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凉,这宫里一季是一个模样。
泛黄的落叶虽不至于随处可见,却总有打扫的宫人埋头苦干着。
高高的椒红色院墙外,眺目望去,也许就是另一片天空,可是我知道不是。
墙外还是墙,一堵堵厚重的墙包围着我,无处可走。
“参见梅贵妃娘娘,温妃娘娘,梅贵妃娘娘吉祥,温妃娘娘吉祥。”整齐的行礼声拉回了我的思绪,离开了清凉宫,竟不知不觉间在墙下停留了许久。
指尖轻抚着墙身,却蓦然转过了身,看向了朝我缓缓走来的身影。
“嫔妾给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吉祥。”她依旧礼仪周到的福了身子向我行礼,不曾有半点的逾矩。
我动了动嘴角,摸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又是在琢磨什么,终是道出了声儿:“起来吧。”眨眼似乎瞧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喜色。
“嫔妾听说御花园的桂花开了,娘娘可要一道去走走?”闻言,她站直了身子上前两步笑言道,脂粉下苍白的容颜却怎么也掩不住。
心中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一切因是念娇而起,念娇又是因我而起,归根究底,她没有对不起我,倒是我亏欠于她。
于是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她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深了,可我却觉得里头含有的不是为我,倒像是别有目的,还是我太多心了。
“娘娘,这桂花当真是名不虚传,大老远的便闻到了它的香味了。”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走着,她又转过头来笑着,我微微扯起了一抹唇角,权当回应。
行至桂花树下,朵朵小巧美丽的花朵散发着它独有的韵味,轻轻抚上伸手就可触及的枝桠,凑至鼻尖,花香醉人。
突然,一缕独特的清香勾起了我的味蕾,转眼看去,一旁石桌上摆放着几碟可口的糕点,香气四溢。
“娘娘,这是嫔妾命人取之香桂制成的糕点,您尝尝看?”清荷走至我身边拉住了我的手,我无甚情绪的低眸瞧去,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瞳孔微微张大,倏然后退了一步,转身离了开去,留下一群百思不得其解的人来。
我以为,我和清荷终究是不同的,可是现实却狠狠的扇了我一耳光。
梅花簪质地乃玉中极品,可清荷腕上的手镯不管是颜色质地都与之相同,从同一块玉上分下来的两件不同的东西怎可送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更何况,还是要与我分享同一个丈夫的后宫女子?
到底是我错了,那该死的愧疚感原就不该有。
满身寒意的回到了寒梅宫,取下了头上的梅花簪,发狠的扔在了地上。
簪子碎成了两截,从雕刻着梅花的部位断裂,颓废的跌坐在地上,双手掩住了面容。
“夫人!”不知何时,白鸢慌张的走了进来,蹲下身子轻轻握着我的手腕。
“夫人,您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问着,心中的疑惑只怕是不比我的愤怒少。
良久良久,我伸手抱住了她,脸颊埋在了她的颈窝中,汲取着为数不多的温暖。
我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刚刚还是好好的,可是为何一离开了清凉宫看到那高高的院墙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和悲伤?
尤其是一见到清荷,心里有愧却始终比不过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愤恨,那种可怕的感觉仿佛要将我逼疯了才肯罢手。
为什么。
拧了眉,心间疼了起来,就像有一只大手揪住了我的心脏,狠狠地揪着。
疼到了骨子里,也是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那许久未曾有过联系,在这个世界最疼爱我的人,我的爹地。
我是个不孝的孩子,总是会将他们遗忘。
“白鸢,我想我爹地了。”低低的出了声儿,眼泪突兀的流了下来。
是的,我想他了,我想有一个完整的家,有疼爱我的爹地,有对我关怀备至的夫君,还有一群对我推心置腹的朋友。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唯一的亲人远在边疆,我多么的希望他能够陪在我身边,不再过那站在刀尖上的日子,不再日日抱着血洒疆场也要守卫着他的国家的信念,只为守在我身边。
可是不能,当娘亲长眠于疆场之下的时候,爹地的一生便与疆场再也脱离不了干系,我都知道。
但是我最敬爱的爹地啊,我曾经那么的孤独过,冷血过,可是当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放在我面前的时候,它离我那么近又是那么远,我想抓住却怎么也触及不到它,这难道就是报应么。
白鸢轻拍着我脊背的手微微停顿,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情绪一瞬间不平常的起伏,感觉到她低落悲伤的心情。
“夫人。”她轻声唤道,微微推开了我:“雪将军会回来的,一定会。”坚定地说道。
她眼底的坚定暖了我冰冷的心脏,我呆滞的抚上了她的眼,却一瞬间划了一滴清泪在我的手背上,晶莹剔透。
“为什么?”我听见我自己问着她,却不知问的是为什么哭还是为什么那么的确定我的爹地会回来。
她笑着看起来那么的勉强,伸手擦了擦眼泪又握住了我的手:“夫人,因为我们都相信雪将军一定会回来的。您是不是疼了?疼就说出来,我们一直都在,一定不会让您疼的。”
真是傻白鸢啊,疼是命,我的宿命,你们如何能够改变。
只是,我的爹地真的能够回来吗。
“白鸢,别骗我。”
“不,夫人,白鸢,白鸢不敢骗您也不会骗您,您相信我。”
那时太过于想要抓住一丝希望,我轻而易举的信了她,在她和小胡子等人的陪伴下停下了我所预谋的事情。
却没有想到,唐突的去清凉宫找了小德子引起了轩辕帝诀警觉的事情在几日后有了缓解,他们放松了警惕,却让我有机可乘。
那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当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熟睡的时候,我悠悠转醒,倏然忆起了被我遗忘的事情来。
守在冷宫的禁卫军昏昏欲睡,却还强打着精神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我虽靠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进去,可是老神医留给我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作用着。
故而当几人倒下的时候,没有人能奈我何。
“我就知道你会来。”
齐昭仪神情恍惚的坐在石凳上,仰头望天。
她似早有预料般回过头来望着我,脸上有着清晰的泪痕,不过几日不见,她仿佛已经老了十岁般。
“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