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烈日照的石头也似乎要裂开。
一条黄土驿道从峡谷中转弯而出,在荒野上伸展。峡谷的驿道两旁稀稀拉拉有几棵年岁比较大的古树。茂密的枝叶下,本就比较阴凉的峡谷更多了几分凉意,确是一处纳凉的好去处。
然而此时树下的三个人却并未坐在树荫下纳凉。
树下的三个男子均是绿衫劲装,骑着高头大马。三人列马一字排开,左首的汉子四十开外,身材瘦小面容枯槁,一双眼睛好像刀子在木头上划出的两道缝。中间的汉子筋肉健壮、身材魁梧,衣袖上卷,树根一般的粗壮上臂有一道很深的刀疤,当初受创时应可见骨。右首的男子虽然也是一身绿衣劲装,但皮肤姣好如女子一般,瓜子脸上原本就不多的几根胡须被刮的干干净净,脸色白白的似乎还扑了些粉,手里一并白玉折扇。
绿衣壮汉用力的往地上啐了口吐沫,骂道:“操他妈,韩老三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啊,妈的老子等了一个时辰了,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半个。帮主怎么不让韩老七来干这鸟差事。嘿。”
瘦小的汉子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右首花旦一样的绿衣男子阴阳怪气的笑道:“鲍三啊,帮主能派你来是你的福气,那是帮主看的起你了,偏偏你这傻子脑筋笨,体会不到帮主他老人家的苦心。嘻嘻。”
“苦你妈的心!乔大娘,你又懂个屁!”鲍三不仅脾气暴躁,且早就看不惯对方一副娘娘腔。
“哎呦,鲍三,我最后跟你说一遍,爷爷我大名是乔大良,**再胡说,看我不剥了你的皮!”乔大良大声骂道。
正在此时,从山谷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喧杂的人声中夹杂着大车的车轮声。
不一会儿,一队由百十来号官兵簇拥的车队出现在大道上。官兵们因为旅途劳顿外加烈日灼烧,个个盔歪甲斜,有的甚至贪图凉快赤了上身。队伍中间是两头牛拉的大车,粗布蒙盖下隐隐可以看到几个大箱子的形状,从大车发出的刺耳吱呀声中能感觉到车上的箱子着实沉重。
这种景象说来并不稀奇,历来朝廷便是用官军押运官银或是各地供奉的珍宝。此时的大宋因和金国连年交战,悍勇军旅尽皆调到宋金边境,国内押运官银的均属二三流官兵,不过只因全国百姓关心国事,倒没有多少绿林好汉去打劫官银,以免被人耻笑唾骂。
然而奇怪的是队伍末尾处除了官军,竟然还有一顶四个轿夫抬着的紫色轿子,更加怪异的是轿子周围有四男一女骑马围着,各自约束坐骑跟着轿子缓缓前行。
乔大良眉头一皱,对身材瘦小的汉子说道:“彭堂主,这几个人好怪异啊,既不像鹰爪也不像镖局的。不然怎么会不跟着大车走。”
被称为彭堂主的瘦小汉子冷笑一声,傲然道:“老夫没功夫想那么多,鹰爪也罢镖局也罢,谁赶拦着帮主要的东西,就是死。”侧头给鲍三使了个眼色,“上!”
鲍三怪叫一声催马窜了出去,从得胜环上取了两柄豆大的铜锤在手,二话不说,对着打头骑马的军官模样的人便砸了下去。
“哎呀,”那军官惊叫一声,一只手刚摸到佩刀,头已经开了花,翻身栽倒到了马下。
军士一阵大乱,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哎呀,不好啦,葛大帅死啦!”
“有强盗,快抓强盗!”
“抓强盗!给葛大帅报仇啊!”
官兵们虽然素来训练无素,也体格不壮,但个个懂得人多势众的道理,看见三个强盗居然吃了豹子胆来劫官军。还居然打死了素来受大家爱戴的同吃同嫖的葛大帅,自然个个义愤填膺,纷纷鼓着兵刃要把三人围住拼命。
鲍三哈哈大笑道:“小子们,都来送死啦!那三爷就送你们一程!”锤落如风,真真是磕着就死,擦着就残,转瞬间官兵就被砸死五六个,另外三四个躺在地上哀嚎。
官兵们都是老油子,见此情景,报仇报国之心略减,纷纷踌躇起来,即不敢上前做锤下鬼,又不太甘心就此败走。
彭堂主见此情景,觉得自己应该出场了。他倒不是可怜官兵白白送死,也不是担心己方被官兵围殴,只是百十号人一个个锤死却有点浪费时间。
“各位,”彭堂主沉声说道。
本来已经被鲍三的吼叫声及受伤官兵的嘶叫声充斥的场面,彭堂主一开口,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却又不觉得刺耳。后面围着轿子的四男一女听到了,不禁互相看了一眼。
彭堂主这一声,鲍三和正在和他撕斗的官兵都停了下来。
“各位当差的,今日不必为了狗皇帝送了自己的性命。车上的银子都送给你们,尽情拿去,大爷我只要锦盒里面的物件。你们脱了这身当差的衣服,发笔小财,岂不美哉?”说罢望向在一群军兵后面的四男一女。
彭堂主虽然素来做事心狠手辣,然而毕竟是老江湖,那边四男一女显然是武林中人,在没摸清对方实力之前,想先来软的。拿到锦盒是第一要紧。对方如果能拿了车上的官银走人,大可少生争端。反正本帮缺的不是银子。己方三人,单纯人数上并不占优。
剩下的官军一阵骚动,老兵油子们都不傻,看得出拦路的不是普通毛贼,不是只凭人多就能拿下的,再说自己擒贼战死是分内职责,没准因为主将阵亡没有功劳反而有罪。众兵丁纷纷扭头看向副队长。
副队长犹豫了一下,叹道:“罢了,弟兄们拿了车上银子,就此散了吧。”一言既出,众军士齐声欢呼,一起涌到大车旁边,就要砸箱子,抢银子。
“慢着!”乔大良大叫一声,声音尖锐犹如太监。
众军士都是一愣,心说莫非这厮要反悔。
“都给我让开了,大爷我先把锦盒拿走你们再抢银子。别他妈挤坏了我的盒子。”乔大良骂骂咧咧的跳下马来,向大车走来。众军士虽然厌恶,但也不敢阻拦,纷纷让开。
“我操的,老子还没锤够呢,这么就了事了,真他妈不过瘾。。。”鲍三在马上骂道。
彭堂主两眼盯着四男一女,右手探入镖囊之中。他琢磨这几人一直在马上没有什么动静,貌似刚才发生的事情与他们没有关系,莫非要趁乔大良取锦盒之时突然发难。他微微屏住呼吸,两眼微眯,警惕的盯着后面几人。
“嗤啦”一声,乔大良一挥手便用折扇把蒙箱子的布划开,又一划将捆绑箱子的绳子划断,将一个两尺的锦盒抱在怀里。众军士见对方已经把锦盒拿走,都欢呼着涌上来,砸箱子,抓银子,包银子,走人,一气喝成,仿佛过年小孩子争抢大人抛散的糖果一般。片刻当兵的就走的一个不剩,连伤者也由同伴搀走,只剩下几具尸体。
一时间似乎世界寂静了。
除了八匹马的呼呼鼻息和风吹树叶的哗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