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佳!我是你什么人还用再说吗?我知道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结果就一定会承诺的,这只是时间问题,你要容我。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难吗?我爱你已经负了她,不能再对她过于绝情了。想想看,如果我真的现在就对她下了狠心,你还敢再跟我吗?”
“为什么不敢?你狠心试试,看我敢不敢?”
“何佳,你不要逼我。”
“是你在逼我。你既下不了狠心离她,还来找我于什么?”
“你知道,我爱你,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活。”
“那就去离婚!早晚不都是那么回事?”何佳的目光越来越冷酷。
“不!我做不到。起码现在做不到、那样她会垮的。”吴方痛苦地说。
“好啊!你真是个重感情的人!我不会垮的,你走吧,现在就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何佳说着走到外面开了大门,冲屋里亮着嗓子叫道:“吴局长,快一点,楼下的车正等着呢。”
吴方几步冲过去关上了门,厉声叫道:“你疯了?想开新闻发布会?”
“是又怎么样,与其这样偷偷摸摸,倒不如捅开来的好!”何佳气急败坏地还要开门,被吴方一把抱住了。“何佳,我求求你不要再闹了。我们在一起的机会不多,时间也不多。我们为什么不能甜甜蜜蜜地过好每一分每…秒呢?为什么非要吵吵闹闹互相折瞎呢?我爱你,何佳你难道感觉不到我的心吗?这半年来,我们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都是在做戏吗?”吴方的眼睛湿了。何佳感到了他抱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男儿有泪不轻弹。男人的眼泪是对女人心灵的最强的腐蚀剂。何佳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她咬着嘴唇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伏在吴方的肩头哭了。她连哭带叨念,总之就是委屈。吴方无奈地拍拍她的肩头。她的哭声越大了。吴方长叹了一声,搂着她回到屋里。又绞了条热毛巾轻轻地给她擦拭泪水。她顺从地由他摆弄,像往日一样温柔了。
“昨天你想干什么?把屋子弄成这个样子?”吴方好奇地问。
“你猜?”何佳脸上飞起了一片红晕,
吴方想了半天,摇了摇头。何佳瞪了他一眼。“还没七老八十呢,忘性怎么就这么大。半年前的今天,我们在这里做了什么了?”吴方恍然大悟,一把把何佳揽在了怀里,轻柔地说:“不要说了,何佳,是我的不好。我真该死。”
“为什么该死?”
吴方托起何佳圆圆的脸,“原谅我,下次一定忘不了了!”
“忘不了什么?”何佳还是低垂着眼眉,一脸的不悦。
“原谅我忘了我们的……”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结婚纪念日!”
何佳笑了,脸色红润,艳若桃花。吴方觉得她这一会儿十分可爱,就像他初次见她时一样清纯诱人,便忍不住低下头去吻她的眼睛。立刻,他发现那里也是一片汪洋,一片苦海,成咸的,涩涩的,喷涌不息。他感到一阵的内疚和不安。他知道她的苦衷尽管她没说出来,事实却明摆着:一个传统型,
”个未婚的女人,谁能甘心永远给人做一个没有根由,没有说法的情妇呢?缝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一个自私的,负不起责任的人,他突然有一种预感,他的结辱会很不好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你知道我昨天多难受吗?”何佳玩着吴方胸前的扣子。
“我买这棵小松树屉汗么寓意你懂吗?”何佳问。
吴方摇了摇头。
“你这个人真没意思,我是想让它象征着我们的爱情永远长青啊。”
吴方笑了:“你呀,就是鬼点子多。”“你知道我是怎幺把它弄到楼上来的吗?它可是有一百多斤重呢。”“找人帮忙了?”“那还有什么值得夸耀的。那是我自己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挪上来的,不小心还摔了一跤。”“摔坏了吗?让我看看。”吴方连忙问。“腿没摔坏,心伤坏了。”何佳眼圈又红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是个大坏蛋,大混蛋,行了吧?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偿还你的爱,加倍偿还你的爱,一定!”他抹着她的眼泪,目光游移。负疚感又油然而生。
“你想什么呢?”何佳娇嗔地问。
“我们结婚快200天了吗?”吴方心事重重地喃喃自语。
“你可知道你犯了重婚罪吗。”何佳问。
“遇上你,没办法。”吴方咳了一声,做沮丧相。
“那我们现在就离婚吗,否则都得进法庭了!”何佳逗他。
吴方一把捂住她的嘴,“胡说,你舍得我可舍不得?我们恐怕是永远也分不开了。”“真的是永远也分不开吗?”“我想是的,怎么能分得开呢?”吴方凝视着何佳,他拥揽着她,抚摸着她,他现在已经没有了以往的自信,他只是随遇而安。
何佳情不自禁地伏在吴方身上,他们终于又一起拥倒在床上,何佳紧紧搂着吴方宽厚的腰身,十指在他温热的躯体上移动,她渴望他,向往他,他是她的全部,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有了女人的自信和骄傲,他们相互吸吻着,爱抚着,呼唤着,他们自由地在爱的河流里徜徉。吴方紧紧地贴着何佳,他的唇在她的颈上,胸上慢慢滑动,滑动,他吸着她娇喘急促的呼吸,后来,他轻缓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突然,何佳猛地翻身坐起,烦躁地穿着衣服。
吴方被她弄糊涂了茫然不知所措。
“你走吧。”何佳扔过他的衣服,一脸的官司,她抄起了床头的电话。
“干什么?”吴方吃惊地望着她。
“给于莉打个电话,让她马上来我这里取稿子。”
“你疯了?为什么要这样?我做错了什么?”
“你能做错什么?你全对,不对的是我。”何佳说着已经和于莉通了电话。
“到底是为什么,你说啊?你怎么能这样?”吴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为什么不能这样?你以为你是谁?就是因为你在这,我就不能工作吗?”何佳麻利地整理好衣服,平静地说。“哎,对了,请你动作快一点儿,于莉到我家只需要10分钟,她来的时候我不希望被看见我这里有一个男人。”何佳说着开始收拾床了,表情庄重得像个修女。
“你?简直不可理喻!”吴方愤怒得脸色发青,此刻,他有一种强烈的被污辱与被损害的感觉。他真的弄不懂眼前的这个女人的情绪怎么会像三月的天,小孩的脸,变化无常得连一点铺垫都没有,她好像是有意在捉弄他,有意在给他难堪,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几天的功夫,她变得几乎让人无法接受了,刁蛮、任性、多疑、刻薄,所有的一切恶性,都变得比苏红还甚之又甚,女人啊,真是个可怕的,难以琢磨的东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吴方冷冷地说:“我看,我们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了。”
“你说得不错,我们是应该冷一段时间了,早该如此。”
“那好吧,这段时间我就不来打扰了。”吴方穿着衣服,可还是觉得屋里很冷很冷。
“随你的便。”何佳更是冷若冰霜。
“我这个人真没趣呀。”吴方走向门边,自言自语。
“现在明白也不晚。”何佳的嘴从来不吃亏,尽管她现在心里苦到了极点。
“我现在比什么时候都明白。”吴方说罢,头也没回地摔门而去,门在身后重重地关启。吴方在心中暗暗念道:不来了!真的不来了!再来,我他妈的是个……王八蛋!
“何琦,你的信!”萌萌抱着一摞报纸走进办公室。
“先放一边。”何琦头也没抬继续翻着讲义,离上课还有半个钟头,她要抓紧时间再熟悉一下讲义内容,虽然汉乐府是她的老课题,《孔雀东南飞》又是她讲了多年的压轴课,可是毕竟加了些新解释,新说法,所以她必须要把整个内容浑然天成,有机地糅合在一起,在以往的课堂教学上,她一直是坚持脱稿授课的,由此她的演讲口才是系里公认的一流,她明白,这口碑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是烂熟讲稿,而不是别的什么。
“你这张邮票不错。”萌萌拿着信封赖着不走,用意十分明显。
“那你就撕下来。”何琦的注意力还在讲义上。
“这多不好,万一是封情书不就破坏情绪的完整性了吗?瞧这信封多漂亮,说不定真的是封……什么书呢?”萌萌把信放在何琦面前,孩子似地推了她一把,何琦只扫了一眼就愣住了。
“快撕呀,怎么,舍不得了?你又不集邮,要它有什么用?”萌萌催促着。
何琦连忙撕下邮票,打发走她,心里却一下子乱了起来。
办公室里,几个同学正围着华教授询问古代汉语的语音问题,何琦端坐着,看着那个熟悉的淡蓝色信封发呆。“何琦同志收”。一种不祥之兆蒙上心头。怎么成同志了?上封信可没有这么严肃啊,名字写得也很工整少了些潇酒和随意。她的心像压了块石头,越来越重,她捏着信,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打开了它……
课堂上,何琦神态自若,像往常一样轻缓地,认真地讲解着汉代乐府民歌《孔雀东南飞》。时不时地,她转身抬起纤纤素手在黑板上用粉笔流利地写下几个难词要点,或在讲台上轻轻踱着步子,以温婉的中音向学生们旁征博引,娓娓道来诗歌的突出特点和独到之处,最后,当她讲到刘兰芝,焦仲卿的“举身赴清池”,“自挂东南枝”双双殉情共赴天国时,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激动地渲染这个爱情故事的动人之处,她很淡然地对着讲台的一对对眼睛说:“这毕竟是一个封建社会流传下来的经过不断地加工,演化而来的反抗封建礼教,追求纯真爱情的故事,这只是一个美丽的童话。我们在理解的过程中,切不可以过于天真地放大作品的积极意义。其实,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真正的现实生活往往要比这个故事要复杂得多,也残酷得多。”
坐在后排听课的萌萌愣住了,她所以要来听何琦讲这一课,就是因为何琦的这一课已经在系里产生了一种轰动的美学效果她想在学习何琦的讲演技巧的同时,真切地接受一下传统爱情观念的熏陶可是,这一课令她大失所望,她奇怪,怎么何琦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这堂课,何琦讲得十分从容,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承受能力,在短短的几十分钟时间内,排遣掉那封没顶之灾的信件给她带来的巨大精神压力,在看完信以后,她能以如此平静的心态走进124大教室,保持良好状态地面对学生真是个奇迹,她不能不相信,这一定是天意,否则,她这个人就无法解释了。
游泳池,寂静无声,何琦坐在冰冷的石板上像座木雕。
那封信就在衣兜里,虽然只看了一遍,但她已经可以熟悉地背下那清楚的内容,那封信可以说是句句剁在了她心上,句句都带出了腥红的血丝。
何琦:
可能还是用文字能把意思表达得清楚一些,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爱,你是动了真情的,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对你印象很好,很合得来,很愿意做你的朋友,有时也会想你,但我并没有像你那样地投入感情,我对你说过我另有所爱,那样一种感情是不可能同时给两个人的,我反复向你表示过,你说你只要每年见一次时处得很好就可以了,你说希望我最近多和你通通话,让你有一个过程慢慢平复,但看来,这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实际是做不到的。经常的感情上的联系,只会越来越忘不了,你可能会说,已经造成这样的结果了,是的,所以我很自责,我没把握好分寸,我太……本来想给你一些安慰,使你能快活一些,结果是给你带来了痛苦,我觉得自己真是很不好,我怎么能这样!你随便怎样骂我,咒我,都可以,请你原谅。
文祯
何琦感到心里很空很空,就像今晚茫茫的夜空,暗得连颗星盏都没有。
她把两只手紧紧地捂在脸上,盖上了眼睛,也盖上了脸颊,她愧对这个世界也怕对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让她感到霎息万变,恐怖无助,周文祯,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她几乎不敢相信,怎么突然间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变成一个摧毁她一切的恶魔了,她不明白她伤害了他什么?防碍了他什么?他会如此果断地用一柄带毒的利剑来深深地,准确无误地刺进她的心里,他的手真狠,他这一剑把她的心刺透了,绞烂了,再无拼接,愈合的可能了。他从精神上把她刺死了,永远地刺死了,他给她的关于友谊,爱情的诠释太惨痛了,惨痛得她现在几乎成了一个麻木的人,从拿到信到现在,她没有一滴眼泪,好像一下子没有了哭的功能,那个晚上,她就那样木然地呆坐着,与月光下的黑亮池水展开着心灵的对话。
“我不会伤害你的!真的!你相信我!”那深邃的眼睛让她浑身发冷。
“傻瓜!我爱你还不能吻你吗?真是个小鬼!”那温热的嘴唇让她感到窒息。
“相信我,何琦,我懂你的感情!否则,我能这样做吗?”那轻柔的手掌让她恐怖到了极点。
周文祯熟悉的声音在冥冥中回响,像鬼的呼唤,像地狱之门的开启,她紧咬着嘴辱,毛骨悚然,突然,她好像看见他影影绰绰飘然而至,笑着递给了她一个蓝色信封,她惊叫一声扔掉了信封,那监色的信封闪着莹莹光斑,就像地狱的传票。
这封信真是把意思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真不愧是个学者,所有的遣词用句都围绕着一个意思:她索爱!他无奈!不是吗?她的爱情把他搞得不知所措了,他有情人早已向她反复表达了。她要他给她通话已经让他为难了,因为这只会越来越忘却不了,还有,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安慰她,给她快乐,只是没有把握好分寸?……
天啊!我怎么这么贱?这么傻!这么愚呀!一阵冷风吹来,夹带着细细的雨丝抽在了何琦的脸上,身上,发际上,她一动也不动地闭着眼睛,任凭风吹雨打,她知道该来的躲不了。一切都是命里注定。
雨渐渐大了,冰冷的雨滴砸向何琦的脸庞,她的灵魂在心底的血水中问躯壳:
“你索爱吗?向他,向那个远方的男人?”
“不,我从来不会向任何不爱我的人索要没有真情的爱?”
“你认为他爱你吗?或是说曾经爱过你吗?”
“不,他只爱他自己,是的,他只爱他自己。”
“也许,你们可以用友谊来解释那段情分?”
“不,没有友谊,那只是一个梦,一个地狱里的梦!”心灵在血水里挣扎,翻滚。
“你恨他吗?他玩弄了你的真情,欺骗了你的感情。”
“恨?为他?这样的一个自私的小人,值得吗?”
“你毕竟是付出了全部和真情,一个女人所能付出的。”
“所以我就应该用下半生去为他而痛苦,伤感吗?我还能再这样高看他吗?”
雨哗哗地下个不停,风裹着雨丝抽打着何琦的面颊很疼很疼但她不想躲避不想走开,她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个清冷的世界里承受着一切打击和摧残,她知道,今生今世,任何什么也洗刷不尽她心灵深处的伤疤和污秽了。何琦觉得目己就像是一只自残的狗,只能躲在暗处,自己去舔受伤的伤口,没有人会同情她、理解她、帮助她、她现在已经不相信任何人,周文祯摧毁了她对真诚,友谊和信念的追求和向往,她的心冰冷异常,她的人从此从里到外冻结了,表里得到了真正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