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性格的关系,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向谁乞求什么。我从来认为感情的东西是不能勉强的。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一种很特殊的交往。似朋友又不像朋友,似情人又不像情人。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你有患难与共的妻子,有给你柔情万种的情人,你要对她们负责,这也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你说你不会伤害人,我信。当你和我说了那么多自己的事情,家里的,孩子的,林蔚的,单位的;和我说了那么多心里话,高兴的,苦恼的,无奈的,痛苦的,我真是感动极了!除了我丈夫以外,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和我说过这么多,这么坦诚的话。我觉得,我遇到了一个知音,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知音。像伯牙和子期?不!像罗伯特和弗朗西丝卡?不!谁也不像。它没有任何形象可比,它只能是我们自己!世界上唯一的,无可比拟的纯真的友情!正如你在第一封信中所说的,我们的心是可以相通的。说得多好啊!心可相通,既形象又生动。也只有你能想出这句话来。这在当今这个现实的社会上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呀。那几天我真是活在了梦中。上苍赐予了我一个知音,一个有着深深的爱,浓浓的情和无限忠诚的知音。我真幸福,真不枉来人世一场啊!”
“何琦!”周文祯叫道。
“不要打断我!”何琦说,“但我毕竟是40岁的女人了,人间的烟火经历了不少,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总有梦醒时分。这就是说,我怀疑这份情是真的吗?是我心中的海市蜃楼?还是真的客观存在?这个想法一百次一千次地撞击着我的灵魂,它时而使我欣喜万分,时而使我惊恐万状。我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我错了,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们好像并不对路。我求的是真诚,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而你要的是补偿,补偿你过去的遗憾。你需要的是女人,是性。而性对我来说只是如深友谊的一种催化剂。不是必须。否则,就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不在身边而在远隔千里的异地结交你这样的一个男人。在我的心中,只要我们两心相悦就足够了,我们哪怕是一年只见一次面,几年只接触一次也是非常美好的。我不像你,身上有强烈的男性的占有欲,猎奇欲。请原谅我言语的不恭,但我说的是实话。最近我常常感到像是患了严重的青光眼一样的迷茫,我几乎是不会看人了。什么几乎,就是不会看人了。”
“何琦!不要说了!我求你不要再说了。是我不好,真的是我不好。”周文祯喃喃道。
“我不管你好还是不好,你很现实,我们现在就回到现实吧。请你再最后一次回答我上午提出的问题,我们的这种友谊。随便你怎么理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想不想维持?你还是只回答那两个字?是!或者,不!”
“是!”
“不不!文祯,你不要急着回答,想好了再说。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安慰。我只想听实话!懂吗?实话!不要欺骗!千万不要欺骗!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真的。你要三思啊!”何琦的血又涌上了头顶。
“是!”周文祯清楚地回答了。
“不不不!我求你了,说真话,一定要和我说真话!否则,那是对我最深的伤害,你懂吗?我不要敷衍,不要怜悯,不要你感情上的恩赐。因为那不是友情,不是真情,不是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再说一遍,不管我们过去做了什么,或是我们真的做错了什么,你现在告诉我,我绝不后悔也不怪你。我们还是朋友,普通的朋友。可是如果你欺骗了我,我会恨你,很深的恨你,我们之间就是永远也化解不了的冤仇。今生的仇人!懂吗?文祯?回答我!”何琦现在是用心在呼唤着真情。
“是!没什么可想的,我要这份友谊,不能没有这份友谊!”
何琦傻了。愣了好久,终于欣喜若狂。她又一次迷失了。又一次在矛盾中欺骗了自己。她的心复苏了、温暖了、踏实了。周文祯的回答还证实了一点,这就是她以前的苦恼、悲伤、耻辱、愤懑、一切的一切都是无中生有、自寻烦恼、心造的幻影,都是女人天生的疑心病。何琦又一次在自责中完美了周文祯。现在,她又心跳怦然、又温情依旧、又还原了一个被信、被念、被爱的女人的心态。
“想我吗?”何琦贴近话筒羞怯地问。话筒就像周文祯的唇。
“想。只是……可能不如你。”
“我明白。答应我,永远不要欺骗?”
“不会的。”周文祯的声音又温软起来,像在床上的音调,让她意乱情迷。
“如果你欺骗了我,那我可就什么都完了。我人已经枯萎了,你懂吗?”
“我懂!相信我,何琦,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的!因为,我是个男人!”周文祯的话像甘露揉进了何琦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神经。让她听起来是那样的舒服,那样的欣慰,那样的忘乎所以。她觉得自己好像就坐在他面前,在他充满爱意的目光下听他说话。
“最近忙吗?”她突然问。“还好。有事吗?”“那……电话方便吗?”“当然。我一个星期给你一个电话,可以吗?”他问。“十天半个月都行,只要你想着我。我现在……需要调整。需要恢复平静。”“我懂。”他没有再问。
放下电话,何琦心里很甜。她揣起小本子,满面春风地冲出办公室。
“何老师,什么事那么高兴?”萌萌笑咪咪地问。
何琦红了脸,立刻恢复了常态。真是活见鬼了,怎么一沾上周文祯,她总是要失态。什么人说过:爱是可以穿透一切的利剑。不错,这利剑现在已经穿透了她漠然于世的外壳,把一个真实的她显露了出来。她没办法。
一进刘杰的家,佴琦就知道这里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屋子里的东西早已捆绑得整整齐齐。几只大件行李上连托运的地址都写得清清楚楚。刘杰站在门边,手插在裤兜里,笑眯眯地看着她,她瞥了他一眼也笑了。
“怎么回事?不会是求我来当搬运工的吧。”“没错,就是请你来当装卸工的。可不知道你行不行啊?”刘杰抿着嘴坏笑。“想害我呀,你知道,这可是……谋杀!”何琦大大方方地坐在沙发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他们现在的关系越来越融洽,谈吐随便得像个好朋友。
“你别吓唬我,吓得三魂出窍,谋杀的罪名可就是你的了。”刘杰随手关上了门,走到何琦面前,忽面郑重其事地问:“吃了吗?”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了。
“都几点了还问这个。没吃,你请我?”自从接了电话,何琦的情绪一下子好得出奇。
“好!我请你!说请就请!”刘杰闪身进了厨房。功夫不大,变戏法似地从里面端出了一只冒着热气的小砂锅。锅盖上顶着一个小碟,一只小碗,一把小汤匙。香气立刻灌满了房间。他喜气洋洋地把一切摆好,冲着何琦一抬手,“请吧!这是我慰问伤病员的。”
“慰问伤病员?亏你想得出来。我哪受伤了,你这不是咒我吗?”何琦笑。
“你还用咒?瞧你那副希望工程的样子,跟小鬼差不多。别嘴硬了,快消灭了它。”
“消灭什么呀?”何琦拿起筷子,一股暖流沁入心田。
“乌鸡。一只小乌鸡。我下午在集市上买的活物现杀的,炖了两个多小时,还放了些枸杞子。你尝尝烂不烂?”刘杰欣开锅盖,盛了只鸡腿在何琦碗里。“那……多谢了!可我现在还饱着呢。”何琦心情复杂地说。
“那也得消灭了它,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有人伤我的面子。”
何琦的手有些发抖。眼睛也湿了。她一直以为刘杰是个粗心的人,没想到他关心起人来竞这样烫人。她捏着筷子百感交集地说:“其实,你没必要对我这样好。我不值得。”
“嘿!又犯什么病了?我们不是同事吗?不是朋友吗?许你”投我以木桃”,就不许我”报之以琼瑶”吗?”刘杰笑着。表情还是有点怪。
又是一个朋友?今天是怎么了?何琦脸上有点发烧,嘴上却说:“又胡说了。亏得是我,要是换了别人,早跟你急了。”刘杰哼了一声,“要是换了别人?我还不伺候呢。”何琦赶紧打住,连声说:“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去,再拿个碗来,我不习惯一个人吃东西。”她生怕再说下去会出现什么难堪的话题。现在,在她的心里除了周文祯已经装不下任何人了。包括钟建伟在内。
何琦望着碗里热腾腾的鸡肉心想,要是文祯在这,看见她的身体垮成这样也一定会心疼的。他也一定会像刘杰这样细心地照顾她。他会做饭,他亲口说的。只可惜这次时间太短了。只有5天。他们的时间只能用来诉说,哪有时间做吃的。下次来,一定要让他下厨,要让他做几样菜尝尝,看是不是吹牛。否则。罚他!想到这,她笑了。
刘杰也笑了,“我倒是挺想陪你进补的,只可惜这小家伙太袖珍了,只有拳头大。还是你一个人享用吧。这样好不好?明天你来,我再做点别的菜陪你。怎么样?”
“明天?你开饭馆呀?”何琦笑着打趣。
“有这个意思,这几天你就到我这来入伙。我没事,正想练练烹调手艺。我现在想明白了,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亏什么别亏嘴。”刘杰靠在椅子抽烟,一副智者的样子。
“好倒是好,可我总不能不管宁宁呀……”
“他,当然是一起来助兴了。我们俩早商量好了。他对我的雷锋精神大加赞赏。他说现在最令他头疼的就是吃你做的饭。行了,别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为了孩子,有点自知之明,赶快来拜师求艺吧。我人善,看在老同事的份上免费包教,包会,包品尝。怎么样?当然了,这也不都是为了你,我也想高尚一回,尝尝助人为乐的幸福滋味。我是助人为乐,你是乐为助人。咱们算是互惠互利。怎么样?”
“行啊,不过我有个条件。我买菜。”何琦认真地说。
“那就更好了,我这个人最烦买菜了。这活儿就交你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何琦见刘杰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就问“说真的,你那边的工作怎么样?还顺心吧?”那鸡真是炖得很地道,她吃得很开心。“还行吧,教授给了我一个选题,先把它搞完再说。哎,对了,他说他认识你。”“谁?”何琦在用筷子挑着枸杞子,没抬头。“周教授,周文祯。我的那位研究生导师。”“啊?”何琦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你们今年一起去的云南啊。忘了?我当时不知道他也去,否则,我就是自费也要跟你们跑上一圈。你知道,就是他推荐我到F大学去的。我好像跟你说过的。”
“是吗?他真的是你的老师?”何琦开始不自在起来。
“那还有假。教了我四年,又带了我三年。人不错。他对你的印像也很好。怎么了?”“没什么。我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十几个人的旅游团竟会有一个你的老师。”何琦看似漫不经心地喝着汤,但舌苔像是突然出了毛病,再也品不出那鲜美鸡汤的味了。
“他说我什么?”何琦问。从这一刻起,她变得越来越敏感了。
“也没说什么?只是随便问问。你怎么了?汤不对劲儿?”刘杰望着她。
“不不,做得挺好的。噢,对了,你要走了,这里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何琦岔开了话题。
“没什么。你只要能把自己调养好就帮了我的大忙了。”刘杰毫不掩饰对她的关切…”
“谢谢。”从这一刻开始,何琦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刘杰望着何琦突然正色的表情,大惑不解。
周文祯披件风衣,揣了盒烟,走出办公室。
天已经暗淡下来,校舍内的楼堂馆所、烟囱水塔、绿地梧桐,都已掩映在暮霭葱笼的烟波浩渺之中。晚风中,时而响起的暮鼓风铃给这所古老的校舍增添了几分幽深静谧的味道。碎石垒起的校园小径上,时而三两个学生与周文祯擦肩而过。
周文祯走到避风处,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又慢慢遛了起来。
脚踏着哗哗的落叶,脸迎着瑟瑟的冷风,他此刻的心境也像这傍晚的天气一样有些沮丧,有些凄凉。他不想回家,也没心思干别的什么。一段时间以来,他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
林蔚要离婚,而且铁定心肠。这虽然是周文祯早已意料之中的事。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没想到这席散得这么快。他原以为,他们都有文化、有教养、有自制力。所以他们的这种至紊至爱、两情相依、灵肉结合的情人关系可以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十年,八年也说不定。没想到仅两年,她就打破了当初的“君子协定”,首先跳出来要离婚。而且态度坚决不容动摇。潜台词更是溢于言表。当然是想和他结婚了。更何况,她现在又有了他的血肉……
“听话,打掉他。”那天,周文祯把林蔚搂在怀里,轻声地也是坚决地对她说。林蔚虽然平日很有主意,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昕他的。女人都愿意有人管,都愿意在自己喜爱的男人面前装白痴,这可能是天性。
“不,我不能。”林蔚把推开他,给他一个脊背。话语同样是坚决有力。
“为什么不能?你知道这会毁了你的。”周文祯说。
“不!不会的。你不要逼我。”林蔚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你知道我从没有做过母亲。而一个没有做过母亲的女人是不完整的。我很想做一回,做梦都想,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很感谢你。但是……如果你逼我,我会恨你,从骨子里恨死你的!”
“我怎么会逼你呢?我是爱你的。说心里话,我何偿不想和你有一个孩子,那是我们两个爱的结晶,爱的杰作啊。可是,现实不允许。我有妻子,她身体不好,我不可能和她离婚。到头来,这孩子算是怎么回事?我倒是没什么,我可以抚养他,经济上负担他。关键的是你很难做人!如果你不离婚还好办,社会对你还没有这么大的压力。可是,如果你非要一个人过,做个未婚母亲,那叫什么日子呢?我真为你担心!吃苦还是小事,关键的是社会舆论!人们的口水能淹死你。”周文祯又把林蔚搂了过来。
“我不怕!”
“可是我怕。我怕让你吃那么多的苦,我会心疼死的。答应我,别再任性了,还是去做掉他,明天就去做。我陪你去医院。听话!”周文祯轻轻扶着林蔚歪倒在床上。这一刻,他想进入她。她的身体让他一接触就有反应。
林蔚表情暗淡,木偶般地随他摆弄。
周文桢不管林蔚的情绪,很耐心地脱着她的衣服。他很自信这一点,在林蔚身上,他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能得到。在解腰带时,他的手触摸到了她平滑的腹部,心不由得绷紧了。这是个地雷!是个炸弹!弄不好它会毁掉他的一切的。只要这个危险还存在,就一定会对他构成威胁,一定会给他带来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不行,他一定要说服她,立刻去做掉这个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