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国一百四十五年春。
东祁国挥兵南下，欲要拿下南华国，但是东祁国的百万将士却被北宁国太子纳兰清渊堵在了距离南华国只有两天路程的鹤谷之中。
鹤谷，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路直通外面。
因为纳兰清渊的大军堵得莫名其妙，所以舒锦墨对此完全没有准备，完全无法前进，后退的话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倔强如她，却不想退了。
于是她派使者去找纳兰清渊，问他这样做是何故，而纳兰清渊给她的回答就是，凡是伤害慕言殊的行为，他都坚决抵制。
谁若伤害她，他便伤害那人十倍！
听到这样的回答，舒锦墨表面冷笑，内心却被撕裂，这就是纳兰清渊，这就是爱着慕言殊的纳兰清渊！
但是她得到的消息不是纳兰清渊和慕言殊直接闹崩了，而纳兰清渊是负着重伤回到北宁国的！
一定是纳兰清渊疯了，为了慕言殊，居然带了这么多人来堵她百万大军，可笑不可笑？只是为了一个男人啊！
“通知下去，我们先踩掉了北宁国太子带来的大军，再杀进南华国去。”舒锦墨冷声说道。
没多久，这个消息就传到了所有将士的耳中。
第二天一早，正式开战，因为地势不利，舒锦墨输了，撤退。
第三天，再打，平手。
第四天……
她与纳兰清渊之间进行了长时间的拉锯战，大大小小的战争加起来少说也有八次，她这边是百万大军，纳兰清渊那边只来了三十万大军。
不过，八次战争中，纳兰清渊就胜了五次，舒锦墨胜了两次，其中一次是为平手。
双方伤亡都很惨重，但是彼此都没有撤退的意思。
舒锦墨直接是杀红了眼眶，恨不得杀到慕言殊面前，将她的脑袋直接割下来，但是因为纳兰清渊的阻挡，她根本没办法前进分毫，甚至在他的围堵之下，后退了将近五十里地。
皇宫之中的慕言殊在他们之间的战事爆发的第二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她又等了两天，发现他们双方还在对峙着，直觉这是一场“你死我亡”的战争，于是她连夜暗中写了圣旨，只身一人前往战争爆发的地方。
好在这个地方百姓很少，听说战争爆发，便都逃走了，除了将士之外，并没有百姓的伤亡。
只是，慕言殊骑着马一路走过去，看到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不寒而栗，战争永远都是天下间最可怖的事情。
第十天。
纳兰清渊与舒锦墨之间的战场转移到了一块平地上，这一日，天气微暖，她一袭红衣灼目，他一袭白衣如仙。
此时，望着对面的纳兰清渊，舒锦墨的眼眶是嗜血的红。
而纳兰清渊的眼眸则是深邃的自信。
他本来就没有想着活着，他活着不过是为了让她更好地活着，所以即使失败、即使死亡，对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即使舒锦墨杀气凛然、气势逼人，他也依然镇定自若，大概这也是他能够频频赢得战争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舒锦墨的确算是个对手。
而，舒锦墨对抗纳兰清渊，则显得吃力了许多。
号角吹响，双方将士再次厮杀在一起，一时间，兵器碰撞的声音、受伤哀嚎的声音、以及马蹄践踏地面的声音交缠在一起，激烈而且让人想哭。
慕言殊爬到山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惨烈的情景，可即使战场上有那么多人，她还是一眼看到了纳兰清渊，以及与纳兰清渊交手的舒锦墨。
他用的墨玉折扇，而她用的依然是杀伤力很强的红缨枪。
交手，错开；错开，又交手。每次，彼此都像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遍，大概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要在今天，在这一场战争之中，结束掉所有的战争！
因为他们都厌倦了等待，厌倦了希冀，他们要扼杀掉无限循环的希冀以及等待，拯救那颗疲倦的心。
半个时辰后，纳兰清渊的右胳膊处有一道伤口，而舒锦墨的左腿处有一处伤口，此外，她白皙的脖子还被划伤了，但不是很严重。
“纳兰清渊，你这是想死吗？”彼此暂时停战，却依然距离不远。
“你不是也要来送死吗？”他挑眉，云淡风轻。
“为慕言殊这样，值得吗？”
“为我这样，你值得吗？”
“我不是为你！”
“那我也不是为了殊儿！”
舒锦墨皱眉，扬起红缨枪再次朝他劈去，纳兰清渊骑着马从他身边错过，彼此在回身的瞬间，分别砍掉了对方身下的马，而彼此则快速地从马背上跃下来，这回是在地面上面对面的开打了。
“等会儿我要是喊慕言殊的话，你可千万不要相信我！”舒锦墨说。
“你喊吧，即使我不相信，我也会扭头去看的。”纳兰清渊云淡风轻地说：“即使我知道她不会来！”
“你到底还是和她闹崩了！”舒锦墨笑起来。
“不是闹崩可。”纳兰清渊也不解释，因为此时舒锦墨的红缨枪已经到来了。
他上半身向后仰起，颀长的身子弯出一道美好似彩虹的弧度来，舒锦墨手中的红缨枪危险地从他的面上擦过去，而当舒锦墨的红缨枪还没有收回来的时候，他继续保持着弯起的姿势，在舒锦墨的红缨枪下往舒锦墨滑去，手中的墨玉折扇对准的是她腹部的致命处。
舒锦墨发现这个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但她还是挣扎着将红缨枪快速地收回来，将其往身后一送，接着，在他的墨玉折扇刺进自己腹部的同时，红缨枪的头部也戳进了纳兰清渊的心口。
他的唇角弯着笑，而她的眼角带着恨。
“笑什么？”她问。
“笑你快要死了。”
“你也快要死了。”她相信他会死。
“我想死已经很久了。”他淡淡地说。
舒锦墨的眼角满满的都是苦涩，“因为慕言殊不要你了吗。”
纳兰清渊沉默没说话，但是他的脸色在一点一点泛白，和她的一样。
“纳兰清渊，为什么，你不喜欢我？”良久，她虚弱地问道。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快速地回答。
“慕言殊？”她惨然地笑，“她是男的。”
“不！”纳兰清渊快要说不出话来了，现在被戳中的地方和上次差不多，而上次的伤口只是刚刚痊愈而已……
舒锦墨的瞳眸一下子睁得大大的，忽然回想起与慕言殊有关的一幕幕……
“她……她……是女的？”她不可置信地问。
“对……”纳兰清渊说：“她是……她是我的……殊……殊儿。”
舒锦墨望着对面的他，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她越过他，望向还没有来得及收手的那些将士们，忽然叹息一声：“既生殊，何生墨也……”
……
一切声音的存在，都像是一场沉重的悲鸣，叫人呼吸不过来……
看到自己的主子都死了之后，剩下的人都乱了，但是副将到底还是存在了，只是这样的战争却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只是，当他们分别来到纳兰清渊和舒锦墨的身边时，他们一个手拿墨扇，虽然墨扇已经尽数刺进舒锦墨的腹部之中，那里还有鲜血流出来……而另外一个手拿红缨枪，即使红缨枪已经戳进纳兰清渊的心口，但是他们都紧握着不放，像是握着自己的命运……
散了，不到一刻钟，所有的，都散去了。
慕言殊奔到这里的时候，除了尸体、鲜血便什么都没有了，她在纳兰清渊刚才蹲过的地方蹲下来，心……碎成了一片。
却不小心看到泥土之上写了两个字——殊儿。
她在这里坐了整整六天六夜，守着这两个字，最后，颜歌旭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认不出他来了。
当舒锦墨和纳兰清渊死亡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但是震惊又能怎么样？
而慕言殊在颜歌旭的照顾下，整整一个月，才恢复了过来。
她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颜歌旭，将纳兰清渊和景渊的关系告诉了小然，然后不管他们说什么，她都决定要离开了。
今天，是她离去的日子。
当她走出皇宫大门的时候，颜歌旭叫住了她。
“小言。”
她回头，看他，却不说话。
“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我希望我说了之后，你能够留下来。”颜歌旭说道。
慕言殊看着他，依然不说话。
“小言，我喜欢你，十多年了，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就留下来，陪我，可好？天下江山我都不稀罕，只要你在身边。”他说到最后，还是有些急切了。
“谢谢你喜欢我，但是……在我眼里心里，你一直都是哥哥，后会无期。”她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去。
“小言！”他向前追去，但是她却加快了离去的步伐，他追了很长很长的路，她都没有停下来。
两年后，又是春天。
她在陌生的地方做着熟悉的梦，依然是他，是他的样子，每次她醒来，都能够泪流满面。
他没有回来，她依然是男装。
这日，她在湖边行走，却蓦然看见水中倒映着他的脸，她蹲下来，看了很久好久，他的脸都没有消失，她笑了笑，伸手去触碰湖面，以为他的脸会因此而消失，但是没有，她震惊了，猝然回头。
站在她身边的男子，如同初见一般，美好如画，嘴角弯出淡淡的笑容。
她站在原地，心情不能自已，是他？还是只是一个和他长得相似的人？
两年前，谁都知道，纳兰清渊已经死了，与舒锦墨一起死去，天下间没有任何人怀疑。
“殊儿。”他唤她。
“我是。”她张唇，却只有这两个字。
“死去的是北宁国太子，活下来的是你的纳兰。”他说。然后将她拥进怀中。
“那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我以为你没有那么爱我……”
慕言殊伸手在他的腰上狠狠地拧了一把，但是纳兰清渊却将她紧紧地抱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