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里涧村去了白日的喧嚣,除了溪水流淌的潺潺声,分外静谧。屋窗间残光点点,隔着窗扉也只能看到一片朦胧。房舍飘出的草香,丝丝缕缕,闻之越发睡意渐浓!
这种燃烧的草香,是山林随处可以采摘到的一种草,村人都把它叫做“香叶草”。香叶草生有五叶,叶若剑麻,叶身柔软,因此叶片更像那绽开的烟花向着四周发散。香叶草若仅仅是能散发淡淡清香,村人也不会有这闲雅心去享受。主要原因还是这燃烧的清香能起到驱除蚊虫的作用,所以香叶草在整个夏季对村人是极为重要的。
凌生借着朦胧的灯火走到一个小院前,发现院门虚掩后直接推门而入,向着院内一处亮着灯火的房舍走去。
“:荀叔,睡没?”凌生走到窗前悄悄问道。
只听屋内随即传出一个声音,“:进来吧,门没关了。”于是凌生推开房舍的门走了进去,发现荀叔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来。
荀叔见凌生坐下便说道“:我决定让你和荀小去青和书院。”
“:明天便去?”
荀叔思考片刻,“:青和书院是于三天后才正式开始授课,你们可以后天再去!明天收拾一下行李,以免慌乱之下落下什么东西,这一去可就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了咯!”说着看了眼凌生,笑了笑,“:所以你还要跟村邻去说一声,毕竟你可是他们的宝贝,这么走了大家可都是舍不得!”
凌生也颇觉无奈,尤其是叶婶,凌生对她一直有着依赖之心,这般走了还真是不舍。
“:叶婶那儿,我明天自己去说!其他人就麻烦荀叔知会了,太突然,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凌生知道,别人荀叔可以去说服,唯独叶婶。叶婶当初的孩子是被那队荒兵给杀死的,而凌生爹娘又是救众村人而死,独留下凌生一个孩子,于是叶婶难免将自己的母爱转移到了凌生身上。因此凌生与叶婶之间虽未有血缘,实有母子之情。
“:这些琐事最为麻烦,难免会废点口舌,想来大家还是会支持的!”青阳书院虽然在整个北明是不值一提,但怎么也比呆村子要好。村邻虽然会有不舍,却并非自私短视的人。
“:对了,还有一事要说与你听,想必你也知道进了书院是要在县衙去当差的,这也算是对你们的历练。想我大明受荒国征伐百余来年,国弊日甚,内忧外患,实乃亡国之兆。我不奢求你俩今后如何如何,只希望这个国家,这儿的人们有难了,你们能尽到自己的责任。”
凌生听着荀叔真言切语,也是心神俱凛。大明虽立国千年,国土底蕴远非荒国所比拟。可每次荒国入侵,大明竟然毫无抵御能力,任其劫略一番后从容离去。
或许正是这种劫掠的强盗行径,反倒让国都的那些官绅士族没有了拼死一战的决心。毕竟劫掠的又不是自己的后花园,于自己的利益毫无损伤。不要奢望那些坐在金丝椅上的贵人们会幡然醒悟,这世上纯粹为了正义而战的可能是平民,可能是士兵武将,但决不是那些士族们,因为他们的血是冷的,他们一生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战。
荀叔伸手拨弄了下歪斜的灯芯,看到油灯闪动的光火渐渐明亮起来,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然后继续说“:进了书院去县衙当差其实分为两种,一种是辅差,平时帮帮忙,维持一下秩序,巡视一下街道。还一种却是正式的差职,有什么危险少不了需要你们,什么抓捕犯人,猎杀入明的荒人等等。虽然危险但若是完成得好,得到县正的推荐便能被州学纳入,甚至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的。”说完从怀中掏出几封书信,一并交给凌生。
“:我不放心荀小这孩子,他的引荐信就由你保存着,到时你给书院就是了。还有这是荀小和你的路引,进城若是有兵卒需要查看,你给他们就是。”
凌生接过书信和路引放进怀里,想起在石洞里面,荀小和落水告知自己这两封引荐信是徐老道交付的,心底的不安便再次蠢蠢欲动。
一个散游的道士何时有这种能力,能同时迫使官府和书院卖他面子,更令凌生不安的是他为什么要给荀叔这个,为什么要把我俩送进书院,以及那惊天一箭……总觉得有什么疑云笼罩着自己,可自己却一头雾水。于是当凌生走出荀叔的房门时,还是忍不住问荀叔,“:荀叔,徐老道这个人厉害吗?”
荀叔诧异的看了眼凌生,这才吐出三个字“:看不透。”
凌生知道荀叔开辟了四个灵海,若连荀叔都看不透,起码是开辟了五个灵海吧!一个起码练灵期的强者居然在一座小山开了一座破道观,这事怎么看也不正常。
凌生顿时忍不住还是提醒道“:小心……”可刚说完小心又顿住了,若真是如此,提醒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一个能一箭碎灭拥有圣灵体的强者,还有必要用心良苦的去针对一个仅仅开辟了四灵海的人吗!
出了荀叔的院子,凌生发现房舍的灯光熄了,满天繁星甚是灿烂,给整个村子度上一层清辉,鼻息间偶尔随风滑过的淡淡草香让人心神舒畅。推开自己的院门,借着星辉摸索到了桌边,用手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后,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忽然看到床上居然坐着一个人。
“:叶婶,你怎么来了?”
叶婶从床上走到凌生面前,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凌生。昏黄的灯光在两人脸上飘忽不定,凌生只觉片刻都是煎熬,身子也显得僵住了。
过了半晌,叶婶柔和的笑了,“:坐下吧,怎么看到我像见鬼似的!”
凌生饶饶头,顺从的坐了下来。
“:难道没什么话跟我说吗?”显然叶婶是知道了什么。
“:我…”事及临头,凌生才发现想好的那多话语竟是不值一说,原来在真正的感情面前,所有的虚假无所遁形。
叶婶看着木然的凌生,如千百个往昔的日子一样,伸手摸了摸凌生的头,然后叹息一声。
“:清早,荀昭左言右语的,我就隐隐有了预感,雏鸡嘛终究是要脱离母鸡的羽翼。既然你要去外面看看,那就去吧,我只盼你能平安一生。等我老了呀,也能来陪我这老太婆说说话!”
叶婶说完从怀中掏一个包裹,打开包裹里面却是一块块肉干,肉香渐渐在房内飘散。
“:你常说叶婶做得肉干最好吃,又酥又不油腻。听说你要去县学,我就怕你吃不到了,所以就把所有熏晒好的肉块一起做了。后来我又一想这么多,你怎么带得了。瞧我这脑子……”
叶婶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可凌生脑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只是配合着叶婶的话在应答。终于熬到叶婶走了,凌生依旧呆愣愣的看着那堆在油灯照射下的肉干出神。或许大家都认为他是想去外面看看,毕竟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其实只有凌生自己心底明白,他是在逃避,逃避这个因爱而生的囚笼。
天亮破晓,凌生早早来到荀叔小院。轻声唤起荀小,向荀叔拜别一番,而后两人向着青和城走去。
“:死老鼠,死了都还敢挡我的道。”荀小睡眼朦胧的扬起一脚,就将这只死在路间的老鼠给踢飞了出去。
死老鼠受了这一脚,身子呼啦一声化作一道弧线飞了出去。哪知这老鼠在半空突然活了过来,“吱吱”叫个不停。大概受了荀小一脚,身子吃痛。但肥硕的身子极为灵活,细尾在半空中一绕,紧紧缠住一根树枝,只见那肥硕的身子随着惯性像摆钟摆动不停,一双小眼睛更是随着摆动牢牢盯着荀小,满是谨慎戒备,模样到是看上去颇显滑稽。
凌生早听村人说过死鼠种种,和记忆对照过后,心中猜想这应该就是一只死鼠。死鼠其实与普通老鼠的模样没什么区别,惟一有所区别的地方便是,这种老鼠一旦发现有什么危险就会立即装死,而且令人感受不到丝毫生气,与死物一般,等危险过后便又再次复活。
荀小迷糊中瞧见那只老鼠居然挂在树枝上,还冲他“吱吱”叫个不停,扬手就是一道火球朝着老鼠射去。老鼠看见,身子猛然摆动一下,借着摆动的力量荡到树枝上,“嗖”的一下就没影了,只留下颤动不已的枝杈冒着白烟。这可真是鼠中奇葩,保命逃命功夫皆属一流的。
荀小这时可算完全清醒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老鼠消失的地方,然后悻悻的踢了几脚路边野草,显然对于自己居然被一只老鼠戏耍了极为不满。
凌生安慰道“:好啦,等以后我给你抓到它,让你玩个够。”
“:凌哥哥太好了!”
荀小听到这话信以为真,于是一路上絮絮叨叨说着如何如何整治那只死老鼠。这般走走说说,等到日出时分两人已经能远远瞧见青和城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