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出了什么事?”建伟惊呼着跑来把她罩在伞下,她木然地抬头,建伟的一件衣暇又披上了她的肩膀,“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命了?”“要命?命有什么用?”她自言自语,脸上是一种凄然的苦笑。
“好了快回家吧,真淋病了我们明天就上不了香山了。”建伟拥着何琦站了起来,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几乎把她给抱起来,何琦鼻子酸了,她突然想哭,一天以来第一次想哭,她木木然然地跟着建伟踉跄了几步,就依偎在他肩上抓着他的胳膊抽泣起来。
“你怎么了?”建伟慌了,脸几乎贴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着急地问,何琦的哭声更响了,更大了,简直就有些歇斯底里了,建伟吓坏了,认识她以来,她从来没有这么动情过,她不管是哭是笑是生气还是任性,都是低调的、含蓄的、温柔的,他已经习惯了她的不温不火。现在,她突然大放悲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摇着她、哄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突然,何琦猛地推开建伟的手,大声喊道:“你……早干什么去了?早干什么去了呀?”
“我?我怎么了?”建伟莫名其妙。
“你呀,你真……”何琦哭着走向雨中,大雨早已经把她浇成了一个泪人。
建伟站在雨中,愣了很久很久……
夜,寂静无声。
建伟几次把何琦揽过来,她又几次无声地挣脱出去她始终是背对着他,从没有允许他示爱,从他回来的第一天到现在,她一直在无声地对抗着,他长叹一声,枕着双手皱起眉头,他感觉到了何琦有很重的心事,但她不说,他也不好问。他从心底里爱她,尽管她冷漠、她单纯、她孤傲,但他还是爱她。他国外,在接触过不少异性,其中也不乏优秀女子,也有几个对他的丰富学识,豪爽仗义情有独钟的,可他的心里除了何琦,谁也装不下,客观地说,何琦既不是什么绝色女子,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细细品味起来她充其量不过是个稳重、端庄、善良的女人,也许他爱的就是她这种看似平常又不同寻常的普通昧吧,何琦给他的感觉是安全、可靠、舒适。
让她出国!一定要让她出国!建伟转身望着何琦削瘦的肩背不由怜爱兼生,分别只是5年,可她的状态太差了,身体上的干枯还在其次,关键是精神,有句歌词唱得好:人生最苦是精神!她好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为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建伟真担心会失去何琦,他担心她会突然飞走,不论是飞向远方还是飞向天国,总之她会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他有这个预感,他有些怕,几天来,他一直是在迎合她,哄着她,今天,何琦在大雨中的狼狈相更加让他不安。他实在是想像不出,一向以平和、宽容见长的她究竟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凶险,以至于如此情绪落魄,悲痛欲绝?她刚才说什么?你早干什么去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建伟心上不觉掠过阵阵阴影,他敲了敲额头,手不觉地伸了过去,然而中途还是改变了主意,他不配强迫她,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尽管他现在很想得到她,很想很想。
何琦一动不动地背向着建伟,她感觉到了他的烦躁,不安和忧虑,虽然她此刻很想满足他,可是她做不出来,她觉得自己不配,一种强烈的自卑感占据了全部的大脑,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从雨地里建伟搂过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没再平静过,她后悔了,为她的过失,悔得心尖都疼,结婚以来,她这还是第一次在建伟面前感到相形见绌,自惭形秽,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自尊,无法再以完美和自傲面对建伟了,更准确点说是她不敢对建伟表白什么了·事情起了根本的变化,过去她想摆脱他,现在她怕失去他,人生真是个魔方,瞬息万变,扑朔迷离。
明天怎么办?何琦咽着泪水想,现在她好像才明白,原来她患得患失寻找了多年的真诚、理解、情爱、最理想的伙伴实际上就是躺在她身边的钟建伟,而她发现他时已经太迟了,迟得他们已经不能平等相处,不能和谐生活了,她如果隐瞒起一切,若无其事地和他生活下去,那不仅对他是一种人格上的污辱和伤害,对自己也是种良心上的永久折磨,她不想这样做,她觉得这样对建伟对自己都不公平,她现在才真正地发现,原来她是深爱着建伟的,从骨子里爱建伟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要走过一大圈弯路以后才发现这一点!人生难道真的必须要破坏十全十美吗?生活真是太可怕了,何琦心情复杂地转身抱住了建伟。
“怎么了?”建伟摸着何琦的脸小心地问:“又哭了?为什么?能说说吗?”
“不为什么,就是……舍不得你走。”何琦把头埋进了建伟的怀里,温顺得像只猫。
“那就和我一起走。”建伟动情地抱住何琦,他感到她这会儿可爱极了,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样子。
“不,我不能。”何琦几乎是用蚊子似的声音说。“为什么?还是因为宁宁?孩子的事我来想办法和我走吧。求你!”“不!不可能的!”何琦紧紧地抱着那宽厚的肩膀,生怕他离去,建伟吻着何琦的泪水,吻着她的额头,吻着她的脸颊,像初恋时一样地吻着,吻着,渐渐地他体内涌起一股冲动,他撩着她的头发,望着她的眼睛,低低地问:“可以吗?”
何琦浑身一颤,像遭雷击似地愣怔怔地望着建伟,像望着一个恶魔。
何琦披上衣服冲出了卧室……
这一夜,何琦在客厅和衣坐到天明,她没有想到周文祯给她的伤害竟如此致命,以至于影响她和建伟的全部生活,可能就是在这一刻,她真的想明白了,她从此完了,真的完了,她永远也摆脱不了周文祯给她造成的伤害,心灵的、肉体的,她现在真的只剩下一副躯壳了。
早饭时,何琦平心静气地对建伟说;“不用去香山了,几句话,在哪说都一样。”
“太严肃了,不是要公审我吧,我这个人毛病是多,自做自受,那就审吧,只要没罪大恶极到上纹刑,留口气在,我一定痛改前非!还请夫人口下留情!”建伟喝着豆浆,笑着说。
“是公审我,我不适合做你的妻子,我们离婚吧。”
建伟呛了一口,抬起头来,像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何琦,好一会儿,他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说:“胡说什么?我不喜欢听这种玩笑。”“不是玩笑。”“那就更不用说了。”“为什么?”“我不同意!”建伟说着一把抓住了何琦的手,很紧很紧。
“那我就单方面向法院递交离婚书。”何琦抽着她的手,抽不出来就任他握着。
“为什么?我哪儿不好,你要这样对待我?”建伟一把把何琦拽到面前。
“你没什么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合适做你的妻子。”何琦回避着建伟的眼睛。
“你好不好是我说的,为什么要这样。告诉我!”建伟盯着何琦,有些凶狠。
“我想让你过的更好一点,和我……不行。”何琦无力地扭开苍白的脸。
“出了什么事情?告诉我!”建伟抱住了何琦,他现在不是猜测了,何琦真是出事r,真是想飞,想离开他了,可是,他不想让她飞,不想让她跑,她是他的,她是他生生死死的妻子,他高声叫着:“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不会是……又有了什么,别人了吧?”他把她搂得紧紧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她没有推挡,没有拒绝,她感觉到了他的激动,他的痛苦,他们现在心是相通的,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晚得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不,没什么别人,我只是不适合做你的妻子,”何琦冷冷地回答,这是她想了一夜的话和态度,她不能说出真情,那样会更重地伤害建伟,她知道男人是不能忍受这种伤害的,她不能让他知道事实,死也不能让他知道,因为她不知道后果会怎样,惩罚周文祯是她的心愿,但建伟也就毁了。她不能让建伟走险路,这是她对他最深的爱。
“如果是那样,那我们就永远捆绑在一起。”建伟吻着何琦的脖颈。她感到一滴泪水落了下来。冰凉的,她的心颤抖了。她带着哭腔哀求道:“不不!你不要逼我。真的,我求你,别逼我好吗?”“怎么是我逼你,明明是你在逼我呀。”他的手拥得更紧了。她也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
“跟我走,我们出国去,换个环境你也许会好些。”“我好不了了,到哪也好不了了。放了我,建伟,你重新生活吧。”“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心里究竟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连我都不能说吗?”“没什么苦衷,只是我这个人很没有意思,做你的妻子太委屈你r。”“你觉得离开了我就不委屈了吗?”建伟一把甩开了何琦,愤怒地叫道。
“总会比现在好的。你看,我什么都不能满足你,我算什么?一个花瓶都不如。就这样吧,建伟。你再考虑几天,回美国以前给我一个答复。”何琦收拾着碗筷,像平时一样平静。话说出来了,胆也有了。只是心冷得在打颤。可是她必须这样做。爱他就必须离开他。
“你怎么变得这么绝情?”“你早就应该了解的。”“你真让我寒心。”“现在回头还不晚。”何琦的话开始带刺了,她要激怒他。
建伟像看陌生人一样地打量了她一番,摔门出去了。
随着那砸向心灵的巨响,何琦手中的托盘滑落在地,人也瘫倒了下去,现在,她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一切的一切……
“请问,您怎么称呼?”周文祯很客气地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这个不速之客,他是个十分高大英俊的男子,30多岁,衣着随便,表情淡然,看不出是干什么工作的,周文祯经常接待一些同行的学者,也有慕名求教的,他从来都是以礼相待。
“你是周文祯?”来人扫来一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恭维和谦卑。周文祯不在乎,他的学识和经历可以应对任何人。“我是周文祯,不知道您有什么事情?”“我叫肖钢。是为一笔帐目而来的。”来人慢慢走到门边,很随便地撞上了门锁。
周文祯吃了一惊。他已经从肖钢微挑的眉毛中察觉到来者不善,不觉得心嘭嘭跳了起来。他强挤笑脸问:“我们好像从未见过面,什么时候有的财务上的纠葛?说出来我听听。”肖钢笑了:“我和你当然没有见过面,但那不能说就没有关系。教授,你是做学问的,万物都有联系,善与恶,美与丑,只是直接与间接的关系。是吧?”
肖钢在屋里踱着步子,他看着铺天而立的一墙书柜,看着特大号写字台上的笔墨端砚,看着墙上的明代沈硕的《携琴观瀑图》发出阵阵冷笑。这就是林蔚第一次遇到周文祯的地方,好个儒雅的场所,好个儒雅的气氛,竟藏污纳垢着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人。他不觉怒火中烧。
“请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呢?”周文祯小心问。
“人杰和人渣的关系。”
“你……你太放肆了!”周文祯睑色变了。他指着门口对肖钢说:“请你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我不需要你欢迎。不过,中国有句古话你应该熟悉,”无事不登三宝殿”。按现在的流行的话说,我是专门来和你讨个说法的。”
周文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请你有话直说。”
肖钢踱到周文祯面前,像欣赏墙上的字画一样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脸色一变,厉声说:“好!我就给你有话直说!我问你,你打算把林蔚怎么办?”
“林蔚?”周文祯猝不及防,一阵恐慌。他佯做镇静地说:“林蔚?林蔚是谁?我不认识呀!”话音刚落,就觉得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拳,这一拳打得他两眼冒金星,一股腥味冲出嘴角。他知道,今天的麻烦要闹大了。
“你再说一遍,你不认识林蔚!”肖钢左手揉着右手的拳骨看也不看周文祯狠狠地说。
“你……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周文祯擦着嘴角上的血,嘴还硬着。
“资格!”肖钢转身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周文祯心惊胆颤。肖钢再一次走到周文祯面前,手指着他的鼻子说:“混蛋!对你这种人谁都有资格教训,更何况我了,听清楚了,我是林蔚的丈夫,满意了吧。还想知道什么?要不要工作单位的地址?邮政编码?还有电话号码?”说罢又大笑起来。周文祯不觉得后背冒出冷汗。
“你打算把林蔚怎么办?”肖钢再…次问。
“你……你想让我怎么办?”周文祯像个泄气的皮球。
“我在问你!畜生!”
肖钢声音不大。但周文祯已经感到了那语气的恶毒。“我……我不知道。”他的声音细若蚊吟,人缩在椅子上像个可怜虫。
“你他妈的这只猪!”肖钢一拳把周文祯打翻在地,眼里冒着血丝说:“你不知道怎么办?她现在有了你的孩子你竟然不知道怎么办了?真的吗?你再给我说上遍!大声一点!”
“我……我陪她去医院。我承担一切费用。还有……还有--切的精神损失费。你们提吧。无论你们提多高的要求,我都接受!”周文祯此刻已经乱了方寸。他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现在只求肖钢能手下留情。
肖钢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拳头像砸沙袋一样地砸在周文祯脸上,头上,身上,一切可以砸到的地方。他使出全身的力量,像一个赛场上的运动员,一拳重似一拳。其中的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周文祯的下身。周文祯一下子瘫软在地,像一只没有任何反抗力量的狗…样地躺倒了。
这一会儿,周文祯不敢反抗,他甚至连叫喊也不敢。这不仅是因为他不是肖钢的对手,更是因为这里是大学校园,一个文明的场所,在这所占老的学府里教工们的观念还没有开化到对一个占有别人妻子的人持同情态度的程度。一旦丑闻传出,他不仅系主任的头衔会丢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可能发生变化。周文祯心中庆幸,还好现在是上课时间,还好肖钢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普通人的谈话。
周文祯满脸是血,他拼命躲避着肖钢那愤怒的渲泄,拼命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发出声来。这时,有人敲门,轻轻的,很有礼貌,肖钢站起身,拍拍两手要去开门。周文祯踉跄地一卜前拦住了他。用文祯隔着门外面说:“是刘杰吧?我这里有客人,呆一会儿我找你。”
“周先生,我只打扰您两分钟,如果……”刘杰显然是有急事。
“还是呆一会儿再来吧,我现在有点……私事!”
“那好,呆会我再来!”刘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周文祯像麻袋似地瘫坐在门前。
肖钢笑了,“真看不出,你这个流氓还怕丢面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呀。”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周文祯的血脸哼了一声又说:“我再问你一句,你老实给我回答,你打算和林蔚结婚吗?”
“我……我很想……可是……”
“少跟我说费话,我只问你结还是不结,她现在已经三个月了。”
“我恐怕做不到,但我真的很想在经济上给她一点补偿,我只能做到这一点,因为我妻子的情况现在也不好。我怕一下子把两个人都害了。”周文祯硬着头皮说。他等着更重的打击到来。然而,听到的又是一阵疯狂的大笑。
肖钢扬起头来叹息道:“林蔚,你听到了吧,这个畜生想用几个臭钱来买你的真情。你清醒了吧?你所追求并为之抛弃一切的,就是这么一个既负不起责任又怕挨打的人渣。”肖钢说罢,关上录音机。周文祯一愣。
“写吧。”肖钢坐在椅子上点着了一支烟。
“什么?”周、文祯抬起头。
“欠条,你写欠林蔚读者服务部购书款10万元。一个星期之内,我来取钱。要现金。”
“这……我哪来这么多钱,你,你这是敲诈!”周文祯从嗓子眼里叫出来。
“那好,一切后果你负责!”肖钢说罢,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我……我写!”周文祯坐到桌子前,拿起了笔,欠条写好后,他看着肖钢,嘴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