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的姐姐站起来进了里屋,徐冰犹豫了一下跟进去,走两步又扭头冲着时慧宝低声说:“就快结束了,拍完最后那张照片你就走。”
徐冰冲着时慧宝晃晃手指头示意戒指,跟进卧室里。
卧室里,徐冰的姐姐坐在床上,低头看下去,床底下还放着时慧宝扔在一边的被褥。徐冰两脚就踢进去。
徐冰掩饰:“一会儿要去洗的。”
徐冰的姐姐说:“我定了飞机票,再坐半个小时就走。”
徐冰假装吃惊地说:“这么着急啊?”
徐冰的姐姐说:“少跟我来这个,你都高兴死了。”
徐冰的负担减轻了,笑嘻嘻地、讨好地坐在她姐身边:“我还想带你去买东西,也给妈买。”
徐冰的姐姐说:“我最多还能帮你瞒五六个月吧,再没点消息我也救不了你。”
徐冰脸色变了:“帮我瞒什么呀?我告诉你不要用老眼光看人,来吧你问我,他的前妻他的女儿他怎么进监狱的我们怎么认识的--”
徐冰不自信地盯着她姐,说不下去了。
徐冰的姐姐说:“昨天你不在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的假期计划,我看出来了你们俩还浅着呢,没到那份上。”
徐冰吃了一惊,又羞又恼,看见假期计划摊在桌上,拉开抽屉就塞进去。
徐冰说:“你--你窥探我的隐私?”
徐冰的姐姐笑了,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我道歉,我也答应帮你瞒着,让你好好地休一个年假,完成一切。”徐冰不吭声了。
徐冰的姐姐说:“小宝不错呀,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不要不珍惜。”
徐冰还是没说话。
徐冰的姐姐把包背上:“你送我去机场吧。”
徐冰木然地跟在后面,门一开,时慧宝单膝跪在门口,双手举着戒指,把两人吓了一跳。
时慧宝含糊地说:“咱俩就这样吧。”
徐冰的姐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徐冰捂住脸,尴尬坏了。时慧宝还在纳闷:“求求你接受吧,我已经准备好和你一块儿生活啦!”
徐冰很抱歉地问:“买戒指的发票在你那儿吗?”
时慧宝半跪着摇摇头。徐冰从时慧宝手里把戒指拿走:“那应该在我包里,我现在送我姐去机场,一会儿我去把戒指退了。女人给自己买戒指会运气不好的,谢谢你帮忙。”
时慧宝终于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满身都轻松了。
时慧宝说:“我回饭店了,你的年假就继续吧。”
徐冰一个人把姐姐送到机场。徐冰的姐姐提着箱子,回头冲她摆手:“我没什么东西,你别送了。”
徐冰不放心地说:“那你回去想着帮我骗一下咱妈。”
徐冰的姐姐说:“最多六个月啊。按照你的假期计划来吧。”
两个人挥手告别。徐冰的姐姐停下来,突然想起来一样:“四岁的时候大家以为你是哑巴,妈妈和我一块儿学手语,准备将来和你交流。小时候你的脸尖尖的,我们经常说,你是一个狐狸投胎的。”
徐冰的姐姐打出一个狐狸的手语。徐冰愣了半天。
4.你总算来了
姐姐走后,徐冰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假期计划还是要继续。徐冰一个人跑到上次的那家美容美甲店。店门口额头上扎着抹额的美甲小姑娘从店里出来,看见徐冰站在门口等她,她都快不认识了。徐冰穿着紧身的淡雅小礼服裙,脚上穿着紫色的高跟鞋,还特意画了眼线。
小姑娘嘻嘻哈哈地笑着拉着徐冰往前走:“不要穿得那么严肃啊,像是参加晚宴。”
徐冰看看自己:“不是要去跳舞吗?”
小姑娘:“跳舞的地方都穿得很随便,晚上放松啊,认识几个新朋友,你这样会把人吓到,走路的时候不要像棺材板,腰上松一点儿。”
徐冰涂着指甲,画着妆,穿着高跟鞋,穿着时装,刚建立起来一点儿自信,完全被打没了,笨拙地模仿着小姑娘走路扭腰,还要提防高跟鞋闪了脚。两个人来到迪厅。
迪厅里说话基本靠吼,徐冰和小姑娘对吼了半天,谁也没听清楚谁在说什么。小姑娘很入迷地跳,徐冰在旁边学她,慢慢地也加入进去,电脑灯把她们切成碎片,迪厅里的人都满脸是汗,男女不辨地跳。
只有徐冰保持了认真严肃的态度好像跟谁有仇一样,她学得倒也不错,和小姑娘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姑娘胡跳她也跟着胡跳,两个人像一对机器人。
灯光一暗一亮,等再亮的时候只剩下小姑娘一个人跳了,灯光偶尔打出徐冰的背影来,她一只手提了一只高跟鞋,一瘸一拐地离开舞池。
等着一曲终了,小姑娘满脸是汗地到处找,跑过来发现徐冰坐在吧台前面喝果汁,一只手龇牙咧嘴地揉脚。
小姑娘说:“怎么不跳了?”
徐冰惭愧地说:“脚扭了,你喝点什么?”
小姑娘冲着吧台里:“啤酒。”
两个人一边喝东西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也有人悄悄地观察她们。
小姑娘说:“你是泡马子,钓凯子,还是找虐?”
徐冰很茫然地张着嘴听。
小姑娘指指远处的一个男孩:“你看他怎么样?屁股是翘的。”
徐冰皱着眉头笑起来:“你还能看出屁股翘?你都不知道他是谁。”
小姑娘说:“你是喜欢肌肉男型的?还是弄个小开?”
徐冰摆摆手:“我想买块膏药,我的脚好疼。”
有一个很年轻的男孩过来趴在她俩中间,冲着她俩笑:“两个小妹妹,搭伴来的呀?”
徐冰跟小姑娘对视了一眼,盯着她。
徐冰对小姑娘说:“我真的要走,特别疼。”
小姑娘对过来搭茬的男孩说:“今天没兴趣,你快走吧。”
男孩嬉皮笑脸地赖着不走看徐冰说:“不请我喝杯啤酒啊?”
徐冰盯着他不吭声。
男孩说:“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天天装高雅的白领,想出来浪都不知道怎么说。”
男孩冲着徐冰屁股狠拍了一下,徐冰脸色当时就变了。
小姑娘往外推那个男孩:“好啦,我们走啦。”
男孩反手一掌竟然给那个小姑娘一耳光,接着嬉皮笑脸地对徐冰说:“别不好意思,有些事不用说也可以做的。我手里有点好东西,你要不要?让你舒服舒服。”
徐冰下了凳子要走,男孩在后面抓住的她头发,徐冰身子僵住了,回头看看。
男孩说:“装什么装啊?再陪我玩儿一会儿。”
徐冰说:“松手。”
男孩松开手,顺手在她屁股上又拍了一巴掌,但瞬间就惊住了,从脑门上流下一行血来。男孩不相信地嘟囔了两句往后倒,连人带椅子加酒瓶子倒成一片。
徐冰手里拿着酒瓶子,刚才这一下震得她手发麻,满不在乎地甩手,其他人都看她,跟她一起来的小姑娘都傻了。
徐冰瘸着腿还踹地上的男孩两脚:“告诉你松手,告诉你松手!”
踹完徐冰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深夜,时慧宝匆匆赶到了派出所,他见谁都笑,很谦卑地进了院子。
时慧宝问值班的民警:“我是粤海风饭店的,刚才的那个打架斗殴的呢?所里打电话,让我来领人交罚款。“
民警给他指了一下房间,时慧宝推门往里看了一眼,徐冰坐在凳子上,还在揉自己的脚,高跟鞋放在凳子上。
时慧宝说:“等会儿,我先交了罚款。”
徐冰倚在墙上发愣,一会儿看时慧宝推门又进来,冲他招招手。徐冰拎起高跟鞋,扶着他的肩膀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派出所门外,徐冰走得太慢,不停地倒吸凉气。
时慧宝半蹲下拍拍肩膀,徐冰还犹豫,时慧宝一把抄在背上,背着她往前走。
时慧宝说:“出了这巷子,就有家药店,我去给你买膏药,再忍会儿。”
徐冰说:“交多少钱罚款?”
时慧宝说:“公共场合斗殴,一千五百,还有五百块钱医药费。”
徐冰得意扬扬地说:“哎哟,你倒轻点。”
出了小巷到了货车边,徐冰伸手拽开车门,时慧宝费劲地把她放在后座上,直起腰来说:“吹。大枪顶你脑门上你也吹!今天幸好就一个流氓,要是一群流氓我就该去医院接你了。”
徐冰也不吭声,时慧宝把车门关上。徐冰家里,时慧宝把徐冰背进来,徐冰在背上乱指挥。
徐冰说:“停停停。”徐冰把灯打开,时慧宝把她背到卧室里。
时慧宝扭头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他刚从冰箱里找了一堆冰块用塑料袋包上,在徐冰的脚踝处来回地揉。
徐冰舒服地呼了口气,觉得疼痛减轻了。时慧宝把冰袋塞到她手里,又从手里掏出两盒膏药放在桌上。
徐冰说:“劳驾,我渴。”
时慧宝给她倒水,放在她面前,徐冰仰头看他,也不说话。
时慧宝好奇地说:“还有什么事儿吗?”
徐冰说:“我以为你又要啰唆半天,这个不应该那个不应该的。”
时慧宝笑起来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中学辅导员?你是成年人,想出去玩谁也管不了,那是你的年假嘛。”
徐冰说:“不是我脾气臭,是他先惹的我。”
时慧宝说:“要是今天我和你一起去,那个小流氓会很惨,到时候就得你来派出所领我了,我见不得别人欺负你。”
徐冰看着他,两个人笑了半天,徐冰又落下泪来,把眼影一冲,像只花猫一样。
徐冰说:“我是脚疼。没事了。”
时慧宝沉默半天:“我睡了。有事喊我。”
时慧宝说走也不走,屋里的气氛格外尴尬。
时慧宝犹豫了好一会儿,关上门走了。
徐冰一蹦一蹦地到了写字台前,打开灯欣赏她的钻石指甲。
徐冰拉开抽屉,把她的假期计划拿出来,“美甲”和“学跳舞”已经被划掉,表示计划完成,徐冰又在享受美食上划了一道杠,又在“被人爱”上划了道杠,很满意地放下笔,对自己说:“假期过完了。”
徐冰一蹦一蹦地到卫生间里洗脸洗指甲。洗完又一蹦一蹦地到电脑跟前,打开,显示屏里又露出后厨房的画面。徐冰把脚跷在桌子上,看见厨房里还剩下几个人,正在清扫。
5.苦心经营的骗局
餐厅里,厨师们全都从家里回来了,凑在一起看照片,抽烟。
小滑头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进来,小声喊:“来了,来了。”
抽烟的把烟掐了,拿东西的把东西塞到兜里,大家都站起来听见响亮的高跟鞋声,徐冰又重新把头发束起来,盘在头顶,穿着打扮中性,眼神威猛地进来。
大家噼里啪啦地开始鼓掌,时慧宝站在门口,也笑着冲她鼓掌。
徐冰微笑着躬躬身对大家说:“大家好啊。”
时慧宝站在厨房门口笑道:“干活吧!”众人笑着各自忙活起来。
徐冰办公室里,李同推门进来,徐冰和时慧宝正站在屋里研究菜谱,看见他进来,两人都冲他笑。
徐冰说:“听说你们淡季卖得也不错,我们很有压力啊。”
李同说:“好什么呀,搞了一些给白领吃的商务套餐,利润很低,不像你们家大业大。”
时慧宝说:“我跟徐老大商量了,以后我们两家饭店要经常联合,有时候客人量一大,厨房也受不了。”
徐冰接话道:“我们分开算账。”
李同说:“你们是不是弄着什么大买卖了?”
时慧宝说:“有一个画家叫孟飞,中国人,死在美国,骨灰运回来了。”
徐冰从地上拎了一个盒子放在桌上说:“这儿呢。”
李同吓了一跳。
时慧宝说:“他在国内离了两次婚,第三个太太是在美国娶的台湾人。三个太太联合,给他搞个追思会,我们两家联合办,一百多个客人,一个厨房搞不下来。”
李同高兴地说:“好,菜谱定了没有?”
徐冰说:“我们拟一个,你也回去拟,晚上碰。”
粤海风饭店门口,小美焦急地站在那儿等着,看见素素来了高兴地跑上去。
小美把手搭在素素的肩膀上:“老大们都联合了,咱们俩就不记仇了吧?”
素素盯着她。
小美甜言蜜语地说:“不管怎么说我入行比你早,很多事我比你有经验,我菜做得很比你好,这你承认吧?”
素素点点头。
小美亲热地钩着她的脖子往里走:“相信我,咱们俩得联合起来。”
两人进了徐冰办公室,徐冰坐在办公桌后面,素素和小美站在她面前。
徐冰说:“这个团活很大,以后两家饭店还要经常联合,我要跟宝哥和李同定菜谱、选购原材料、跟客户签合同,所以有些事务性工作需要你们俩来做。”
素素说:“什么工作呀?”
小美抢着说:“没问题,没问题。我对店里熟嘛。这件事就交给我。”
素素反唇相讥:“交给咱们俩,怎么就交给你了呢?”
小美说:“我对店里熟嘛,我工作时间比你久嘛。”
徐冰说:“行了。都不知道什么工作就争,这个活比较难办,三个太太在这里开追思会,你们负责布置灵堂,接待顾客,安排好座位。工作很重要,考验你们俩的时候到了。”
徐冰从桌底下伸手一抄,抱出骨灰盒来。
两人本来都笑着想接,一看骨灰盒都变了脸色,谁都不动。
徐冰说:“其实我是想看看你们的表现,我想设一个副主厨的职位呢。”
话刚说完两个人都来抢,小美把骨灰盒死死地抱在怀里。
徐冰笑了,站起来走到墙边,拿过一个镜框:“别抢了,素素,这个是你的。”
后厨房里,正在忙活的厨师们都张大嘴巴扭头看着素素和小美。
小美在前面抱着骨灰盒神情庄严,素素在后面抱着孟飞的镶在镜框里的遗照,心里没底。李大嘴哼着追悼会的调子,被小美骂了一句。
两个人来到包间,素素站在凳子上挂遗照,小美站在门口指挥:“再往左点,再往左点,好,别动,再往右一点儿。”
素素胳膊都酸了,生气地说:“有完没完啊?挂个照片半小时。”
小美说:“好了好了,就它吧。”
素素抱怨道:“我腿都软了,我下来了,扶着我点。”
小美说:“你在上边待着,把黑纱挂上去。”
素素说:“我恐高,你来挂行不行?”
小美说:“你记住,在厨房里,是要比资历的,你以为你能跟我抢副主厨吗?挂上!”
素素忍气吞声地往上挂黑纱:“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小美说:“说什么呢?”
素素说:“你想把我挤走,徐老大说了,副主厨还不定是谁呢。”
素素把黑纱挂好,小美把她扶下来,两个人抬上一张桌子放在遗照的下面把骨灰盒摆上。
小美说:“你把屋里的桌子全清出去,换上四个长条沙发,然后,去花店里订白色的百合花,要保证明天一早能开的那种。”
素素不满地看着她说:“你干什么呀?”
小美理直气壮地说:“我指挥呀。”
素素生气了:“我也指挥。还干不干了?”
小美赔笑着说:“好好好,我去定花,你负责弄沙发,一点儿不听领导的。”
经过一番忙活,屋里已经初步布置出来了,放了白色的百合花,几排长沙发,墙上挂着遗照,底下放着骨灰盒。
素素和小美擦着汗满意地看。
门推开了,一个戴墨镜的五十多岁的老女人进来,她是孟飞的大老婆,老女人一进来,就抱着骨灰盒抽泣。
小美赶紧热情地跑上来,扶着老女人劝:“您节哀,刚到是吧?先回房间休息,明天再到这里来办追思会。这个会场是我布置的,您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