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慧宝说:“还有你,桃子女士,你男朋友的问题我奉劝你跟他讲清楚,这么躲着是不行的,让他彻底绝望比现在的情况要好。”
桃子恨恨地说道:“不用你操心。”
徐冰双手一拍,笑嘻嘻地说:“好了,所有的难题都解决了,我向你们保证,饭店里上上下下都会守口如瓶,监控录像永远不会流出去,我向您保证!您是刷卡还是现金?”
胡一刀闷声闷气地说:“刷卡。”
饭店门口,时慧宝陪着那个男孩站在门外。桃子过来了。
时慧宝走得稍微远一点,桃子看着那个男孩,面对面也不说话。
胡一刀滴着眼药水,上了他的豪华车,不耐烦地等着。
男孩说:“咱们回家吧,我求求你了。”
桃子含着泪说:“傻瓜,我怎么还能回去呢?你不会原谅我的,我是个坏人,你忘了我吧。”
男孩摇着头说:“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的。”
桃子看他那么固执,索性也不表演,冷酷地说道:“我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了。”
这下把男孩打击得不轻,张口结舌:“你怎么会?”
桃子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卡,塞到男孩手里:“这是胡一刀给你的分手费--青春补偿费--随便你怎么叫吧,你拿着钱,租一个好一点的房子,有了钱还怕没人喜欢你吗?”
男孩犹豫了半天。
桃子说:“走吧,快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男孩悲愤地犹豫了半天,还是走了。
桃子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背着包,下台阶准备上车。
时慧宝急忙跑下来,拦住桃子,一脸哀求:“求求你告诉我句实话,给我一点信心。”
桃子大惊小怪地看着他:“怎么了?我们钱都付了,还有事吗?”
时慧宝声音很干涩:“求求你给我一点信心,你是不是真的爱这个富豪,是爱他才嫁给他的吧?”
桃子把他推开,大声笑着上了车:“傻帽儿!”
车开走了,时慧宝郁闷地站在台阶上。
餐厅里,徐冰正在派发红包,大家还是得意扬扬笑声不断。
李大嘴说:“你说我是不是攒够了钱,买个小房子?”
白楠说:“现在房价那么高,这个时候买房子,属于找死。”
大家都笑起来。
时慧宝进来,徐冰把红包递给时慧宝,时慧宝压在饭碗底下接着吃。
徐冰说:“不高兴?”
时慧宝说:“这是我挣钱挣得最窝心的一回。”
徐冰说:“我们是厨师啊,厨师是不能选择客人的,不过话说回来,我喜欢你这样的不合时宜。”
晚上,小美回到家,把两张机票钉在自己床头,把失身水扔到垃圾桶里。
小美冲着两张机票合掌祈祷:“五年之内我也会结婚,然后去巴黎度蜜月,愿老天爷保佑。”
第二天,饭店正在忙碌,有一个送快递的小伙子进来喊了一声:“游轮!送过来了!”
李同和一众厨师都跑出来看,拖车真的拉了一艘游轮停在门口,白色的游轮在阳光下格外柔和典雅。
素素兴高采烈地打开游轮门走进去,过了一会儿,她从游轮里出来,戴着白色的软沿帽,穿着藏蓝色袖口镶金边的船长服,笑嘻嘻地站在游轮上。
小郭心虚地问李同说:“她真买下来了?”
李同冷笑两声,扭头进饭店了。
素素说:“给我拍张照片留念吧,徐老大已经把船卖掉了。”
7.谢谢你的救赎
厨师休息室里,时慧宝正在拆邮件,其他的厨师清晨刚到,在四边乱糟糟地说话,喝水或者吃早餐。屋外面传来高跟鞋响,厨师们瞬间散开了,只剩下时慧宝一个人趴在那看着。
徐冰换上厨师服进来在时慧宝肩膀后面看了一眼:“什么东西?”
时慧宝困惑地问道:“你听说过金钥匙行会吗?”
徐冰惊喜地说:“你是会员?”
时慧宝把信封里的一张表格掏出来给她看:“今天早晨刚寄来的,问我愿不愿申请。”
徐冰接过表来看了一下,小心地放回去:“那可就恭喜了,金钥匙行会啊,是厨师协会里面的一个组织,会员很少,每年只发展一两个顶级大厨,进入行会内部,一旦成了金钥匙会员,你就永远不愁没工作了,所有的饭店老板都会优先雇用你的。”
时慧宝说:“是要考我的厨艺吗?”
徐冰大声笑起来:“又不是厨师评级,行会的口号是:厨师是顾客的金钥匙。专门发展在厨艺和管理饭店上有双重能力的优秀大厨。你努力申请吧。这是我们饭店的荣耀。”
时慧宝犹豫地拿着笔填申请表,边写边顺口问:“你申请过吗?”
徐冰卷了袖子出去,随口说:“没有。”
厨房里正在中午常规的忙碌之中,素素和小郭脑袋凑在一块看汤锅。汤锅里汤煮得正沸,上上下下翻卷着各种材料。
李同凑过来把两个人扒开探头看:“煮什么呢?”
小郭做个怪样,扭头走了。
素素说:“火候还不到吧?”
李同找了一个碗,用勺子探进去,盛了一点汤喝。
李同说:“你自己搞的?”
素素得意地拿着汤勺捞了一下给李同看:“我这些天想着,用老母鸡、老母鸭,云南火腿,排骨和干贝熬出上汤来,过滤成清汤,把生白菜心烫熟了,发明一道开水烫白菜。”
李同摇摇头:“味儿不厚,我告诉过你,高汤一定要用骨头,把骨头里的胶质物煮出来。”
素素说:“总是用骨头会腻,我这些天一直在想--”
李同说:“你没资格想,赶紧去做辣椒盐!”
李同干活去了,其他厨师偷偷地看素素,素素趁着李同背身没看见,咬牙切齿地做着踢他的动作。
休息室里,金砂饭店的三厨提着大桶进来,给厨师们盛午饭,午饭是馄饨。
厨师说:“这馄饨的馅儿用的是鸡胸肉,你们多吃几个。”
素素盛了一碗,心不在焉地吃。
素素吃了一个馄饨,突然反应过来:“你从哪儿搞的鸡胸肉?你是不是把我高汤里的材料捞出来吃了?”
其他厨师都笑起来。
李同说:“你都炖了一天了,我看你搞不出来,净浪费材料了。”
素素生气地说:“你试验做新菜,不也经常失败吗?为什么我不行?”
李同说:“你在违背客观规律,大家都用骨头炖高汤,你非弄出一锅肉汤来,你现在应该打好基本功,学经典菜式,不要整天想着发明的事儿。”
素素咬着嘴唇不吭声。
小郭好心地劝着:“厨房有厨房的规矩。”
素素大声地爆发了:“第一,只有主厨能骂人,第二,只有主厨能创造新的菜,我耳朵都听聋了。”
素素站起来:“谁要再从我的高汤里捞东西吃,我就跟他急!”
素素站起来出去了,身后有不少人在笑她。
快下班了,厨师们清理完厨房陆续地走了,素素站在她那锅高汤前面,还在冥思苦想。李同背着包出来,问道:“还在炖?”
素素点点头。
李同说:“真没见过你这么固执的人,你冲着我大喊大叫,你说我管你还是不管你?把这锅汤倒了吧,别让人笑话了。”
素素说:“一定得用骨头吗?全世界炖汤都要用骨头吗?规矩也是人创出来的,我小时候病了,高烧在床上躺着,吃东西吃不出味道来,我爸用好多种材料煮的肉汤,也是很鲜美的,我现在还记得。”
李同说:“你就别发疯了。那是你小时候的幻觉,可能根本就不好吃呢。”
素素把李同的包拽下来:“我明白了,炖过之后啊,肉的味道被锁住了,到不了汤里去,所以味道不够厚,要把肉切碎了,把精华炖到汤里去。”
素素拿了鸡胸肉和鸭胸肉放在案子上:“用最碎的刀法把它们切成肉蓉。我刀法没那么好,你来。”
李同还想说话,看素素又很痴迷地去搅她的汤去了。
李同挽起袖子来切,嘟囔着:“给我加班费啊。”
李同切得很快,和素素一起把切成蓉的鸡胸肉和鸭胸肉倒进去。
素素高兴地说:“你把火腿和干贝也切了。”
李同脸都绿了:“有完没完?”
素素一边搅着汤,一边用勺子盛出一点来试喝,一点都不理他,李同只好回去切火腿和干贝去。
李同一边切一边说:“炖成一锅肉糊,明天中午让你做公饭啊,听见没有?”
李同刚闭上嘴,素素把汤碗托到他面前。
李同愣了一下,素素兴奋地用勺子舀着汤放到他嘴里。
李同喝了一口,眼睛亮了。
李同和素素这次充满热情地把火腿碎末和干贝的碎末倒在汤锅中,素素在另一口汤锅上蒙了白纱布,慢慢地过滤她的汤。
李同把白菜破开,取出里面最鲜嫩的菜心来,菜心洗干净了,用厨纸把水珠吸掉。素素把滤好的汤盛了两盘,端到灯下。热气腾腾的汤真的像清水一样毫无杂质,清澈透明。
李同把四片白菜心放在两盘汤中,看着白菜心慢慢地舒展在盘里。两个人头碰头,像小孩一样,津津有味地吃,充满了乐趣。
素素说:“不好意思,今天没准备什么,只能用开水烫点白菜了。”
李同笑起来:“还真让你弄成了,我知道了,你这是用做狮子头的方法转借过来的。算你创了一道菜。”
素素说:“就是这个味道。我记得高烧的时候嘴里是苦的,能喝出汤的香气和白菜的甜味,我反复想了很多天,你终于信了吧?”
李同漫不经心地说道:“这道菜卖相不好,制作成本又高,虽然好吃,我恐怕没办法把它列到招牌菜里,总不能让客人花两百块钱来吃开水烫白菜吧?”
素素说:“客人只要吃了就会觉得很独特很--”
李同抢过她的话头没让她说下去:“厨师是你爸,客人是你的时候,大概可以,我们这是饭店,你太理想化了。”
素素低头没说话,李同喝完汤,站起来背上包:“走不走?”
素素说:“我觉得我们有问题了。”
李同哭笑不得地说:“小姑娘你有什么问题?”
素素说:“每个厨师都应该有自己的菜,自己的风格,这是你告诉我的,所以我愿意来学习,从最基本的开始。可我学到什么了?怎么样让客人掏钱埋单?每一道菜按照严格的程序跑一千遍都不会有什么变化,这不是我想要的,这道汤很温暖,就算客人没有我这样的记忆,也会很惊奇地喝一口,能体会做菜的人苦心为他们准备的美味。厨师这个工作才有乐趣。”
李同愣了半天,很果断地说:“那是你的幻想,做菜和去迪斯尼乐园不一样,经典菜肴是一点儿都不能动的。没有几个客人会喝出你的苦心,那是现实世界,你最好睁开眼,看清楚。再次警告你,你可以在家里做实验,厨房里不行,你没有资格,下不为例。”
李同出去了,素素一个人在灯底下慢慢把汤喝完。
第二天,时慧宝来到餐厅大包间门前敲了敲门,他有点儿紧张。
门开了,时慧宝看着一群人或坐或站地在屋里谈话,大家扭头微笑着看他,都是男性,每个人的衬衣领子上都别了一个金钥匙形状的别针,年龄都在四十岁左右,虽然没有穿厨师服,看起来都像同行业中人。
有一个男人看起来很有权威感地跟他握手:“时慧宝,对吧?”
时慧宝点点头:“是我。”
男人说:“我是金钥匙行会的会长,谢谢你们饭店的招待。”
时慧宝看看包间里,冷餐车已经在房间里布置好了,各种甜点布置得也很精巧。
会长说:“今天来的都是行会的会员,你大概也听说了,金钥匙行会只吸收最优秀的主厨,同时具备高超的厨艺和管理饭店的能力。请你跟我们谈一谈你做厨师这一段时间的经历,最后大家投票决定。”
时慧宝看着一屋子陌生人还有点儿尴尬:“我以前不太了解,你们想听什么?”
屋里人低声笑起来,会长说道:“我们听之前能不能麻烦你去取一点酒来?大家都从各个饭店赶过来,能聚这么一次很不容易。有多少人想喝酒?”
屋里一大堆人举起手来。
时慧宝点点头:“我把酒车推过来。”
厨师休息室里,徐冰背冲着门口摁计算器整理流水单。
时慧宝从外面进来,在开着的门上顺手敲了两下。
徐冰扭头看他:“这么快?”
时慧宝说:“他们想要点儿酒。”
徐冰点着头:“给他们推酒车呀?你来干什么?”
时慧宝说:“我心里有点儿发毛,他们让我聊聊做厨师的经历,我是不是把以前的事儿都讲出来?”
徐冰说:“随你便了,你要成了金钥匙行会的会员,大家都会羡慕死的。上去啊,还愣着干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冷餐给他们,就是让他们投你的票,快上去。”
时慧宝往外走,嘟囔着:“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我就是个厨子,金钥匙银钥匙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时慧宝推着酒车在包间的走廊上走,突然有一个年轻的女孩,怒气冲冲地从一个包间里出来,恶狠狠地冲着包间里喊:“你别缠着我,你自己去死!”
女孩摔上包间的门大步从时慧宝身边过去,时慧宝有点纳闷儿,他轻轻地把包间门打开,屋里没人,他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一个脸色苍白的小伙子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坐在地上不停地发抖,桌上的几盘菜动都没有动。
时慧宝一步抢进去,发现那个小伙子脸色白得像张纸一样,眼眶青黑色,身体不停地像痉挛一样抽动,狂躁不安。
时慧宝说:“怎么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说句话。”
小伙子说话声音也不正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不停地抓挠着胳膊和大腿:“我没事,别管我。”
时慧宝说:“我给你打电话,报120,你等会儿。”
时慧宝掏出电话要打,小伙子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一把把他扑倒,抢走电话,时慧宝吓了一跳:“你干什么?把电话还我!”
小伙子撑着地想站起来,一个没扶住又滑坐在地下,桌上的菜摔了一地,把时慧宝吓着了。
小伙子说:“我把电话给你,你不要报--报120,我难受死了。”
时慧宝说:“你到底怎么了?”
小伙子说:“我在戒--戒那个东西,你知道,不舒服,就是不舒服。”
时慧宝明白了,从地上坐起来,把电话拿走,很关切地说:“刚才走的是你女朋友?”
小伙子好像怕冷一样抱着自己的身体:“我真的是要戒,她不信。你别报120,我不想被关进戒毒所,求求你别管我。”
时慧宝犹豫着问:“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或者你要不要抽烟?我下楼给你买。你--你等我一下,不要走。”
时慧宝快步出去,把门带上,飞快地推了酒车,到了他们聚会的大包间门口,敲敲门,会长把门打开:“快进来,正等着你呢。”
时慧宝仓皇地说:“酒车在这儿,什么都有,你们先喝着,我还有点事儿,等我一下。”
说完,时慧宝飞跑着走了。
会长想喊他,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后厨房里,时慧宝一个人在做菜,他把菜盛出来,快速地切了一点儿凉菜,放在盘子里端着往外走,跟厨房门口的徐冰走了个正面。
徐冰说:“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时慧宝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顾不上说话,放下盘子接电话:“是我是我,我有一点小事,你们先吃着喝着,我处理完就过来。”
徐冰说:“这机会多少厨师等都等不到,这是给谁炒的菜?”
时慧宝说:“二楼小包间里有一个戒毒的男孩,炒了一点鸡心椒,切点小凉菜给他。”
时慧宝不说还好,一说徐冰眼睛都立起来了:“你说什么?你赶紧打110。什么人都进饭店啊?快点把他轰出去。”
时慧宝说:“他真是想戒,他女朋友都跟他吵架了,真的。”
徐冰哭笑不得:“你脑子有问题啊?一个要戒毒的人跑到饭店来,不管他是不是想戒,赶紧把他轰走,传出去还有人敢来吗?我们不是慈善机构,你干吗去?”
时慧宝没耐心听她啰唆,端起盘子,用身体撞开她往外走。
时慧宝来到包间,把盘子里的菜放在地上,把筷子递给那个戒毒的小伙子。
时慧宝说:“你尝尝,味道很好,脑子里想点别的事儿,比如说戒毒成功,你可以和女朋友和好啊,别摇头,不和好再找一个也行。”
那个小伙子拿着筷子半天没下筷:“你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报警了?”
时慧宝摇摇头:“不会的。我不会那么做的。”
小伙子说:“你骗我。我不相信你。”
时慧宝怀里的电话又响了。
时慧宝不耐烦地接:“哪一位?哦,对不起啊对不起,会长,我这边真的有一点事情,你们要还想吃点什么,打电话给厨房,谢谢。”
时慧宝把电话挂掉,揣回兜里,看见小伙子充满疑惑地盯着他,一口菜不动。
时慧宝说:“我真的没报警,我知道戒毒是好事情,我支持你。你还想吃点什么?”
小伙子示意要跟时慧宝说话。时慧宝凑过去听,听了一下,拼命地摇头:“不行不行。”
那个年轻人两只手死抓着他,额头上的汗不停地往外冒,看起来又狼狈又可怜:“求求你,我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