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凌坐上了马车,一股清香萦绕,自然清新,沁人心脾,第一红颜澹台清儿就坐在他的对面,篷车很宽敞,里面有短铺、小矮几、炭炉,还摆放了一些书简,质朴隽永,古色古香。
他双手交叉于胸前,以士子见礼,合什一点,含笑道:“见过圣女。”
澹台清儿还礼,眸光闪烁着一道毫芒,迅速掠过辰凌的面容,盈盈开口道:“公子行为举止,皆非常人也。”
辰凌微微一笑道:“圣女过奖了,在下怕是当不起圣女盛赞。”
澹台清儿聆听着寒暄的话语,轻轻点了一下头,没有继续接话客套,反而对车外的驾车御手道:“子明,赶车上路吧。”
“喏!”响鞭甩起,车队继续前行。
辰凌并不关心去哪里,目光仔细地盯着对面的圣女,相隔只有一米的距离,隔案几对坐,桌案上,只有一盏手捧大小的青铜色香炉,还有一卷书札木简,似乎是圣女要翻阅了。
马车继续赶路,轱辘碾压着雪地,发出轻微的吱呀吱呀声,身子轻轻摆动,灯光如豆,微微摇曳,光线在澹台清儿的脸颊和身上闪动,肌体流转着一种淡淡的光华,似乎仙光绕体一般。
辰凌只感觉面前女子,清净出尘,如一位神女端坐在前,每时每刻都吐露着仙家气息,这种气质,完全不同于以往接触的任何一位女性,心中不由微微比较了一番:
墨家女侠墨妃暄也是一种飘然超脱的气息,但更多是侠女的气息,脱胎换骨,一种剑术强者的高超风范,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舞青锋,雾花吹鬓搜心寒,剑气纵横隔秋烟,心静如虹练;腾挪间,凌波微尘断,墨子遗风,绝世红颜,剑道问天。’
师姐庄若水,也有几分出尘气质,但多是心如赤松,空谷幽兰,不通人世间的红尘世情,始终保持着一颗单纯的心,与人间隔阂,独有的超然气息,因为不懂、不涉足、不经历,因此心如白纸,无任何墨迹,就好像武侠小说中古墓派的小龙女一般,用几个子来形容:逍遥水云间,还笑春风面,悠然无我,曲歌忘流年。
洛语嫣则是才女的气质,绝世极美,精通史学,充满一种史家的厚重感;白若溪绝对是经商女强人,容色也是倾国倾城,但心中装满的都是商家的学问,而甄岩儿,比较另类,杀手气息,绝对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那种。
但澹台清儿给人的感觉,浩瀚如海,深沉如渊,学问如山,飘渺如仙,心似菩萨,宝相庄严,玄学卜卦,算人算天,一种深不可测、无法揣度的感觉。
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子,即使在他相识的人群中,恐怕也唯有恩师庄子,流露过这种气息,睿智哲思、学究天人、洞悉天机、超然忘我、堪破世情、惊才艳绝的那种,辰凌觉得,如果自己把男女之欢、七情六欲加到对方的身上,简直是一种亵渎。
“还不知公子的名讳?”澹台清儿大破了车厢内的寂静,开口询问道。
辰凌嗯了一下,陷入了为难,不知如何作答,告诉她辰凌,还是燕王职?
任何一个身份,都关乎甚大,不能轻而告之,即便对方是天下第一美人,第一奇才女,但是,并不能让辰凌彻底沉沦、迷陷,忘乎所以,不知底线。
纵是第一红颜,辰凌还是会冷静下来,保持一定的距离和警惕,开口道:“我不知如何说起,其实我的身份,牵扯很大,一旦讲出,不说石破天惊,也差不多矣,此时还不到透露的时候,如果违心假名,又非大丈夫作为,因此,还请圣女见谅,时机一到,自会全盘托出。”
澹台清儿没有丝毫不悦,只是点了点头,容色平静如水,似乎世间的事,无法让她留下惊奇和波动,就是七雄混战,天下大乱,山崩地裂,也无法让她惊呼起来。
“圣女为何挂着面纱?而不是以真面示人呢?”辰凌试探问道。
澹台清儿淡淡道:“非我吝惜,而是不愿众人只看到我的容颜,而听不进我讲述的经文和道义,本末倒置……”
辰凌轻轻一笑,这个道理很容易明白,如果澹台清儿容色丑陋,那么她的才学再如何出众,别人也不屑一顾,但如果她太绝世清美,那么一出现,世人有可能只会盯着她的容貌来欣赏痴呆,根本听不进她在讲什么。
“呵呵,圣女之言,忽然让在下想起了一则寓言。”
“哦,哪则寓言?”澹台清儿询问道。
“故事是这样,有一位楚国人,有一颗宝珠,想要出售卖掉,于是来到了郑国卖珍珠,为了衬托出珍珠的华丽与珍贵,做了一个木兰的匣子,这匣子用桂、椒熏过,用珠子和宝玉点缀,用红色的美玉装饰,用绿色的翡翠连缀,无比的精致,然后呢,就把珍珠放入其中……”
澹台清儿跟着听着,轻轻颌首,听得比较认真,当成了学术研究一般。
辰凌看她神色专注,于是描述的更加有声有色:“有一天,有一位郑国贵族人,忽然看到了他卖的珍珠和匣子,于是出了高金,一同买下来,却把珍珠换给了他,反而觉得匣子华丽的外表,远比内在的珍珠更美更有价值,岂不好笑。”
这则寓言叫买椟还珠,出自出自《韩非子》,战国末期韩国的韩非子,著书立说时候,写下的寓言,原意是买来珠宝而只留下漂亮的盒子,不要里面真正价值高的珠宝,经常用来比喻没有眼光取舍不当。
如今是战国中期,澹台清儿比韩非子七八十岁,自然没有听过。
澹台清儿听完之后,素眉轻轻一蹙,却没有笑起来,盯着辰凌的笑容,虚心问道:“公子觉得,这则寓言,对世人有什么启迪?”
辰凌自然晓得,很直接地说道:“这个寓言启发后人,不能光注重华丽的外表,忽视内在的真善美,做事不能目光短浅,本末颠倒。”
澹台清儿面容隔着轻纱,很难看清具体表情,她沉思了一下,轻轻一叹,声音如天籁一般动听,道:“清儿觉得,公子所言只是其一,这则寓言发人省思,如暮鼓晨钟,还有另一层深意:那个楚人,何尝会真的卖珍珠,只怕更擅长卖盒子,用法不当,自然会适得其反,如果把大部分世人比作那郑国人,清儿未必就不是那个楚国卖珍珠者……”
辰凌听她没有自称‘妾身’‘我’,而是以清儿自居,明显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再听到澹台清儿的话中深意,对这个深奥睿智的女子,更加钦佩了,寓言有正有反,何尝不是两者皆讽?只不过,他真的没有取笑对方的意思。
这时,澹台清儿的举动更加超出他的意料,伸出了玉手,竟然摘下了挂在耳鬓边的吊挂丝线,除下面纱,露出了一张绝世惊艳的容颜,让辰凌脑海嗡的一震,彻底惊仙住,以他的无上定力,仍然被惊艳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