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天黑地,好一场乱战。一枪砸死高远,李绍神智渐复,省起父母尸身还在屋内,要回去时,却见大火熊熊,整个宅院化为一片火海,却向哪去找来?李绍肝肠寸断,扶地恸哭,恍惚之中听得有人唤道:“大郎,大郎。”李绍身心俱伤,疲于应对,只做不知。又听人声喧哗,瓢盆瓦罐咣当作响,想是乡邻见大军散去,都一齐跑来救火..
不知过了多久,李绍醒过神来时,天色已近黄昏。大火已经熄灭,昏昏夜色中只见一片狼藉,昔日繁华所在,今成一片瓦砾,想及此处,李绍不禁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强忍悲痛,趁着还有几分光亮,李绍脱下衣服,裹住父母的残骸,系在背后。一人一枪,离庄而去!
行路间,李绍心道:前些时日翟大哥回乡募集勇士,如今不知怎样?不若我先去瓦岗等他,顺便探探虚实。此去瓦岗,要绕道县城。望见县城时,李绍登时想起一事,心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闯一闯大牢,黄君汉如此义士,不能叫他丧于刀笔俗吏之手。此时已是戌亥之交,但见城门禁闭,然而小小县城,城墙低矮,怎拦得住李绍,寻得一低矮处,李绍纵身而入。一路摸到大牢外,一脚踹开大门,登时把昏昏欲睡的狱卒惊醒,纷纷提刀挡住李绍去路。那狱吏班头把刀一横,喝道:“大胆响马,竟敢来大牢劫狱,不知这是杀头的大罪吗?”声音越说越小,竟是认出了眼前响马来,腿脚一软,屈身跪倒,其余几人一见班头跪倒,也都明白过来,于是只听“扑通扑通”跪倒一片。却原来是下午时有败兵逃回县城,是以阖城都知贾不全火烧李家庄,李绍砸死高远,杀散众兵之事。但凡有良善之辈,无不同情,有勇力之辈,无不钦敬。
李绍一见,冷声道:“黄君汉关在何处?”不待众人搭话,枪指班头道:“前边带路。”班头不敢怠慢,慌忙起身引路。李绍刚刚进来时动静颇大,是以牢中犯人俱已惊醒,一路喊冤声,哭骂声,不绝于耳,李绍只做充耳不闻。行至一处,那班头手指大牢道:“在此处。”手忙脚乱翻找钥匙。李绍不耐,一脚踹开牢门,但见一条大汉倚墙而立,虽手戴镣扣,头戴枷锁,却不减豪迈之气。因君汉原为狱卒,其同僚又敬其舍生取义之举,是以在牢中未受酷虐。李绍道:“黄大哥,某是李绍,闻你舍身救翟大哥,我李绍钦佩你的为人,今特来相救。”说着,从班头处接过钥匙,开了镣釦枷锁。君汉道:“来者莫非李大郎乎?”李绍道:“正是李某!此处说话不便,请随我速离此间。”不由分说,拉起君汉便走。一路无话,大步流星行至李绍来时城墙根下。
觑得间隙,君汉纳头便拜,道:“救命之恩,永世不忘!向闻大郎之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今日李家庄之事,某都听昔日同僚说过。不知大郎今后作何打算。”李绍慌忙扶起,把那日对翟让说的瓦岗寨之事捡紧要处说了,末了又道:“我意先去瓦岗等翟大哥一行,顺便探探虚实。”君汉一听,纳头再拜,道:“如蒙不弃,某愿相随!”李绍大喜,道:“事不宜迟,走!”正要翻越城墙,君汉止之道:“大郎且慢,听某一言。”乃把看守大牢之狱吏对其说的贾不全进谗言,撺掇高远带兵围庄,火烧李宅一事说了一遍,把个大郎气的三尸暴跳,大骂道:“我把汝个黑了心的腌臜货。”
于是君汉带路,一路摸进贾不全家中,却摸了个空,屋中只有一老妪,问之,乃其母也。那老妇闻听两人来意,哭拜于地,道:“那畜生下午回到家中,听闻李家大郎没死,惧怕事发后你寻上门来,早已离家遁去多时。”顿了顿,又道:“那畜生平日作恶多端,劝他只是不听,今日犯下如此大错,乃无幸免矣!老身知其在城西烟花巷有一姘头,今夜或许躲在彼处。”说完,便指点大郎路径。正要离去,君汉抽刀在手,大郎止之,君汉恨声道:“此贼致令尊令堂枉死,不如连其母一齐杀了,以报君之大仇!”大郎道:“此事乃那贼子一人所为,牵连无辜,君子不为也!”君汉还待再劝,只听得那老妪道:“逆子行此不仁之事,老身无地自容,早不欲活也!”话音刚落,触墙而亡。两人相对唏嘘不已,不意母极贤而儿极恶。
两人再无多言,循着那老妪所说路径,径直寻到城西烟花巷一处居所,一探之下,见那贼搂着一个粉头,两人俱脱的赤条条横陈床上,月光从窗外射进,白花花好不闪眼!大郎精细,怕错杀了好人,便唤道:“贾不全。”如是叫了两声,那贼子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大郎更无迟疑,手起枪落,挽了一个枪花,割下了此贼头颅。旁边那女子被热血一浇,当即惊醒,待看到这血淋淋一幕,尖叫了一声,又自吓晕过去。
大郎提起贼子头颅,当下就此间做起灵堂,哭祭了父母不提。为免牵累旁人,大郎撕了一块布头沾满鲜血,在白墙上写道:杀人者,李大郎也云云。事毕,两人随后循路出了县城,径往瓦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