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嘴说：“乌鸦嘴！”
顾小磊说：“大嘴，用我帮你吗？”
李大嘴谁都不理，把铁锨放到一边，从背包里取出硬毛的刷子，在地上刷。
徐冰赞叹道：“还挺专业。”
李小嘴说：“我爸最爱看《鬼吹灯》了。”
李大嘴从土里举起一个泥疙瘩，满脸都是泥花，悲愤地仰着头：“找到了。”
一群人瞪着眼看李大嘴到厨房里用水龙头把泥团冲开，露出一个银亮的头，大家惊叹了一声，等着全冲开，是一把勺子。
李大嘴辨认这把勺子：“说不定是银的。”
白楠说：“小嘴啊，你爸真能挖出个厨房来，我看明白了，你们有多的橱柜给我一个，将来我也去美国开饭店用。”
顾小磊说：“不是说先挖出媳妇来吗？”
李大嘴仔细地盯着说：“还有英文呢。”
小美说：“我知道了，过去美国有个大嘴李曾经挖通过，这是他丢的。”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时慧宝在远处干活，不理他们。
徐冰拨开人群进去，李大嘴献宝一样捧在她面前，徐冰看了半天，瞪着李大嘴说：“恭喜啊，这是铝勺子，前年在地下铺管道的时候，民工丢的。”
其实徐冰不说大家也知道了，李大嘴有点沮丧。
徐冰突然提高音量说：“把外面的洞给我填上！白日做梦！干活去！勺子自己留着。”
白楠深沉地说：“那勺子是给李小嘴娶媳妇用的。”
徐冰没绷住，乐了。
李大嘴走到厨房后门口，悲愤地把勺子递给李小嘴，扭头出去了。
李小嘴听着笑声，觉得越发丢人，跟着他爹出去了。
徐冰和众厨师开始吃饭，大家还在拿李大嘴的事儿开玩笑。
顾小磊说：“老大，咱们得雇个夯土机。”
徐冰顺口说：“雇夯土机干什么？”
顾小磊说：“李大嘴像条胖蚯蚓一样把后院的土都给松了，一下脚，地都是软的！”
众人大笑起来。
徐冰瞪着时慧宝说：“你也不管管！”
时慧宝说：“又不是他一个人做发财梦，我管什么管？我管得了吗？”
笑声中李小嘴把门推开，大家看着李小嘴更加可笑，李小嘴也头戴矿工帽，脑袋上灯还亮着，手提铁锨，满脸都是黑白格，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
小美说：“怎么了？你爸已经到美国了？”
众人还在笑，李小嘴一句话之后，立即安静了。
李小嘴说：“我爸--他挖出金元宝了。”
一群人都跑出去，时慧宝还坐在那慢条斯理的，徐冰站起来犹豫了一下：“你不去？”
时慧宝摇摇头。众人簇拥着大嘴进来。厨房里开着水龙头，李大嘴用刷子使劲刷手里的东西，众人围成一团伸着脖子往里看，这回没人敢笑了。
李大嘴慢慢地转过身来，摊开一只手，手心里两个核桃大的金元宝，黄金的光泽仍然是鲜亮、宁静，两个金元宝做得也格外规整。
大家传来传去地看。最后传到徐冰手上，徐冰托着看了半天，递给小美说：“你现在去珠宝店，多跑几家，让他们看看是不是真金的。”
小滑头跳得老高：“我也去我也去！”好多厨师也要跟着去，呼啦跑了一片。
徐冰惊讶地看着李大嘴，李大嘴悲愤地含着泪花，拍着同样悲愤的李小嘴：“儿子，咱们成功了。”
李小嘴狠狠地点点头，四只脏手握在一起。父子俩都戴着矿工帽，手提铁锨，脖子上围着白毛巾，像从宣传画里走下来的工人阶级。
一个更深的坑在院子中间，徐冰蹲在坑上往下看，李大嘴和李小嘴也蹲在坑边向她介绍。
李大嘴说：“金元宝就是在这里边挖出来的。”
李小嘴说：“探测器叫得特别厉害，声音都变了，就差喊里边有金子了。”
徐冰狐疑地看看父子俩。
后厨房门推开，小美进来，捧着两个金元宝，一群厨师探头探脑的，都是一脸敬畏之情。
小美激动地用颤音说：“老大，跑了四家珠宝店，都说是真的。”
徐冰惊着了，捏着两个金元宝对着阳光看，再低头看那个坑。
没过多久，后院变成了一个施工现场，空中拉了七八个电灯泡，包括小美在内，所有厨师都挥动铁锨，头戴矿工帽，在深洞里大挖特挖。
李大嘴和李小嘴父子蹲在坑上面指挥。
李大嘴说：“轻一点轻一点，宝贝你们也看不着。”
李小嘴说：“用探测器探一探。”
小滑头拿着探测器像鬼子找地雷一样，大家都不敢吭声，听着探测器哔哔响。
顾小磊仰头看着他们俩：“你俩怎么不下来挖呀？”
李大嘴说：“我有两个金元宝就够了，剩下挖出来的东西归你们。挖多了，兄弟们一人开一个饭店。”
后厨房里，只有徐冰和时慧宝还在干活，李同从外面进来，看见只有他俩愣了一下。
李同说：“怎么就你俩？”
徐冰转身打开后院的门，喊道：“李小嘴，带上你的两个金元宝进来。”
李小嘴进来，掏出那两个金元宝递给李同。
李同对着光看了半天，突然大声笑起来。
时慧宝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直低头干活，突然间大声笑了。
李小嘴掉头就跑，徐冰觉得莫名其妙。
后院里，徐冰和时慧宝蹲在坑上，看着下面的人，下面的人也仰头看他们。
徐冰气愤地拿着两个金元宝冲着地下的人说：“你们长那么大眼干什么使的？金元宝底下有字儿！周大福！”
李大嘴拔腿就跑，下面的人面面相觑，瞬间转为愤怒。
顾小磊说：“李大嘴，耍我们！”
白楠说：“王八蛋！”
时慧宝说：“行了行了，爬上来吧。天天白日做梦，还笑话别人，你们跟他俩有什么区别？这两个金元宝是我买的，两个加一块，一千块钱，够不够你们挖坑的工钱？出来吧，别丢人了！”
徐冰说：“李同接了一个大团活，干点正事吧！咱们要挖的金子都在锅里呢，你们就认命吧。”
众人笨拙地往上爬，怨声载道。
徐冰说：“把土填平了啊，别露一大坑，明儿城管又来找我麻烦。”
徐冰一扭头看时慧宝还在坏笑，恶声恶气地说：“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连我都上当了。”
时慧宝说：“白日梦嘛，后院做做还是可以的。这两个小金元宝是我买了送大嘴的，就当他已经盗墓成功了，把我的兄弟留住，不贵。”
时慧宝伸手，徐冰恶狠狠地把两个金元宝拍在他手里。
5.不正经的婚宴
办公室里，时慧宝低头翻看一份订单，李同坐在一边，徐冰在办公桌后面，充满期望地等着。时慧宝看完了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递给徐冰，扭头和李同聊天。
时慧宝说：“一个人去峨眉山旅游，拿石头砸猴子，后来被猴子推到山底下去了，摔成骨折，登报寻求法律帮助。”
李同说：“可以起诉峨眉山猴子老大。”
时慧宝说：“起诉了，峨眉山猴儿大哥说，赔他二十筐桃子--”
两个人笑起来。徐冰的啧啧称叹声，让两个人都侧目而视。
徐冰一边看一边由衷地赞叹：“太感人了，真是太感人了！”时慧宝和李同对视了一眼，没吭声。
徐冰念手里的单子：“拥有三十辆世界名车不算什么，拥有二十亿资产不算什么，拥有六个基金和全世界十四套顶级别墅不算什么，唯有人生的真爱值得纪念。”时慧宝和李同牙倒了，咧着嘴互相看着。
徐冰说：“这个活好啊，大富豪结婚，咱们两家饭店合办，不是件好事吗？我看不出有什么风险。”
李同为难地说：“是没有什么风险，可我怎么觉得就那么不舒服呢？”
时慧宝说：“不要脸，有那么多的钱也说没什么，没什么你拿出来吹什么啊？”
徐冰说：“人家有钱当然要拿出来吹。”
李同说：“我倒不是说讨厌他有那么多钱，咱们就是给人做饭的，不应该挑客人，可我就是烦他。”
时慧宝说：“缺德事干多了，要不然哪来那么多钱？”
徐冰举起手来示意投降：“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们俩心里多酸溜溜，这个活儿接定了，从过完春节到现在还没什么像样的大生意呢。你也别说人家缺德，人家婚礼之前，要搞一场为非洲儿童的慈善拍卖，全市的有钱人都过来，这是展示咱们饭店形象的好机会。”
时慧宝无奈地说道：“你说了算吧。”
李同说：“听说跟他结婚的这个女孩叫桃子，原来是个二流演员，突然之间决定闪婚，男方要求我们饭店提供一个伴娘冒充女方好友。”
时慧宝说：“这个女孩肯定众叛亲离了，连个做伴娘的朋友都没有。”
徐冰说：“众叛亲离怎么了？一个男人拿出这么多钱来为了结婚，肯定是很爱她。你们就是忌妒心作怪。”两个人一起嗤之以鼻。
李同说：“他不是办婚礼，他是炫富。”
时慧宝说：“为富不仁。”
徐冰生气地大声说：“够了！专业一点好不好？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把小美和素素叫进来。”
时慧宝过去打开门招呼一声，小美和素素进来。徐冰把单子递给她俩看。小美看一页递给素素一页，两个女孩看来都很兴奋。
徐冰说：“你俩觉得这活该不该接？”
两个人都笑嘻嘻地点头。
徐冰说：“你们觉得，一个男人花这么多钱来结婚，说什么名车别墅二十亿都不重要，感人吗？”
两个女孩又拼命点头。
徐冰说：“需要咱们饭店提供一个伴娘，你们俩谁愿意去？”
两个人都高兴地举手。
时慧宝忍不住了：“说不定他的钱是骗来的偷来的抢来的，那个什么狗屁桃子根本就不爱他，冲着他的钱嫁了。”
李同说：“你们俩不要学得那么实际好不好？”
小美说：“这个桃子以后就是我的偶像了。”
素素说：“我听说当了伴娘，就会走好运，一年之内就可以嫁出去。”
徐冰得意扬扬地看着时慧宝和李同说：“二十个亿、六支基金、三十辆名车，十四套别墅，要做这样的人，才能在女人面前出风头。光靠花言巧语是不够的。”
李同问时慧宝说：“你小时候幻想长大了变成什么人，才能在女人面前出风头？”
时慧宝说：“挑一担粪上街，看哪个女人不顺眼，迎面泼她一瓢。”
两个人哈哈大笑，徐冰很无奈。
休息室里，厨师们一边吃着饭，一边传来传去地看结婚的订单。
白楠嗤之以鼻地说：“年轻富豪胡一刀，什么鸟名啊？”
李小嘴说：“还别墅名车不重要，不重要送我呀。”
小滑头说：“要咱们饭店提供伴娘，那女的，叫什么桃子的新娘，石头里蹦出来的？连个朋友都没有。”
李大嘴说：“这种事我见多了，有这么多钱，他能对那女孩是真心的吗？我要有闺女打死也不能嫁给他。”
徐冰冷笑不语地看着说话的众人。
小美抗辩道：“你看，他送给新娘十克拉重的戒指，你们知道十克拉多沉吗？不是真心的爱情，能送十克拉吗？”
顾小磊说：“我送个比他还重的，十克拉我都嫌轻，你们说怎么办呢？”
时慧宝闷着头说：“镶在哑铃上。”
众人哈哈大笑。
徐冰把筷子放下：“我看你们个个眼珠子都是红的，躲在这儿吃面条笑话别人，是不是心里特不平衡？赶紧的，吃完了好好准备吧。”
后厨房里，素素正在做晚餐前的准备，小美在厨房外探头探脑地冲她招手，素素放下手里的活儿出来了。
素素很警惕地问：“你来干什么？”
小美说：“我来看看你，你在厨房里有没有目标啊？”
素素纳闷儿地说：“什么目标？”
小美说：“结婚目标啊？你知道吗？我已经有目标了。”
素素惊喜：“真的？谁呀？”
小美犹豫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道：“李小嘴。”
素素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谁？”
小美振振有词地说：“对，就是李小嘴。我想我也不能太好高骛远，我年龄比你大，爹妈老催，我一个人生活挺不容易的，想越快结婚越好，结婚那天你来做我的伴娘好吗？”
素素感动地点着头：“真的请我做伴娘吗？我一直以为你平时都排斥我。”
两个女孩激动地四手相握。
素素突然觉得不对，笑容收了：“你是不是想跟我抢伴娘啊？”
小美说：“你有要结婚的对象了吗？你凭什么和我争啊？”
素素哑口无言，气得扭身进了后院。
后院里，李小嘴正忙着往垃圾车上扔厨房垃圾，听到有人喊他。李小嘴一扭头，发现是素素。
李小嘴笑嘻嘻地走出去：“稀客呀？找我啊？”
素素说：“小美说要跟你结婚，是真的吗？”
李小嘴说：“是真的呀。”
素素说：“我以为她骗我，你们什么时候结？”
李小嘴说：“我是她的备胎。”
素素说：“什么备胎？”
李小嘴说：“她要是到了四十岁还嫁不出去，就嫁给我。小滑头也是他的备胎，本来他还想再发展几个。”
素素没听他说完就扭头走了：“你真没出息，当备胎。”
李小嘴说：“我给你当备胎，要不要？”
徐冰办公室里只有素素和小美，两个人唇枪舌剑，斗得正凶。
素素说：“我也可以找一堆备胎，那跟结婚没关系，没关系你知道吗？”
小美说：“我比你年龄大，我资历比你老，我结婚压力大。”
素素说：“我妈也老催我结婚！”
小美说：“你的心情不如我迫切，因为--因为我都找备胎了，你还没来得及找。”
素素让她气得说不出话来：“那，扔硬币吧。”
素素掏出一块钱硬币来：“菊花是我，国徽是你。”
小美往空中一扔，还没等素素看清就把硬币装回口袋里：“硬币跟我有仇，不能算。”
徐冰开门进来冲着门外喊：“你快点啊。”
时慧宝用围裙擦着手，很不乐意地被徐冰拽进来。
徐冰和时慧宝站在桌子后面，徐冰指挥素素和小美把茶几抬走，留出一片空地。
徐冰说：“你们俩都想当伴娘，定谁都不好，我和宝哥商量了一下，出几道简单的题考考，赢的人就不用说了，输的人跟着我参加婚礼，不用在后厨房干活，好不好？”
两个人点头，徐冰撕下一页本子来给时慧宝说：“你上点儿心行不行？劳驾打个分。”
时慧宝说：“我不会出题。”
徐冰从口袋里掏出纸条来：“我出好了，你们听着啊，比如说，你正跟新娘在化妆间里，新娘突然很紧张，想逃走，你怎么说服她？”
素素和小美对视了一眼，素素先举手。
徐冰说：“看着我的脸说。”
素素说：“你不能走！你要对自己负责任！你要是紧张，我会一直陪着你，要是你不想嫁给他的话--要是你不想嫁给他的话--你就跑吧！不对啊？我把自己绕进去了。”
徐冰说：“晚了！零分。”
时慧宝笑出声来，也打了个零分，素素格外沮丧。
小美声情并茂地冲着徐冰说道：“要跑就跑吧，先把新娘的婚纱脱下来，这么好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等着呢，谢谢，这套婚纱我很想穿。”
素素哼了一声：“无耻！”
徐冰微笑着点头：“有说服力。”
徐冰说：“第二个问题，周围的宾客要求伴娘为他们的爱情送上祝福，你们会怎么说？”
小美说：“我先来我先来。”
她把徐冰桌上的玻璃杯端起来：“新郎和新娘的恋爱，根本不需要我从头道来，任何一个女人都会疯狂地爱上这位新郎，包括我在内，只不过新娘格外幸运，获得了梦想的一切。因此我祝福她把这个美梦做到底。”
徐冰点着头笑：“不错。”
小美得意地把杯子塞给素素，素素拿着杯子，犹豫了半天。
素素说：“我没谈过恋爱，也没结过婚。”
小美哈的一声笑出来。
素素瞪她一眼接着说：“不过我想，恋爱就是那么一回事。每天要工作，要和朋友交往，其实大多数时候--我们的心是封闭的，像核桃一样，有一天，有一个很短的时刻，我们偶尔会丧失抵抗，飘进一个人影去，等到心再硬起来，那个人就在里面，出不去了，这大概就是恋爱吧。所以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像新郎说的那样，那些名车别墅，真的不算什么，希望他们彼此的影子永远锁在对方心里，一生一世。”
素素说完，屋里半天没人说话。
徐冰和时慧宝突然反应过来。
徐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满分。”
时慧宝说：“我也给你满分。”
徐冰说：“第三个问题，新娘要带一只宠物，比如说是小狗，和她一起参加婚礼，新郎根本不同意，两个人吵了起来，你作为伴娘要在中间调解，你会怎么说呢？”
素素抢着说：“这么可爱的小狗，可以一块参加婚礼啊，要不然我牵着。”
徐冰说：“新郎不同意！听清楚再回答。”
小美说：“你选吧，男人还是狗？你可以把男人当狗使，但是你敢把狗当男人使吗？”
徐冰说：“满分！”
时慧宝把笔一扔，走了：“你们去参加婚宴吧，这样的婚宴打死我也不去。”
小美在电脑前正在跟人网聊，她拿着电话，按着对方回复的电话号码拨过去：“我想订购一瓶香水，据说有一种喷上去会让男人闻了--你明白那个意思吗？你真的有吗？”
小美找出纸笔来记：“叫什么名字？失身水？这么难听的名字。你寄到滨海道九号，粤海风饭店，对。要快，我着急用，你放心吧，我在公共场合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