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顾辙低头温柔一笑，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温馨的过往，直觉告诉纪悱恻，绝对跟陆然有关。
啪，谁家醋坛子又打翻了？
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让懒散地躺在沙发里的纪悱恻有些愧疚，她轻手轻脚地偷溜进厨房，冷不丁地从身后抱住了顾辙，“亲爱的要不要我帮忙？”
顾辙拿着汤勺的手抖了抖，转身给了纪悱恻一记爆栗，“纪悱恻，你自己说不用我负责的，别搞暧昧。”
“哼，”纪悱恻不屑地撇撇嘴，“不知道谁今天白天当众对本姑娘搂搂抱抱，还宣布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只是演戏给孟菲看而已。”顾辙无奈地挑了挑眉，“让你误会真是抱歉。”
“我开玩笑的，谁会喜欢一个劈腿的花花肠子。”纪悱恻吐了吐舌头，心里却五味陈杂，顾辙啊顾辙，既然你流水无情，我这朵小落花也该识趣飘走。
没有纪悱恻捣乱，一顿丰盛的晚饭很快就准备好了。
“纪悱恻，一开始为什么会想要偷东西？”顾辙看着纪悱恻勤快地给自己盛汤，突然就提起了这个敏感的话题。
“小时候我老爹好赌，输了就卖家里的东西，到最后就变成让我去偷鸡摸狗，要是我偷不到钱就被打个半死，到后来他被放高利贷的给乱刀砍死，我却偷东西成瘾了。”纪悱恻拿着汤碗的手有些许颤抖，却淡漠地微笑着，像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顾医生那么敬业，下班了专门给我治疗么？”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顾辙接过汤碗安静喝着，眼眸微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我也要问你个问题，陆然是谁？”纪悱恻鼓起勇气正视顾辙的眼睛，他的眼神却开始闪躲。
“与你无关。”
好一个与你无关。
纪悱恻终于确定自己该死心了，她本来就是个惯偷，没有被扭送到警察局就已经算万幸，凭什么死赖着一个跟自己非亲非故的男人？况且，他已经心有所属。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改掉惯偷的毛病，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可不可以不把我当成病人，试着爱上我？”纪悱恻睁着眼睛一直等到墙上的钟敲了三下，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偷溜进顾辙房间，留下写着歪歪扭扭的字的便条，然后恋恋不舍地吻了吻他的眉骨。
六、死性不改
在离开顾辙后想重新开始谈何容易？
纪悱恻果然高估了自己的生存能力，没有学历，没有能力，没有背景，她就跟一个“三无”产品似的被各种招聘拒之门外，偶尔被雇佣也是一些发传单的一次性工作，于是没过几天她就啃光了从顾辙家偷的干粮，开始了无比悲催的流浪生活。
蹲在墙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纪悱恻的眼球被一个慌慌张张路过的女人吸引，当然，她不是拉拉，她只是又很不幸地看见了这个女人怀里的绣花钱包，那种手痒的感觉又侵袭了她。
“不行，决不能再偷了。”纪悱恻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然后拿出从顾辙家偷的另外一样东西——刀片，闭上眼睛狠心在雪白的手腕上划上一道口子，殷红的血丝迅速灌满了那道纤细的伤口，尖锐的痛感让她清醒了许多，宽慰自己说没事，然后把袖口再覆盖上去。
顾辙，你看，我真的没有再偷了。
当顾辙看见那张巨丑无比的便条时，他才意识到纪悱恻是不会回来了，没有她的联系方式，甚至对于她一无所知，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对她的担心，甚至被迫关了诊所到大街上跟疯子似的找她。
四十八小时后，顾辙到了警察局备案，他知道纪悱恻极有可能再次迫于生计去偷窃，所以特别交代警察在有线索时第一时间通知他，并且，别伤害她。
这种惊慌的感觉，三年前陆然突然不告而别时也曾折磨过他，他以为时过境迁，再也没有人能够令他如此心慌了。纪悱恻，你赢得漂亮。
果然，一周后顾辙就收到了警察局的电话，说最近抓进来的一个小偷极有可能是他要找的人。
顾辙欣喜若狂地甩下手上的工作驱车赶到时，却发现所谓的极有可能，只是同龄的女生而已，那张陌生的脸和纪悱恻完全不像，只是看见那个同样因为偷窃被抓而瑟瑟发抖的小女生，他突然很害怕。
害怕纪悱恻再次偷窃受到惊吓，更害怕她果真不再偷窃，那么自己是不是就再也没有办法找到她了？改过自新的她，未必会记得自己吧。
回家的时候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小雨，顾辙把车子停在他和纪悱恻第一次遇见时的酒吧，在雨帘里静静凝望着空无一人的大街，似乎在等一个人。
“放开我，我没有偷东西！”带着哭腔的女声钻入耳朵，顾辙下意识地四下搜寻，却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可是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那个人就是纪悱恻。
“死鸭子嘴硬！看老子不揍死你！”几个高大的酒保架着一个瘦弱的女生，粗鲁地把她扔在酒吧外的冰冷的地板上，纷纷撸起袖子准备给这个死丫头片子一点教训。
“别打我，我再也不敢了。”纪悱恻双手护着脑袋，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一阵毒打，然而千钧一发之际，救世主再次降临。
“别动她，她偷的东西我来赔偿。”顾辙从蒙蒙的雨雾中走来心疼地把纪悱恻搂在怀里，酒保都认识他，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顾先生好”之后就撤了，只剩他搂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瘦弱身影。
“顾辙，我错了，可是我刚刚只是太饿了才会偷溜进厨房的，我不想偷东西的……”纪悱恻抬起满是泪花的脸，眼中闪烁着心有余悸的光，惹得顾辙一阵心疼。
“傻瓜，没事就好。”顾辙伸手抚上纪悱恻的眉骨，温柔地落下一个缱绻的吻，她怔住，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顾辙唇边的胡渣似乎有些扎人，下巴也愈发尖巧，她可不可以自以为是地认为，他是在为自己担心才形容消瘦呢？
七、爱不是可以不言而喻
重新回到顾辙的公寓，感觉更是做梦一样。纪悱恻从浴室里裹着浴巾走出来，发现顾辙静静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粥，以及一只迷你的药箱。
“快过来。”纪悱恻正愣在原地，冷不丁被顾辙牵到身边，手腕上密密麻麻的细长伤口被拉得有些痛，她痛苦地咬着下唇，他这才意识到她身上的伤口那么触目惊心。
“弄痛了对不对？”顾辙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把纪悱恻的手腕翻来覆去，那一道道细长的伤口大部分都结了痂，却让他愈发心痛起来，“纪悱恻，谁虐待你了？”
“不是谁，是我自己划的，说起来，我走的时候偷了你的刀片，想偷东西的时候就……嘿嘿，挺有效的，我坚持了一周才受不了……”纪悱恻讪笑着，生怕他又会给自己一记爆栗，可是没等她抬起头看他，嘴唇就被他堵住了，一个绵长的吻像是特效的治愈药，让她逞强的心变得柔软，不禁伸出舌头去回应他给的缠绵。
浴巾滑落在地，顾辙突然靠近了纪悱恻，把讶异的她轻轻压在沙发上，雨点般的吻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一点点往下游移，湿润的感觉爬满全身，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伸出手紧紧圈住他的脖子，羞涩和渴望的感觉交织着，欲望明显占了上风，他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先把粥喝了，我给你上药。”顾辙弯下腰把浴巾捡起来随手搭在纪悱恻身上，除了面红耳赤之外，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端起粥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像是照料一个生病的小孩子。
“顾辙，”纪悱恻紧紧搂着浴巾，欲言又止，“你是不是只会喜欢陆然一个人？”
那么，我算什么呢。
当晚顾辙没有给纪悱恻任何答案，只是安静地喂她喝完粥，然后仔细地给她涂了药，抱着昏昏欲睡的她进了卧室，搂着她入眠，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自那以后，纪悱恻变得安静，不再吵吵嚷嚷地问顾辙要任何关于陆然的问题，也不再问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贪婪地享受着顾辙对她的好。
顾辙是真心对纪悱恻好的，每天从诊所回来都给她带各种小吃，每顿亲自下厨，晚上陪她看文艺电影，搂着她睡觉，半夜醒来会偷吻她，却从不说爱。
有时候，太过明白反而庸人自扰。
只是这股平静太过安逸，像是粉饰过的太平。
三个月后，纪悱恻开始经常犯恶心，开始贪吃酸东西，嗜睡，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笼罩着她，她却迷迷糊糊地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某天晚上顾辙陪她看电影的时候，女主角害喜的戏码让纪悱恻笑到飙泪，飙泪完毕后自己也跟着呕吐起来，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顾辙在纪悱恻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半开玩笑一般地打趣说：“我该不会要当爸爸了吧？”纪悱恻铁青着脸不说话，心里却慌得要命。
第二天趁着顾辙上班的时候纪悱恻终于忍不住偷偷溜出去买了验孕棒，当看见验孕棒上面的两根红线明晃晃地扎了她的眼后，她坐在马桶上突然就哭了。
没错，纪悱恻怀孕了，虽然和顾辙同居已成事实，但是他并没有给自己任何承诺，不是女朋友，更不是妻子，她该怎么办？
“顾辙，我好像怀孕了……不行，这样太随便了，应该说，顾辙，你要当爸爸了……啊呸，他还没打算跟我结婚呢，连交往都算不上……”纪悱恻的懊丧溢于言表，她后悔了，每次顾辙和她亲密都没有安全措施，自己也跟个二百五似的不吃药，这回该怎么办？
“既然怀上了生下来不就好了。”顾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悄悄从身后突然抱住纪悱恻，温柔地咬着她的耳垂，“忘了告诉你，我其实很喜欢小孩子。”
纪悱恻没有回答，只是把拳头捏得很紧。
顾辙，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仅仅是延续香火的工具么？
八、我只是以为能成为你心尖尖上的人
“人流不是件小事，和男朋友商量过了？”说来也奇怪，妇产科的医生里男医生的比例是愈来愈高了，纪悱恻正襟危坐，对着这位鸡婆的男医生珍重地点点头。
鬼才会和顾辙商量，他一定会灭了自己的！
“纪悱恻……”医生扶了扶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今天来就对了，人比较少，六百零一号，去手术室旁边的房间等着吧。”
“谢谢。”谢谢你大爷！六百号人在我前面这也能叫人比较少……这个社会风气真是越来越让人不敢恭维了。纪悱恻讪笑着退了出去，吹着刘海到了等候区，周围的女生基本上都是二十来岁，跟自己一样孤零零地瞪着把自己的亲身骨肉给拿了。
人类，确实挺残忍的。
纪悱恻拿着自己的号码牌发呆，她突然想起自己下定决心拿掉孩子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顾辙没有给自己任何名分，事实上，就凭自己对他的感情，即使是小三小四或者只是单纯给他生个孩子，她也是愿意的。
只是……
几天前纪悱恻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开着笔记本，突然一点饼干渣掉在了光标上，她赶紧扯过软布小心擦拭，却不想光标乱游到“我的电脑”，愣是把一个盘给打开了，一个视频突然蹦跶出来，她以为是顾辙存的H电影就没太在意，想着分享下他的口味也好，没想到视频里却出现了和她有几分神似的脸孔，以及顾辙。
“我的生日愿望就是抑郁症快点治好，然后和我最爱的顾辙结婚，生个漂亮健康的宝宝！”很显然，她就是顾辙梦里都会呢喃出声的“陆然”，视频似乎是陆然的生日，背景是顾辙的公寓，却只有她和顾辙两个人，许愿之后顾辙被陆然搂着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两个人搂着滚在沙发上，以嬉笑声告终，视频停止了录制。
剩下的桥段不用仔细想也知道有多香艳缠绵。
然后纪悱恻又鬼使神差地翻烂了笔记本，把里面藏得很深的电子档日记翻出来，拼凑了完整的故事。
眼泪突然间就止不住地往下落，纪悱恻隐约听见有谁在叫着自己的名字，这才迷迷糊糊地从深陷的记忆里抽身，顾辙已经出现在眼前。
“纪悱恻，你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顾辙皱着眉，眼眶有些泛红，似乎强烈压制着对自己的怒意。
“我知道陆然是谁了，三年前你的一个抑郁症病人，她的病最终没有治好，你却爱上了她，她也爱你，却自杀了。”纪悱恻没有回答顾辙的问题，眼睛也没有看他，只是呆滞地望着前方空荡荡的空气，麻木地掉着眼泪，强颜欢笑地自顾自说着，“我只是在想，如果那天不是陆然的忌日，你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在酒吧，或者不会一个人喝得烂醉，我也就不会盯上你，还稀里糊涂跟你上了床，怀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陆然，你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上我纪悱恻？”
“纪悱恻，你以为你是谁？”
顾辙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纪悱恻已经没有理智去细听他之后的话，只是用力推开了他夺路而去，急匆匆地冲下楼梯，却怎料一脚踏空滑了下去。
“纪悱恻——”
“我以为，我会是顾辙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呐。”纪悱恻捂着痛得无以复加的小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笑得凄凉，两腿之间淌出一股殷红的血，模糊的视线里看见那个令她神魂颠倒的男人焦急地冲过来跪在地上把自己抱起来，慌乱得不成样子。
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拥挤的地铁站让人无所适从，顾辙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地铁开过来，眼神放空，似乎在想些什么，他的身边仅有空荡荡的空气，显得格外寂寥孤独。
纪悱恻，我是不是一直忘了告诉你，那天我说你以为你是谁，其实是想说，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轻易否定我没有说出口的深爱？陆然已经不在事实，我比你更清楚不是么？
突然，一个瘦骨如柴的小女孩吸引了他的视线，她灵巧地穿梭在人群里，然后悄悄地贴近了一个中年妇女，纤细的小手眼看就要伸进她的手袋里……
顾辙的心突然一紧，他忽然想起纪悱恻对他说过的话，看见这个小女孩，似乎就看见了她小时候，是否也曾经像这样由于生活所迫而做着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下意识地站起来想走过去，另一只手却抢先抓住了那个小女孩纤细的手腕。
“小妹妹，想吃什么阿姨帮你买好不好？”逆着光，只看见那个自称“阿姨”女生的笑容如此耀眼，她一把将小女孩抱起来，走向顾辙这边。
“怎么还是喜欢多管闲事，让你去买瓶可乐也能拣个孩子回来。”顾辙虽然嘴上责怪她，却宠溺地伸手抚摸着她的眉骨，满眼温柔的笑意，“那么喜欢小孩子，什么时候我们也生一个。”
“混球，谁要跟你生孩子！上次流产被你害死了，老娘现在都还后怕去妇产科。”纪悱恻恶狠狠地白了一眼顾辙，然后低头对着小女孩巧笑嫣然，“小妹妹，叫声叔叔，让叔叔给你买零食哦。”
顾辙听她抱怨也不恼，反而愈发温柔地凝视着她，其实孩子没有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就好。纪悱恻被他盯得不自在，总觉得这厮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一肚子坏水没准就在算计着怎么把自己的肚子再次搞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纪悱恻，生孩子可不是你一个人决定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