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放心了?他愿意离就离呗,谁还缺他不成。”苏青还在嘴硬。
“你就缺他!”苏红不开玩笑,一针见血。
“那……那他就能随便打人啊。”苏青还是心气难平。
“那叫活该,谁让你先骂人呢?换了我也会狠狠教训你一顿。现在,你先踏踏实实地在我这住着,好好收收你那野性子。我今天就去找李平谈,当然也是给你找面子。不过,回头人家来了,你态度可要好着点。不要让人家觉得你没家教。别怪我事先没跟你打招呼,如果再闹起来,我可就真不管你了。”苏红拿出大姐的姿态狠狠地教训着苏青。
苏青开始还不服,后来听说如果再闹下去说不定李平真的要和她分手,这才安静下来。
苏红连哄带训地说着苏青,到后来,不知怎么搞的,自己的心里也慌乱起来。
苏红躺在床上,随手翻起了枕边的一本杂志。翻着翻着,突然一个小标题跳入眼帘:《检验夫妻关系的10种现象》。她吃了一惊,一路读了下去。读着读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白了脸。她靠在枕头上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突然轻手轻脚地下了地…“
吴方的公文包里井井有条。文件,笔记本,材料,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用不着细看也能明白,那里面是绝对找不出任何值得大惊小怪的蛛丝马迹的。苏红又翻起了吴方的外衣口袋,裤子口袋,还有所有可能藏有暖昧的机关。结果,一无所获。她很失望。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一定是有什么的!肯定是有什么的!她感到她和吴方之间近来好像有了一个影子,一个分离他们夫妻感情的影子。她十分害怕,又手足无措。
“还疼吗?”周文祯很轻柔地给冯婉珍按摩着腰部。
出差几天,冯婉珍的顽疾“腰椎间盘突出”又犯了。周文祯一进家门,二话没说,扔下包就坐到了她身边。他微躬着身子,熟练地在她腰间轻重适度地按着、推着。还时不时地低下头去,询问上几声。冯婉珍虽然没有呻吟,也没有躲避,但从她那不时的吸气和抽搐中,周文祯还是能够强烈地感受到顽疾给她带来的痛苦。也能感觉出他的爱给她带来的欣慰、愉悦和不安。周文祯为冯婉珍做这一切已经有两个年头了。这正是和林蔚走到一起的时间。周文祯心里明白,这其中不能不说有着一种惩罚的味道。
“我好多了,你快去休息吧!”冯婉珍推开丈夫的手。
“没关系,再推一会儿!你会更好些。”周文祯坚持着,继续按摩。他的手在冯婉珍松弛的皮肤上来回移动。一下,又一下,不觉中,眼前出现了何琦那光滑润泽的肌肤。他的心动了一下,努力使自己摆脱心中的杂念。他要忘掉何琦!必须要忘掉何琦!虽然昨天他们还曾拥裹在一起,但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何琦在他的生命中,只是一个个小的驿站。其实还算不上是一个驿站,她只不过是块道边歇脚的石头,是座路旁解乏的土堆。过去就过去了,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他不去想她,她的影子就消失了。
周文祯继续按摩,两只手在无意识地、机械地动。霍然,眼前又闪现出林蔚那丰腴性感的胴体,和妩媚动人的笑脸。他有些走神,有些迷乱,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许多。冯婉珍的身体在他面前,恍若林蔚的躯体。他激动起来,热烈起来,手下不觉就加重了力度。
冯婉珍“哎!”了一声。
周文祯吓了一跳,猛醒过来。“对不起,按疼你了。”他歉疚地扶起了冯婉珍。
冯婉珍摇了摇头,“快去休息吧,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定是累坏了!”她爱怜地看着丈夫。在她的生命中,丈夫是至高无上的。也是最值得骄傲和欣慰的。这不仅是因为他有名誉、地位。虽然这在许多女人眼中是很重要的,但冯婉珍不然。她所看重的,是周文祯的人品,他在这个家庭里的责任心,亲情感。这在当今这个人欲、物欲、财欲横流的社会里,是极其难能可贵的。十多年来,周文祯的身份、地位始终在不断变换。可是,不管如何变,他从来也没有嫌弃过她这个病歪歪的妻子。她常年拖着病身子跑医院、背床板、连自己都觉得很过意不去。可是周文祯对她却始终一如既往。特别是近年来,每当周文祯给她按摩时,那轻缓的手指就会像电流一样把绵绵的暖意传导到她的神经,传导到她的体内,让她感到一种充实、安全和一种发自内心的爱恋。周文祯让她深深体会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想像不出,如果没有了他,她将如何生活。
周文祯直起身子,伸了一下懒腰。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哗啦一声,门开了,女儿文文轻盈地飘了进来。“妈,我回来了!”她冲冯婉珍莞尔一笑。大大咧咧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她前年旅游学校毕业,现在正在一家大饭店前堂做领班。
“文文,爸爸回来了。”冯婉珍嗔怪地提醒着女儿。有段时间了,文文对周文祯总是爱搭不理的。
“是吗?”文文扫了周文祯一眼,小包一甩进了自己的屋。
“文文!你怎么能这样和爸爸说话?”冯婉珍叫道。
“算了,孩子大了都这样。”周文祯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她的手。
“都是让我们给惯坏了。”婉珍生气地说。
“那也未必。也许是她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周文祯说着进了溶室。他三下两下脱光了衣服,坐进浴盆,打开丁热水笼头,让热气腾腾的水流冲涮着自己干瘦的身体。他爱这样思考问题,在这个家里,浴室是个自由世界。在这里,他可以爱想什么就想什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绝对的无人干扰。水流在哗哗作响,他闭上眼睛,任自己在温热的水波中沉浮思绪开始了漫无边际的游荡。
说心里话,周文祯早就厌烦了冯婉珍,从里到外厌烦她。他讨厌她那种骨子里的平淡味,讨厌她那个不死不活的病身体。结婚时不懂得爱,他常想起这句不知道是哪个歌星骚客说过的话。那会儿人们的确不懂得爱,结婚找的不是妻子、丈夫,而是政治、靠山、发泄、逃避,反正就是没有爱。而现在,这许许多多可怜的、无助的、心灰意冷的中年人的家庭一个个早已是木已成舟人在江心了,他们实在是回头也难,后悔也难。淮又能不管责任、道义、舆论去一意孤行呢?他们毕竟不是年轻人,他们再也交不起这笔昂贵的“感情学费”了。因为在他们如火如荼的青年时代,他们付出的代价已经是太多太多了。青春、热血、理想、真诚……
五年前,周文祯曾随一个考察团出访西欧。在国外,他亲眼目睹了他国的男女。那一刻,他的心被震憾了。所有感触在他心中只浓缩成一句话:前几十年,白活了!所以就有了女人,有了几个女人,直到后来的林蔚,自从他和林蔚从精神到肉体达成默契的合二而一,他一回家就烦,一见到冯婉珍就会从骨子里产生一种本能的排斥感。这种感觉不仅是精神上的,而且是生理上的。他在和她做爱时会无端地产生阳萎,这简直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而事实的确是如此。
不只一次了,周文祯在给冯婉珍按摩时,会突然想到她的死。他知道是一种心理暗示,这是他的愿望,是他的企盼。他明白这种心理很阴暗、很恶毒。可是他很难克制。邪念像魔鬼一样越来越顽强地占据在他的心里。他有些害怕,他知道这样下去可能会出事。果真那详,一切就都完了。他是中年人,他是有知识的人,有理智的人,他不会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蠢事。可是邪念会水滴石穿的。他要制止!一定要制止这种心理的继续膨胀。他开始强迫自己越来越细致入微地善待冯婉珍。他给她熬药炖汤、给她求医找药、给她推拿按摩。他时时告诫自己,对她要仁慈宽厚,对她要照顾周全,这是出于道义,一种一夜夫妻百日恩的道义。是为她,更是为自己。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否则,危险!
周文桢的身体在水中浸泡。松弛的皮肤包裹着嶙嶙瘦骨。这副近乎骸髅似的骨架,林蔚爱若至宝,她的唇已无数次地吻遍了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而何琦呢?他又想起了何琦,看来,一时忘掉她也难。那就想吧,反正是在浴缸里。何琦对他的身体连看也不愿看上一眼。是不愿意,他从她的眼神中可以读出这个意思。真是不可思议!喜欢一个人,却又不想体肤相亲,那简直就是梦中的风景。做为男人,周文祯要的是火一样的女人。要有回声、有回报、有激情、有疯狂的现实的女人,而不是冰无雪、悄无声、弱无力、静无魂的冷女人。
笼头还在汩汩地流水,周文祯感到有些头疼。虽然只是第二次接触,但他已经感觉到了,何琦是一个对感情很投入的人。她像一股冰下的溪流,看似静寂无声,但一旦坚冰打破,溪水就会喷薄而出,并一发而不可收。他已经打破了这层坚冰,他不仅占据了她的灵魂,也深入了她的肌体。怎么办?他问自己。这恐怕是第一百遍了。冷处理!这是他考虑再三的唯一办法。只有这样了。先试试看,不通电话,不通信,让时间去慢慢冲淡她的心情。
周文祯有些困乏,便靠在盆边闭上了眼睛。
“周文祯,我遇上麻烦了!”他耳边又响起林蔚的声音。刚才在机场,他给林蔚打了个电话,林蔚拿着话筒,好一会儿才说出了这句话。他觉得好笑,也不揭穿她。心里想:明天去看她!这个装神弄鬼的小妖精,这个让人迷让人想的小狐狸精。
周文祯一想起林蔚,身体里就有一股不可遏止的冲动。要不,今天晚上就去?他躁动起来,立刻去抓毛巾。门外传出冯婉珍的咳嗽声,他一激灵,又滑入了水中。算了,万事不可操之过急。他提醒自己。一定不能让冯婉珍知道。要想外面风流,千万不能后院起火。他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刻提醒自己。
林蔚没有玩花样,她真的是遇上麻烦了。
谁能想到,肖钢竟会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她的办公室兼宿舍里呢?肖钢在洗澡时,那衣柜里的男式睡袍、短裤,珠底下42码的拖鞋、皮鞋,以及洗手间里的剃须刀、烟灰缸着实让他大饱了眼福。他愣了,看了林蔚一眼。那一眼看得十分冷静,像是一架B超机,把她通体上下透视了一番。
林蔚感到心惊气短。但肖钢却什么也没问。他从容地洗完澡,平心静气地穿好衣服,像无数次久别重逢一样,先扳过她的脸吻了一记,然后轻轻把她搂在怀里,抚弄着她的鬓发喃喃地说:“老婆,我们是不是该出去吃点什么了,我饿了。”
林蔚木然地随肖钢出了门,她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林蔚并不怕肖钢,因为自结婚以来,他们家的规矩从来都是只有她有权使性子、闹脾气。这几年在外面闯荡,更使她见多识广,脑子、嘴巴一动起来就透着一股寻常女人少有的精明强干。而肖钢呢?虽然在外面是个稳健、持重的企业家,轻轻松松地把身边的业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在家里则更像个兄长,父亲。肖钢对林蔚从来都是百依百顺,他们之间几乎连一句口角也没发生过。可能是肖钢在外面管人管惯了,他生怕在家里哪一点不注意会伤害了林蔚。他以为这就是爱,只要精神上新生,物质上给予就可以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呢?肖钢不知道林蔚早巳厌倦了这些。她所以能够移情别恋,红杏出墙,不能不说和他的这种过分的迁就无关。林蔚没有领他的一片真情,相反却觉得他身上缺少一种气质,一种当今优秀男人身上必须具备的气质。这就是学者气。她认为这才是一种真正的磅礴大气。这才是一种真正的阳刚之气。肖钢虽然也有大学文凭,但他身上更多的是衙门气、商人气、官商气。
林蔚真是慌了。近段时间,她一直在想着离婚的事。虽然周文祯不同意,可她还是要离。因为她不是轻浮的女人,她不能一边疯狂地爱着周文祯,一边又和肖钢过着平静的夫妻生活。她觉得这样不仅使自己活得很累同时对肖钢也不公平。林蔚一直在想,究竟用一种什么方式解决婚姻最好?她希望那是一种温和的、得体的、不伤害任何一方的办法。但这很难。但不管如何难,要强惯了的她始终认准了一个原则,那就是:她不能被动,不能首先让肖钢给甩了。如果那样她就太惨了,惨得几乎没有了尊严。可是今天,肖钢的突然到来,打乱了她的初衷。她乱了阵脚。事情来得太突然,太匆忙,太让她措手不及了。就像一个偷嘴的小孩让人当场抓住了把柄似地让她惶恐不安。她很狼狈、很尴尬。毕竟是她有短,肖钢的一吻让她感到一阵心悸,那吻只是在她的额头上象征性的做了个蜻蜓点水。她知道他们完了,没等她想好对策就完了。她已经失去了主动,等待她的,只有耻辱和道德的审判。
肖钢揽着林蔚的腰,慢慢地走着,像在家里一样的温存。只是话少了一些。
林蔚了解肖钢的脾气,她知道他这个人表面看上去很随和,好像什么事都能忍,但真的要是惹恼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林蔚还记得恋爱以前好朋友给她讲的肖钢的故事。那是他上大学时的一件事。一个同学拿他开心,把他用节省伙食费给父亲买的中秋月饼偷吃了还不算,又在盒内装了满满的煤球原样包好。肖钢不知内容提回家去。回校后,没有任何反应。同学们逗他,哄他,他只是一笑了之。几天后,那个捣蛋鬼以为没事了也和他玩笑。他没发火,只是若无其事地来到捣蛋鬼面前,二话没说,迎面就打出了一拳。这一拳当场打掉了那倒楣蛋两颗门牙不说,人还被他一下子提起来扔到了床底下。做这一切,他脸不变色心不跳。倒是把一屋子人都吓傻了。林蔚听了这个故事对肖钢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觉得他真像个男子汉。真像个大英雄。敢做敢当的。于是他们恋爱了。
“你真厉害!”她说。“不,我是受不得那污辱!”“其实那只是个玩笑呀。”“怎么能对老人开这种玩笑呢。”“你很孝顺?”“连父母都不尊重的人能叫人吗?”“你很懂人?”“我很懂尊重人!”“那,如果我将来污辱了你,你会不会把我也给扔到床底下呀?”“不会!”“为什么?”“我从不和女人动粗。”“你是大男子主义。好,你将来等着受我的一拳两脚吧。”林蔚笑着挥着拳头。
“我倒挺想领教,只怕到时候你施展不出来。”肖钢话中有话,林蔚琢磨不透。
林蔚现在也琢磨不透肖钢。她机械地随着他走,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肖钢带林蔚来到了“燕云楼”菜馆。那是一个有50多年历史的京味老店。肖钢是北京人,当然会带林蔚来这里。黑色的大理石门楣上“燕云楼”三个大字金光灿灿。那是郭沫若的墨迹。刚劲有力,如飞燕穿云,格外引入注目。
菜馆的京腔、京韵、京味,使肖钢好像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他兴致勃勃地拉林蔚在一个靠窗的桌前坐下。很潇洒地要了一套漂亮的菜肴。有猴头三白、五彩鲜贝、醋椒鳜鱼、白松鸽柳、干烧四宝和一瓶“X0”。肖钢像在家里一样体贴地给林蔚夹菜,倒酒。随便地问一些工作上的事。也不经心地谈些自己公司里的事。肖钢一直和言悦色,温情脉脉。而林蔚却不敢抬眼直视他的眼睛。现在,林蔚随时准备接受提问,恭听斥责。她不想作任何解释和申辩。因为她觉得她无权再解释什么。结果只有一个,听肖钢说出那两个字:离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酒喝了整整一个钟头。而肖钢却始终不涉及那个最敏感的活题,始终以一副模范丈夫的姿态照顾林蔚。这是一场“精神战”,很消磨人精神和体力的“精神战”。林蔚几乎要窒息了。当肖钢再一次给她夹来一筷子四宝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你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不问我现在是怎么回事?”林蔚大胆地望着肖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