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风家的人你也敢动?”
随着这道声音传来,刚才的嘈杂忽地转向寂静。
叶知秋循声望去。
只见这东西贯通的古巷,巷北一座酒楼,上写“醉方休”
酒楼三层,在第二层处正有一人站在楼台看向安成。
此人站在那里,手里还捏着一尊酒杯,他看上去很普通,但若是放在千万人中间,你也总觉得会第一个看到他。
安成此刻也望向此人。
此人不卑不亢,又张口说道:“我救了你一命,你不该谢谢我吗?”
他看着安成,表情和蔼,说着看了叶知秋一眼,示意,又看向安成:“他你可得罪不起。”
他声音不大不小,语气平平淡淡,让人不得不相信。
就连路人都纷纷看向叶知秋,不自觉地重新打量这个年轻人。
安成此刻也是眼光闪烁,脑海中急速运转,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叶知秋也知道这人是在为他解围,他也不多说话,站在原地等待。
半响。
“你要知道,冒充风家人,你会死的更惨!”
安成看着叶知秋,双眼微眯,缓缓开口。
叶知秋转过身来,看向安成,也是缓缓开口:“我不是什么风家人,你想杀我,尽管动手就是了。”
不知是不是受了那人的感染,叶知秋此刻声音也是平平淡淡。
安成听到这样的口气和话语,却是没来由的心里发寒。
他抬头看向楼上的人,只见那人此刻双眼含笑,看着自己和叶知秋。
安成紧握拳头,手里的马鞭吱吱作响。
“看在这位兄台的面子上,我……”
安成对着酒楼的那人一抱拳,本来想接着对叶知秋说一句,“我暂时放过你。”
却还是忍住:
“我们走!”
说着手上一带,抱着孩子的妇人被他带上马,他一拉缰绳,疾驰而去。
“小兄弟,可否上来与我喝几杯?”
正当叶知秋看着安成远去,还在感慨人心荒诞的时候,那人的声音又响起。
叶知秋抬头,只见那人依旧是淡淡然的样子,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叶知秋也是挂起笑容,表示友好:
“不敢拒绝。”
说着走进“醉方休”。
待叶知秋走进“醉方休”,那人笑着点了点头,表情十分奥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又仿佛有意外的喜悦。
一走进“醉方休”,扑面而来满屋的浓浓酒香。
叶知秋很少饮酒,所以对于这酒客的天堂,他也是享受不了。
“这么浓的酒气,怎么在屋外一点都闻不到。”叶知秋心中念头一闪而过,接着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靠南果然有一处雅间。
叶知秋一走进雅间,鲍四好像条件反射一般立马站起身来迎接。
双眼呈月牙形,热情之意表露无疑。
对此叶知秋也是出乎意料,叶知秋一抬手:
“你救了我一命,我却不会感谢你。”
鲍四一愣,随即爽朗一笑:
“叶知秋果然是叶知秋,一点都没变。”
这次轮到叶知秋愣住: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和兄台并没有相识……”
叶知秋对于自己的记性充满信心,尤其是对于这种明显不同于常人的,他一定忘不了。
鲍四此刻又转回刚才的风度,笑容恬淡。
“你我并不相识,我认得你,你却不知道我。”
他解释道。
叶知秋依旧十分困惑:
“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鲍四知道他的疑惑,开口说道:
“世人都叫我鲍四爷,叶兄叫我鲍四就好。”
听到这话,叶知秋眼角都忍不住一抖,心中暗想:“世人……”
一边想着叶知秋尴尬一笑:
“看来我确实并没有与兄台相识,鲍姓怕是我第一次知道。”
此刻鲍四已经缓缓回到木椅坐下,同时伸手示意,引导。
叶知秋也自然与他对面而坐,两人就像相交许久的朋友一般。
两人很有默契的不在是否相识的问题上矫情。
叶知秋率先发话:
“刚才鲍兄救了我一命,我说不会感激,希望鲍兄不要见怪,我心性如此,没有恶意。”
鲍四一摆手:
“我才不会见怪,如果做了好事还要谢谢别人,这世道才奇怪!”
此话一出,叶知秋眼光大放:
“鲍兄果然是性情中人,你说的就是我心中所想!”
鲍四上身前推:“那咱们喝一杯?”
对于鲍四的动作,叶知秋没来由的觉得亲近起来。
喜上眼梢,叶知秋回了一声:“好!”
说罢两人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自从吞鱼进入野时代之后,这世道慢慢就变了,人们都好像疯了一样地想修仙,这种欲望就好像推着你走,不知道怎样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世界变得如此畸怪,做了好事的要感激别人,好人还要求着恶人宽恕。”
鲍四一放下酒杯,就感概起来。
“唉……”叶知秋叹息一声,拿起酒壶又续了两杯酒。
“吞鱼修仙的历程传承不知多少年月,如今几乎人人可以成仙,却越来越活不痛快!这所舍和所得之间的比较,还怎能让一个人正常!”
“唉!”说完叶知秋又叹息一声:
“你看外面的行人,若是你走得快些,就觉得所有人都在挡你的路,别人走得快些,你又觉得要被他甩开!他们只知道谁挡了他们,谁要甩开他们,哪里还知道谁和他们同行,哪里还知道他们自己是谁,哪里还知道他们要走向哪里?!”
叶知秋言词有些激动,却是又忽地减小了音量。
鲍四安稳地听叶知秋说话,十分专注。
“唉……”叶知秋忍不住又叹息一声:
“不过这都与你我无关,不谈也罢……”
说完忍不住拿起酒杯就要痛饮。
一直安静听着的鲍四,忽地伸手按住叶知秋的胳膊,含笑说道:
“酒要在痛快的时候喝,酒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这时候喝是糟蹋了美酒。”
叶知秋一愣,陷入沉思。
“我只在高兴的时候喝酒,这样我一喝酒就会想起高兴的事,借酒浇愁实在矫情!”
鲍四补充一句,说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露出十分开怀的表情。
叶知秋看着他,这一刻竟然无比的羡慕。
叶知秋没来由的一笑,忽然也觉得莫名的释怀和高兴,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鲍四看着他,等叶知秋喝完,他又开口:
“那叶兄在这世间行走,又是否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我看叶兄二十有余,如此决意不修仙,又是为何?”
一杯酒下肚,叶知秋只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听到鲍四的提问,也是侃侃而谈。
“我恰恰是不知道走向何处,才在这世间行走,我并非执意不修仙,而是没有足够的理由修仙,我不想像世人一样盲目。”
叶知秋说着,表情露出隐隐的骄傲。
“难道今天你险些丧命,还不是足够的理由吗?”
鲍四开口,言词直截了当。
叶知秋思绪一乱,却是立马调整:
“算得上足够的理由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中的酒杯:
“但是就像鲍兄所说,不痛快的时候喝酒是糟蹋了这美酒,说是糟蹋了美酒不如说是糟蹋了舌头。”
叶知秋抬眼看向鲍四:
“若是为了保命修仙,也和这喝酒一样,糟蹋了自己。”
两人体会着话中机锋,叶知秋又笑着开口:
“若是以后,我一修炼就想起保命的事,就好像借酒浇愁一样,那活着多憋屈。”
听了叶知秋的玩笑,鲍四哈哈大笑,叶知秋也跟着笑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过了两个时辰。
两人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哈哈,鲍四,不管多远,日后我一定要去见见你说的这位‘不闻不问’,去问问他这样活着有什么乐趣。”
此刻叶知秋已经两颊微红,言语之间没了刚才的客气。
鲍四此刻看上去虽然也是酒气弥漫,却明显清醒许多。
“哈哈,若是就你现在的本事来说,你想见他怕是白日做梦了,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让你知道什么叫‘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道理。”
“我的本事?我的本事怎么了,我偏要自己去看看。”
叶知秋大喝一声。
“哈哈,好。”鲍四大笑一声,似乎对于叶知秋所言十分期待。
鲍四沉吟半响,拿过叶知秋的酒杯,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玉壶。
从中倒出一杯清澈的液体。
叶知秋看着这一幕,不知道鲍四在做什么。
“知秋,恕我直言,如果你想自己去看看这位‘不闻不问’,就得有本事活过明天,你不想修仙,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鲍四难得的长篇大论:
“若是你还想活着,活到你自己想清楚的时候,就喝了这杯酒,这杯酒也与你有缘,叫‘望穿秋水’,怎样,你敢喝吗?”
叶知秋半醉半醒之间,盯着眼前的酒杯,不知在想什么。
半响,叶知秋说道:
“有什么不敢?!”
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滴不留。
一声破碎,酒杯砸在地上,叶知秋浑浑睡去。
鲍四看着他,一会,竟然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