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慧宝写完这一句拿着那张纸站起来,对徐冰说:“来,你坐好了听我念。”
徐冰讽刺地说:“你放心,我晕不过去。”
时慧宝说:“辞职书。”
“少来。”徐冰鄙夷地撇撇嘴。
时慧宝不理她继续念:“鉴于我在本饭店,得不到任何人身安全的保障,特别提出,辞职。”
徐冰生气地说:“李同是来帮忙的,我当然要救他了,本来就是演习,你怎么像个小孩一样。”
时慧宝继续念:“想想我出来半年多了,我曾经赌咒发誓,要重新回到我的家庭里去,弥补过去犯过的错误,我的努力是很不够的,又爱面子,又懒惰,找到这样一份厨师的工作,每天欺骗自己说我很繁忙,其实那是一个借口,是一个自己给自己挖的安全的地洞,我这是个比喻--”
“我听得懂。”
时慧宝继续说:“躲在这个地洞里,好像很重要,好像很繁忙,其实是在逃避我过去犯下的错误。我今天想,如果我真的烧死在这儿,世界上都没有为我悲伤的人,还会有更好的厨师来接替我,我心不甘情不愿啊。”
徐冰说:“哼!”
时慧宝说:“而且,我越来越适应这个谎言了。越来越喜欢这个谎言了,我欺骗自己说这个厨房离不开我,徐冰同志离不开我,而且我的存在,对她美好生活的未来也会构成破坏,我觉得危险的信号已经发出了,她自欺欺人的本事比我还大,我们都是可怜的失败者,所以我不能继续沉迷在工作上,要去面对我恐惧的事情--”
徐冰听不下去了:“放屁!你不能那么看我,我不是自欺欺人的人,我真的很重要,这个厨房就是离不开我,也离不开你,我们每天做了那么多美食,外面成百上千的顾客,心情不好,碰到困难,工作了一天累了,他们吃了,感到很高兴,很幸福,这就是我的价值,我不是机器人,你也不是。”
时慧宝说:“我是说我把厨房当成地洞,那是个比喻。”
徐冰说:“我当然懂那是个比喻!你当我是小学文化呀?我爱这里,我喜欢在这儿怎么了?今天都怪那个李同,要不是他偷偷地对我说,祝你们幸福,好像你跟我真有什么一样,我才不会去救他呢。”
徐冰越说越委屈,开始带哭腔,时慧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徐冰掉眼泪,他有点尴尬,拼命地说:“小声点,小声点,让其他厨师听见不好。”
门外传来李小嘴的声音:“老大,我们什么都没听见!”一群厨师挤在门口听,大家怒目瞪着人群后面的李小嘴。
李小嘴委屈地说:“我真的什么都听不着。”
小滑头认真地教训他:“你离得太远了,你往我这儿挤挤。”
小美愤怒地说:“你们两个闭嘴!”
休息室里,徐冰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弄得时慧宝直抓头皮。
时慧宝请求她:“别哭了行不行?”
徐冰根本不能劝,越劝越能哭。
时慧宝嘟囔:“你把我的全部道理都给哭没了。”
徐冰狠狠地抽泣了几声,松开手过去恶狠狠地把门拽开。小滑头和小美拿着杯子毫无防备地摔在地上,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脑筋不太灵光的李小嘴蹦着高地问:“最后那句有道理没道理是什么意思?”
李大嘴训斥他儿子:“在地洞里就没道理!”
李小嘴认真地说:“宝哥说了,那是个比喻。”
徐冰嘶哑着嗓子:“看够了没有?”人群散去。
时慧宝站在徐冰背后说:“可你最后还是救了他,你不要欺骗你自己。”
徐冰气得越讲越快:“我救他就是--我也不知道,我怕他瞧不起我,我救他是因为他是来帮忙的。我想把对讲机交给别人,我赶到你那儿去救你。可是他们不让,真的发生了火灾,我会这么做的,你对我最重要。你非要逼我这样说才高兴是吗?”
徐冰说完,已经痛哭流涕了,弄得时慧宝不落忍地站在那儿看她。
时慧宝反复地说:“我只是想一个人过年的滋味不好受。”
徐冰说:“一个人过年的滋味我好受吗?你辞职回去了很了不起?什么狗屁危险信号,你以为我平时都在逗着你玩儿?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7.爱情路遇转机
晚上,素素下班,疲惫不堪地进了门,把灯打亮,她妈坐在客厅里,吓了素素一跳。“你没睡觉倒开着灯啊?吓我。这么晚还不睡?”
素素妈开口就说她:“这么晚才回来!”
“节前事儿多嘛,好多油炸的,调料腌的,都得提前收拾出来。饭店开业几个月了,还都没卖过满座呢,这回年三十订了个满座,大家都指着它拿大红包呢。”
素素妈:“我一天到晚见不着你,早晨一睁眼你已经走了,晚上也不知道你几点回来。人家都欢欢喜喜买年货,我也不敢让你陪我去。我又不挣钱,花你的钱我也舍不得。”
素素嬉皮笑脸:“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该买买,回头清闲下来我好好陪你。”
素素妈:“这话你每个月说两遍,我也不敢打扰你,春节我跟你爸一块儿过去。”
素素正喝水一口呛出来:“什么意思?”
素素妈:“春节我去给你爸上上坟,告诉他现在闺女能耐了,反正我也是废物,早点过来陪他得了。”
素素火了:“你说这话不就是骂我吗?非得我天天在家陪你你就高兴?你平时不也约人去打牌吗?”
素素妈:“我多久没打牌了,人家都忙着过年,我一个人都约不到。”
素素看着她妈可怜巴巴的也不好意思,蹲下来劝她:“行了,别不高兴了,年三十是我们最忙的时候,你到我们饭店去过吧,我给你炒几个好菜,忙过第一拨高潮,我陪着你,行不行啊?”
素素妈:“我想想吧。”
素素说:“别想了,你还从来没去过我的饭店呢。”
素素妈:“你最近都不喊妈了。”
素素哈哈一笑,说:“我喊。妈。我回来了。”
素素妈:“你那是顺口溜。不叫喊。”
素素被她搞疯了:“我不是那样的--m--ā--妈--”
素素妈:“说你才喊。”
素素哭笑不得地说:“那你要我怎么样啊?”
素素妈:“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负担,我就是担心你这么晚回来不安全,才说这些话的,我不是跟着大人去上班的小孩,年三十我自己过也很高兴,不管你想结婚,想生小孩或者是想出国,我都无所谓,只要让我知道就行,将来见到你爸我也好有话说。”
素素郁闷地说:“别别扭行吗?弄得我跟多不孝似的。”
素素妈站起来,进了自己卧室把门关上。
第二天上午,素素睡了个大懒觉,今天她休息,不想待在家里和她妈大眼瞪小眼,她出门跑到吴娘娘家玩去。
吴娘娘在小院子里忙活着,素素扶着枝子,吴娘娘拿着剪子把茄子剪下来。
素素愤愤不平地说:“我就不明白,干吗就跟我那么别扭,我都是做完早饭出门,动不动就说,要跟我爸去过,他们俩之前还差点吵架离婚呢,我都知道这回事。”
吴娘娘问她:“你要带点茄子回去吗?这种圆茄子皮厚,炒出来吃油,非常香。”
素素说:“你春节到我们店里来,吃我做的菜吧,求求你,别说不行的话。”
吴娘娘笑起来:“你凭什么以为别人都该听你的?还是拿这话去劝你妈去吧。”
素素说:“我最怕过节了,平时我妈还没什么事儿,一到过节,就会说哎呀我好孤单,我是不是应该雇几个人陪她打麻将,可我也没钱呀,你有没有为这事很烦恼过?”
吴娘娘摇头,她捶捶腰,把篮子放在一边,把茄子秧枝子全剪掉,又用刀把秧削平。
素素说她:“你真舍得下手。”
吴娘娘说:“由着枝子乱长,根扎不深,主干也会死。年轻的时候,总认为有无限的时间可以用,想做什么事,以后总有时间去做。后来年纪大了,才发现一事无成,后悔虚度了光阴,这和茄子秧一样,枝子长得太多了。”
素素说:“我没明白。”
吴娘娘笑:“想到什么就立即去做,说那么多抱怨话干什么?”
这天,时慧宝和小美也有一天的假,时慧宝已经打算好要好好利用这个日子了,他讨好了徐冰和小美半天,小美终于答应和他一起去商场逛逛,给他女儿毛琳达选春节礼物。
百货商场里,服务员拿了一身童装出来,时慧宝看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小美买了饮料,从后面过来,递给时慧宝一杯,递给徐冰一杯,自己拿了一杯,站在那儿喝。
小美疲倦地说:“行不行啊?”
时慧宝扭头问徐冰说:“行不行啊?”
徐冰冷淡地说:“给你女儿买衣服你问我行不行?你觉得呢?”
小美低声兴奋地对徐冰说:“六楼卖打折衣服呢,要不然咱们上去看看?”
时慧宝对服务员说:“这么多年我头一回送我女儿衣服,我不送她打折货,你再给我拿那套红的。”
徐冰突然眉飞色舞地说:“六楼在打折啊?”
小美说:“对啊,好几个大牌子都有折扣。”
两个女人透过缝隙看时慧宝。徐冰若有所思地对时慧宝说:“这套肯定可以,你女儿一定会满意。”
时慧宝说:“满意什么呀,你们就着急去买打折货。”
徐冰说:“你怎么爱听贼话啊?”
时慧宝问徐冰说:“真行假行啊?那就这套了,开票吧。”
小美换了自己的衣服,提着手包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徐冰也站起来迫不及待地对时慧宝说:“你付了账赶紧回饭店,中午替我应付一下,我四点钟准回来。”
时慧宝嘟囔了一句没吭声,徐冰已经拉着小美匆匆忙忙地跑了。徐冰拉着小美上了六楼,到处都在挂着大优惠的牌子,人潮涌动。徐冰和小美兴奋地一头扎进去。
买完衣服,时慧宝急不可待地就想往前妻家跑。他好不容易等徐冰和小美满载而归,小美又约了人走了,徐冰和时慧宝上了车。时慧宝说要趁天黑前去前妻家,徐冰买完衣服心情不错,便答应了,开车送他过去。
一路上,徐冰很尽义务地给时慧宝打气。时慧宝虚心地坐在车上听徐冰跟他讲。
徐冰故作深沉地说:“你去了,一上来别认错,先说自己多委屈,适当地哭一两声也行,女人最喜欢男人哭了。”
“我不愿把自己搞得可怜兮兮的。”
“你要是得意扬扬的,肯定会被轰出来,相信我,先让对方没有敌意,什么话都好说。”
时慧宝看着她:“你是不是老拿这种手段对付我呀?”徐冰不理他,把他撵下车去,自己找车位停车,在车上等他,无聊地把广播打开听着。
门铃响了半天,毛琳达跑出来开门,时慧宝哭丧着脸站在门外,毛琳达愣了一下:“爸,妈!我爸来了!”
时慧宝把手提袋里的东西递给她,可怜兮兮地说:“闺女,给你选了一套衣裳,不知道合身不合身,要过春节了,我--”
时慧宝还真挺难过地说:“我想陪你们一块儿过节。”
毛琳达问他:“爸,你是不是得病了?”
前妻从屋里探出头来:“谁啊?”
毛琳达说:“妈,我爸说他病了。”
时慧宝悲痛地点着头:“是啊是啊,绝症,想来看看你们娘俩,能进来吗?”
前妻也一脸狐疑,没敢往外轰他。时慧宝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把手里的另外一个手提袋递给前妻,假意咳嗽了几声:“这是我给你选的。”
前妻接过来,拿礼物出来看,里面是一对羽毛球拍和一桶羽毛球。毛琳达把衣服也拿出来看了一下,放在一边。
时慧宝说:“以前我老陪你打羽毛球,这半年特别想,我想--”
前妻把羽毛球拍扔回去打断他:“你得什么绝症了?”
时慧宝颤颤巍巍地扶着沙发:“我能坐下说吗?你去给我倒杯水。”
前妻问:“不是传染病吧?”
时慧宝火顶到脑门上了,强行忍住了:“不是的,没事。来,闺女,坐旁边让爸爸好好看看,春节你打算去哪儿玩儿?到店里来爸爸给你做点好吃的。”
毛琳达要过去,前妻一把拽过来,非常警惕地站在时慧宝对面:“谁知道你是不是传染病呢,病历拿出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