觅,赵斗依旧打头探路,盘算着藏匿山沟正中,前出后退到也方便。
郭家庄旧为屯兵堡,下庄上寨,山窑平院,烽燧塔台湮没沟壑,牌楼座座旧世家。
且听的马队奔腾,一行人疾奔入村。
逢山入林,兵家大忌,反其道行之,捞偏门的逃荒路,不入庄门走偏巷,赵某人看重煤窑的巷道防守,寒冬取暖三餐生火,用得着呢。
老话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官道行伍过境抓募裹席,莫言汉贼不两立,杆子饱腹不言农,军头劫掠不言贼,吃粮差使舔刀尖。
响马散骑溃军乱马处,夏树冬洞,春秋草窝过慢夜。
流民浪荡,灾民逃荒,两脚羊的行市不齿言,菜人买卖自活命。
在逃荒途中械斗是最不明智的做法,自己伤了那就是死路一条,伤了别人,拖家带口的,怪渗人的。
庄园内蒿草如青纱帐,一行人不着痕迹的转圈查探。
过后庄城门偏楼门出演武场,入后庄也是后葫芦,粮庄钱库车马院,渔耕樵读农庄屯。
农庄菜畦果园水塘,虽乱然拾缀起来,过个好年也不差,山里狼嚎虎啸。惯做哨探的鬼叔摇头道,此地大有周折,庄田菜鱼虽是杂乱,却有人打理,怕是有玄机。
后门楼演武场的偏沟内,杂工院砖拱门洞,藤条遮蔽,街巷恍若街市,一院一匠坊。
煤院应是私家牢狱,内外三院,三道拱门铁闸门,中院水井伙房通铺房马厩一应俱全。
众人烧锅开灶,洗澡剃头捉虱子,赤脚行乞金不换。
饭菜是乱锅炖,鱼米菜一锅煮!
庄内后山转个遍,此刻夜幕降临,肚子早就响如鼓,
粥棚一碗稀粥根本不够垫肚子,一箩筐馒头也能咽下,这破碗还不能盛满,将就着活命,一碗喝完再次排队就不知道要等到啥时辰。
煤工叹息的是怕庄子内外的饭食,能不能捞到自己碗里的才是饭。
凭赵斗的身手翻墙走瓦不成问题,街巷仡佬到处是人,翻墙走瓦逃不出眼睛,背着大袋子想跑街,拦住磕头就让你走不了,玩跑酷那一手行不通,有吃的,这年头就是罪过。
这不赵斗数次夜里潜入酒楼后厨,带出鸡腿馒头剩菜分散接济。
不料眼热的人堵塞街巷差点引来巡城兵,自己没捞着,反倒跟了一屁股吃饭的,尤其是妇孺拉扯哀求,给了这个那个磕头跟捣蒜锤似得,闻风而来的差点惊动整个城里。
第二天骂娘的酒楼差点找到了赵斗的头上,那几个有吃食的藏着留下顿,眼红的人去争夺,白面馒头撒了一地,反倒被暴打一顿,若不是赵斗出手,早就死翘翘了,许是忌惮赵斗人多势众,没敢造次。
妇孺听谣传而聚,围兜哀求吃食,赵斗一伙人似有过街老鼠之势,街巷住户店家神色各异,精明的吴叔道,听闻乞讨的把头们要收拾咱,乱世为口吃食,这招歹毒之极。
赵某人数日之间暗废多名把头,才坎坎平息事态,再一查才知身边的家口显摆走风,招致暗算。
匿藏的酒楼饭菜,城门口是没法带出来的,那些叫花子似得守城的还不把你扣下送大牢里去。
流民之间暗传的口风终于被那些精壮伙计给打探到,一桌大碗菜就把耳闻所见全倒出来,说的有鼻子有眼儿。
尤其是有一家叫四海通的酒楼,找了打手过来,赵某人震怒之下尽数抹杀,城内兵壮忌惮民变却没生事端。
这家酒楼不得不暗请赵斗诸人上席谢罪,每日馒头粥饭管饱吃,不过赵斗反感的是吃嘴的蔓延太快,酒楼吃塌楼也管不了饭,沿街的酒楼也压力陡增,吃大户的风潮差点激起民变。
即使这家酒楼再不仁,人家也没义务管你全城的流民吃饭不是,你官府是干啥的,为难的掌柜看着赵斗,可也不敢赶出去,赵斗只能吩咐以后不来了,隔天赵斗盗了一笔银钱夜里送过去作为补偿。
那天赵斗说以后不来后,脸色接连变化的老掌柜连连作揖,老朽惭愧,家底不厚,这么多人实在供养不起,您看这事弄得。
摆摆手拉着老掌柜到了角落道,老人家多想了,这城八九守不住,家里若是有地窖暗室,就多做干粮,夜里就把财物吃食都搬进去,小子不才,若是城破,五日之内必会来救您老爷子的。
看着掌柜的一脸惊讶,又道,城里流民宵小众多,这势头压不住,关店躲藏吧!这城里只定是鞑子的囊中物,小子已经打算出城避祸,就在城外的那个守陵户住的地方,老人家保重。
且不说酒楼夜里急忙赶制干粮,储存清水被褥,城破之时,老掌柜指挥伙计关注门窗,从容躲藏得以保全。
一夜无话,荒野老林沟,煤院封闭三门,倒也安稳!
黎明时分赵某人牵着骡车,运回城外的匿藏粮秣,腊肉干菜剩饭,都是易储存的干货。
城外酒楼的后厨被盗,酒肉菜蔬锅碗瓢盆不翼而飞,查查车辙都是往山里去。
田庄菜蔬粮食连着牲畜大车丢失不少。
这一茬对着前阵子城里的事,城内灾民可是给家丁伙计给翻腾的,这可好,城内由此逃出不少灾民,干脆聚伙抢劫,城外的田庄可是遭殃了。
话说大粮商刘家老爷子八十大寿,定下山水宴席。
头天湖里围网千斤大鱼被卷席一空,江南水产,北地山货,上百辆大车尽数被劫。
这自是城内眼线的缘故,大白天赵某人大摇大摆在城外采购,装作马帮采办,反正银子都是大户人家的。
不说城里大户东家发飙,木匠翻找暗窖夹墙,找出的庄园暗仓,稻谷豆麦存有数十万石,干草秸秆有百万斤!
长工估摸,这是走趟马帮的储备,许是贩卖骡马草料的屯子,各地反贼四起,各方骑营草料需求庞大,山沟内囤积倒贩之辈不少。
伙房院地仓有老酒腊肉干菜,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不少,当然这样的地窑有数个。
赵某人不声不响的排查,尽力掩盖,难免响马之流也有机关高手。
每天都是炖鱼烧野味大补,收拢逃出城外的团伙也有八百多人!
这一日夜幕,众人摸排偏巷道水渠战壕,就听着群马奔腾之势,奔着庄子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