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一群人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抛下摊主梁远,忧心如焚的向南华寺赶去。虽然已经在官衙当差几年,死人也没少处理,可谓经验丰富了,但死人毕竟是件麻烦事,谁遇上都头疼。
等众人穿过人流,来到南华寺后院。后院入门处已经被几个僧人把守,分明是忧心逛庙会的人进入后院引起混乱,从而对南华寺声望产生影响。看到杨一等人一身官差服饰直奔而来,查看一下腰牌也就放行通过了。
杨一等人进了后院,发现一簇青竹边站着四个人,分别是两个官差,两位僧人。杨一远远喊道“:李子,人呢?”
李子摞开几步,一指身前,果然看到一个人背倚着墙,就在青竹边躺着。刚才因为视角不对,被那一簇青竹挡住,所以根本看不见人。杨二来到那人身边蹲下,伸出手感受一下呼吸,确认那人气绝身亡,而且浑身冰冷,显然死去多时。杨二又在尽量不改变尸体死状的情况下,查看了一遍死者的身体,发现死者后脑勺受到过剧烈碰撞,墙面上还烙印着一个深红的血印,流入后颈的鲜血也已凝结。
杨一问道“:李子,通禀李县正了吗?还有仵作?”
“:石头去了,他是老手,杨班头还不放心!”
杨一再次问道“:死者是何人?是谁发现了尸体?”
李子指着旁边两名僧人中较年轻的那人,“:就是他发现死者的,你再给杨班头说说事情的经过。”
那年轻僧人面色格外惨白,先是忐忑不安的看了众人一眼,这才断断续续的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死者名叫胡采,是青和城辛记米粮铺的老伙计。今日庙会开始,南华寺既要施粥又要在斋堂供应斋饭。寺里僧人担心米粮不够,就提前跟周记米粮铺的老板说了,今天要及时把米粮送来。卯时,这胡采就从后院后门送米来了。年轻僧人打开后门交代几句后就去做晨课了。
等到做完晨课回来,发现后院里居然散落着一些米粒,心想或是布袋破漏了,就想提醒胡采一声。去后院粮房转了一圈没发现胡采,又数了数米粮的袋数,还差几袋,于是坐在后院一边诵经一边等了起来。
等到辰时,胡采依旧未来,年轻僧人越发诵读不下去了,心中又想:难道有盗贼进入后院偷走了米?年轻僧人心烦意乱起来,若真如此看来又要受到责罚了。
年轻僧人放下书经,心中开始思考如何编造一个减轻自己罪责的借口。低头苦思之际蓦地想到地上散落的米粒,一个念头从脑海跳脱出来。肯定是有盗贼瞧见寺院后门没关,悄悄溜了进来,发现大袋大袋的米粒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偷走了。而那散落的米粒,应该是盗贼没注意布袋被刮穿了一个洞,所以让米粒给漏了出来。
年轻僧人暗暗期盼,希望这盗贼还没发现自己留下的蛛丝马迹,快速沿着米粒散落的踪迹追踪下去。很快,年轻僧人就随着散落的米粒追到青竹边。眼前突兀的伸出一只脚,抬眼瞧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胡采正睁圆着眼珠瞪视着他,那眼睛毫无生机,看上去好生恐怖。等到年轻僧人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胡采早就已经死了。这下更是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出后院,边跑边喊,瞬间引来很多僧人。
寺里的长老主持得到后院弟子的禀告后,立即封锁了后院,同时向附近巡查的官差报了案。杨一是班头,今天的差事其实都是他分派的,所以出了事,小官差第一个就要找到他这个小头头来处理事情。
凌生随着最开始杨一的摆弄,也看了个仔细。后来听到年轻僧人的述说,从他话里的意思不难听出,是有盗贼进入后院偷窃稻米,结果被胡采撞见。于是两人起了争执,盗贼失手杀死了胡采。若是传到外面,这个说法却也合情合理。凌生因为身处在现场,又知晓了事情的经过,从种种迹象看来,年轻僧人的腻测难免漏洞百出。
“:县正大人有令,所有人证,物证移至府衙,等候开堂审理。”后院奔进来一个官差,张口对着众人喊道。
这道命令顿时惊醒了神色各异的众人。
杨一疑惑的问道“:石头,这不是县正大人的作风啊?”
石头努努嘴,暗暗使了个眼色,接着又大声喊道“:县正大人还说了,尸体就放在后院,等仵作验尸过后立即处理。”
一行人为了方便也算是查案需求,沿着胡采上山的后院小路走了下去,一路上仔细查看,盘问一番,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合常规的地方。就这样一行人来到官府,征求县正大人的意见后正式开堂审案。
且说这青阳城县正姓李,名似海。本是帝都求知书院的学生,结业后分派到柳州任知府。结果不知因何得罪了朝中权贵,于两年前被贬谪到青阳城当起了县正。虽然官越做越低,但这李县正却没有自暴自弃的念头,每日照常问案,批卷,更难能可贵的是没有出过差错,整个青和县皆被治理得井井有条。和上一任县正对比之下,俨然有云泥之别,李县正也渐渐成了青和县子民心中的活青天,所以青和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这位县正大人。
李县正听了年轻僧人的讲述,又问取了杨二等官差的看法,这才说道“:胡采之死当是他杀,至于究竟是何人所为却没有一点头绪,看来还是证据不足啊!”
看着堂下众人,李县正说道“:净一(年轻僧人),本官问你,后院居住都有何人?”
净一跪下答道“:李大人,后院只有小僧和净知。长老也是怕寺里遭了贼,所以才让我俩守在粮房边。”
李县正随即问道“:净知何在?”
净一道“:李大人,净知三天前回家探亲去了,估计也就这一两天回来。”
“:净知家在何处?”李县正问道。
“:听净知说好像在青阳城六合巷子那儿。”净一略显迟疑方才答道。
李县正停止了问话,对身旁站立的捕快说了两句,那捕快站在堂上大喝道“:传辛德禄(米粮店老板)上堂。”
待辛德禄上堂后,李县正问道“:你可知你店中伙计胡采已死?”
辛德禄面色苍白,显然是刚刚才听到这个消息,“:李大人,胡采是个好伙计,胡采死得冤啊!”
李县正安慰几句辛德禄后,说“:辛德禄,你且说说今日送米详细经过,万不可错漏细节。”
“:回大人,今日卯时一到。我就去米粮铺叫醒了守店的伙计胡采,向他说明寺里的嘱咐,就让他送米上寺。小人我就在米粮铺开始记载,清点米粮。
等到卯时快过,小人见到胡采送米归来,于是提醒胡采,送完这趟就可以休息了。胡采当时点点头没有回话,小人就觉得很是奇怪,忍不住仔细瞧了胡采几眼,发现胡采面色潮红,额上有汗水。当时小人以为胡采是劳累了,于是好生安慰了几句。可现在回想起来,却又觉得分外蹊跷。以前胡采也没少给寺里送米,可没一次这般劳累呀!”
李县正沉吟片刻,又问“:辛德禄,胡采可是灵修?”
辛德禄听到李县正这一问,知道李县正误解了他话中的意思,立即解释道“:大人,小人哪请得起灵修呀,当初也就是看中这胡采天生力气大,这才雇来的!”
李县正又是一阵沉思,却在这时仵作回来,来到大堂禀告了验尸结果,原来胡采是被人用钝器砸中后脑流血而亡的。一番审问记录在案后,李县正宣布退堂,三日之后再行审理。
凌生二人和杨家兄弟等人在大堂外,升堂问案的班差另有其人,所以一众人顿时也沦为旁听。听完了升堂问案,这时见要退堂,一众人便一起离去。
“:兄长,你说究竟是何人杀了胡采?”杨三眯着小眼看着杨然。
“:我看十有八九就是净一!”杨然笃定的说。
众人听到这话,齐抽一口凉气,脑中思索过后,完全不明白胡采之死怎么和净一扯上关连。唯有凌生双眼神光闪烁,饶有兴致的看着眼杨然沉思片刻,而后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兄长,你怎么知道是净一杀了胡采?”杨柳满眼好奇的问道,众人也是齐齐将目光移向杨然。
“:第一,净一的话中有漏洞,我在后院仔细观察过,离青竹很远的距离就没见到散落的米粒了。而净一却说是循着散落的米粒发现胡采的,这纯属在撒谎。第二,胡采死在后院,而后院当时居住的只有净一一人。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胡采是被人偷袭致死的,可既然是用什么器具近身偷袭,明显不是灵修,灵修何必多此一举。普通之人想这样近身,很难不发出脚步声。凶手却能让胡采毫无察觉的情况一击毙命,除了熟悉的人,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情况。而今日与胡采接触的人中净一的嫌疑最大!”
众人听着杨然的分析,眼中一亮,越想越是觉得净一可疑。凌生趁着众人沉思悄悄来到杨然身边,然后指了指前方一处小巷走了进去。杨然不明所以的看了眼凌生,也跟着走了进去。
凌生见杨然进了小巷,众人都没跟来。这才放心的对着杨然说“:杨兄,你的观察很仔细,分析也很严谨。但你却不懂人心,或者说不懂人心的自私,所以你的分析其实有很大的疏忽。”
杨然顷刻明白为什么凌生把他带到此处了,原来是担心当着众人的面会让自己难堪,这人倒还真是个心思剔透的人儿。
“:愿闻其详。”
凌生见杨然虽然面色不佳,却也并未出言反驳,这才开口道“:我先照着杨兄的分析来反推一下,若净一是凶犯,他是什么时候杀死胡采的?晨课前?晨课时?晨课后?”未等杨然答话,凌生接着说“:晨课前,显然不可能,辛德禄可以作证,那时米粮才刚开始运送。晨课时,更不可能,如非特殊情况晨课根本不允许早退,即使早退也会有人发现,到时一查便知。晨课后,更不可能,那时快至辰时,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胡采分明死于卯时二刻左右。所以净一其实没有作案时间,至于你说的那些漏洞,其实只是一个人遇到危险,本能的想要将自己排除在外罢了。”
杨然听着听着竟是愣住了,而后不甘的问道“:那凶手究竟是何人?”
“:我虽然不确定凶手一定是他,但不妨姑且试试!”凌生说完这话,对着杨然耳边轻声吐出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