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现在社会上乱得很,要不然先办宁宁吧,我的事往后推一推……”
建伟顿时火冒三丈,“你以为你是谁?国家总统?元首夫人?还是联合国主席?全世界的大门都为你一人开着?说得倒轻巧,推一推?你知道为你这次出国的事,我费了多大劲吗?我什么时候给人当过孙子?”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可是……”“随你的便,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我是尽力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建伟挂了电话,是摔上的,震了何琦的耳朵,她立刻咬住了嘴唇。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电话里争吵。何琦不知道这次争吵对她后来的情绪变化有什么影响,但她不愿意过多地把责任归结于建伟,一切都是自找的,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是上帝安排的。
信箱里有两封信,一封是黄色的大信封,封面上是张牙舞爪的英文字母。另一封是个天蓝色的印着一丛温馨兰花的小信封,它来自温暖的南方。何琦心里一热,几乎是不加选择地先拆开了那只精美的小信封。里面同样是两张照片,一页短信:
“何琦:你好!照片洗出来了,只有两张,少了点。你照得不好,挺漂亮的一个人,怎么一站到相机前,气质神韵就荡然无存了呢?也许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技术不好,那么罪过应该是我的了。好,以后见面随你发落!不开玩笑了,心里话,认识你很高兴,生活中,很多人接触再多也是应酬,而我们不同,是心可相通的!文祯”
“心可相通!”何琦的心一下子跳个不停,她很慌乱,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一幅幅鲜活的画面:
矿泉水……
落汤鸡……
大山的呼唤……
林间的小径……
周文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特地上街,跑好几家商店才选中了那样一种信封。他只是觉得给何琦写信就应该用那样的信封才合适。这个女人很典雅,身上透着一种受过良好教育和环境熏陶的气质。她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这种女人是周文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短短10天的接触,周文祯隐隐感到,何琦安稳、沉静、孤傲的举止其实只是一个薄薄的外壳,而她的内心深处,却好像悬挂着一幅并不阳光灿烂的风景。那好像是一种痛苦、一种忧伤、一种灰暗的基调。这种感觉虽然还很模糊,但周文祯以自己近50年人生经历的眼光认为,判断应该是准确无误的。
周文祯在不断关注和分析何琦的同时,还惊喜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何琦不反感他。非但不反感相反还很欣赏他。他注意到,何琦在接他的矿泉水时,虽然表面平静,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欣慰。何琦在注意他为她拿着的外衣时,嘴里虽然在不经意地道谢,脸上却显出了淡淡的绯红。还有,何琦当着他的面对着群山呼喊时,情绪是那样的放松,那样的洒脱,那样的全然不顾。如果不是她眼角上的那几道细细的鱼尾纹,他几乎难以相信,她已经是40岁的中年女人了。
何琦的影子不断地在周文祯眼前晃动。他一想起她,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胸中荡漾。她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神密感。一种密封女人的神密感。虽然两个人已经各奔东西了,可是周文祯还是想穿透她那层神秘的外壳,想探入到她的心底世界……
“你怎么了?从云南回来,老是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被鬼缠住了?”林蔚细滑的胳膊揽过周文祯的脖子,话语中是明显的不安。
周文祯的心一颤,回到了现实。他闭着眼睛喃喃道:“我很累,真的,小傻瓜!鬼魂?怎么可能,有你这个鬼灵精缠着还有什么恶鬼敢近身呢?你知道女鬼的法力最大了,我跑不出你的手心,宝贝!”说着,他搬过她的头,把唇紧紧地封在了她的眼睛上,生怕她看出了什么。
周文祯和林蔚相识在两年前。她是外省出版社的一个读者服务部经理。
那天,林蔚背着一个大挎包来到了中文系上门销书。接待她的是周文祯。起初,周文祯并没有想和她多费口舌,因为到大学里来推销书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深谙他们的经营之道。这些入促销的所有招数,九九归一全是三步曲:我卖书,给回扣你掏钱!周文祯虽然是系里的副主任,但他从来不管这类闲事。拿几个钱事小,将来追究起什么事大。推销员个个不是等闲之辈,他不想理他们。可是今天办公室里的人都外出了,没办法,他只得出面应酬。他原想三言两语打发她走完事,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把他吸引了。
“我叫林蔚。是环球出版社的渎者服务部经理。不要紧张,教授!你不要以为我是来掏你们钱包的。我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心思。我只是想借着推销书来认识一下你们中文系的先生们,我喜欢中文,想以后借机来旁听一些你们的课,省两个学费钱。就这个意思。有点市俗吧。”林蔚把挎包重重地扔到椅子上,人亭亭玉立地站在一边,微笑地看着周文祯,观其神态。
周文祯吸了口气,审视地打量着林蔚。她看上去有40多岁的样子,但身材,气质都很好。一脸的微笑阳光灿烂,唇红齿白,很有魅力。
“怎么?不欢迎一个执着的求学者?”林蔚又问了一句。
周文祯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倒茶、让座。
他们的谈话一开始就游离了销书,购书的主题而漫无边际,海阔天空。不知不觉的,周文祯发挥起了讲台上的功夫。古今中外、旁征博引、举一反三,他的语言神功峰回路转、妙语连珠,竟出神入化到了迷倒同行的程度。只听得林蔚大眼瞪小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周文祯和林蔚谈了两个小时,他毕竟是教授,毕竟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从始至终,他一直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学者风度。
林蔚一下子被迷倒了。
那天,周文祯请林蔚吃了午饭。饭很简单,就是教工食堂的馒头和西红柿炒鸡蛋。
几天后,林蔚“来而有往”,也请周文祯到她的读者服务部去吃煮猪脚。两人吃得热热闹闹,满手胶粘,但气氛却像在家里一样的宽松。因为林蔚家在外地,一个人就住在读者服务部里。每天下班以后,这里就是她的独立王国。周文祯的到来,给她增加了不少乐趣。他会开玩笑,会自吹自擂,会唱流行歌曲。林蔚发现,周文祯这样一个外表斯斯文文的大学者,关起门来原来也有这么多情趣呀。钦佩的同时,又增加了一种贴近感……
周文祯觉得林蔚虽然不漂亮但很聪明很透明,很有种女人的疯狂味。特别是她的言谈举止,娇嗔刁钻,很有那么一点《红楼梦》中风辣子和探春的神韵。他从来就喜欢女人。他更喜欢有特殊韵味的女人。林蔚让他情动。临走,周文祯重重地捏了林蔚的手。林蔚脸上飞起一片红晕,还给了他一个媚眼。周文祯笑了。一个星期后,周文祯又去了那个让他意乱情迷的读者服务部。他们俩谁也没多说什么。四目相对,就撞出了炽热的火花。接下来,就是一曲令人销魂的《天仙配》……
平息之后,周文祯惊奇地发现,林蔚不仅性情独特,而且床上的功夫也是那样的神奇,千姿百态,花样翻新。比起过去接触过的几个女人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冯婉珍那就更不必说了。那一天,周文祯是那样满足,那样充实。他抱着林蔚几乎要流下泪来。他感激她,她是他的恩人,没有她,他几乎枉为了一世男人。
从此,周文祯和林蔚约定:一星期见一次面。他们没有功利,只有欲望。两个人到了一起就是做爱。和林蔚在一起,周文祯忘了一切。什么大学教授,什么着名学者,通通失去了神圣的光环。做爱才是最重要的,做爱才是最神圣的。他像是喝酒上了瘾,从普通的酒徒一跃而成英雄海量。性功能在日新月异,突飞猛进。周文祯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了。一离开林蔚,他就盼望着下一个星期的飞速来临。他知道,他离不开林蔚了,单就性生活的角度上说,他也离不开林蔚了。就这样,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两年的情人生活。周文祯很小心,林蔚也很谨慎,事情竟然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连他那个异常敏感的妻子冯婉珍也一无所知。
周文祯确实是个高手。家里是个好丈夫,讲台上是个好教授,系里是个好主任,林蔚那里是个好情人。一切好处都让他占尽了。后来他想:福兮祸所倚!古人真是有先知啊!
可这一会儿是怎么了?周文祯又想起了何琦,这个云雾山中萍水相逢的女人?
周文祯看了看怀里的林蔚,她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恍惚。她曾说过,如果他再有了别的什么女人,她会义无反顾地离他而去。因为她相信这个女人一定在哪些方面比她好!周文祯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林蔚的肩膀。他不能失去林蔚,她就在眼前,活生生的,而何琦只是一个遥远的梦……
林蔚以为他想要她,便热烈地迎了上来。他闭上了眼睛。他在躲避着何琦的影子。他不停地在林蔚的脸庞、脖颈、乳峰上狂吻。他轻揉着她那光滑的肌肤,他听到了她急促的喘息声,感到了她热烈的反应,他无法抑制那暴风骤雨般的狂潮,伏下身去,使自己深深地植入进她的心底……
林蔚有些奇怪,周文祯以往从来没有过这样无言的做爱。他有心事,她感觉到了。
当飞机在空中平稳后,何佳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其实她并没干什么,从换机票、托运刊物到扛背包,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杨帆一个人干的。可她还是觉得累,累什么她也说不清,总之,和杨帆在一起她就累,心累。这次,他们一起到南方去出差,到商海最前沿去采写一组经济大潮中风云人物的生活特写。这次出差,何佳事先并不知道。要不是主编十万火急地把她从家里绑票似地拖到编辑部里苦口婆心,她很可能会推掉这次采访。最近她不想出门。
刚才在机场,主编说了句什么。好像是“祝你们精神物质双丰收!”“什么意思?”何佳大声问。机场候机厅很乱。主编笑着摆了摆手。
杨帆说:“我们走,别理他!”
“他说什么?”
“他让我们这次下去,多抓点”活鱼”,回来庆丰收!”杨帆说着背着大包甩开了步子。何佳只得跟上。自从五一一晚上喝酒以后,杨帆整天闷闷不乐的。窗帘到底还是让他给挂上了,好像如果这件事不让他做,她就欠了他几百吊钱似的。真有些莫名其妙。
机仓里,何佳和杨帆的座位紧挨着。但两个人好像都没有太多的话要说。为了避免尴尬,何佳闭上了眼睛。她很后悔,那天晚上千什么非要把话捅开呢?杨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早晚会明白的。两人走不到一块儿,那不是哪个人的错,没缘!就这么简单!可转念又想,不捅开行吗?他是个死心眼的人,长期这样不即不离的对他很不公平。可是……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呢?他有什么不好?有什么天大的毛病吗?何佳问自己。好好想想吧!一切想清楚了,事情也许就好办了。何佳开始搅动着脑汁……
首先,杨帆都40岁了为什么还不结婚呢?这算毛病吗?如果算,自己不是也快40了吗?这不能算,否则自己说自己了。何佳摇了摇头。
再有,杨帆太爱献殷勤。她家里几乎所有的力气活儿都是他干的。可是,他只是给自己献殷勤,没给别人呀?这要是算毛病,那以后自己要找的丈夫,就应该是对自己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冷冷冰冰的才对。这太可怕了!要真是那样,她宁肯一辈子做“王老五”。何佳又摇了摇头。
还有,杨帆自尊心太强,几句话就爱往心里去,不像个男子汉。可是一个男人,如果别人说什么都无动于衷,脸皮厚得像张牛皮纸那样就好吗?要真是撞上了那样的一个货色,她早晚会被腻死,烦死。不得精神病才怪呢!何佳不住地摇头。
“你怎么了?不舒服?”杨帆碰了她一下,关切地问。
何佳一下子睁开眼睛,连忙说:“不不不!我在想一件事情,可总也对不上茬。”
“真的没事?不是晕机吧?我带着药呢。”杨帆还不放心。
“真的没事!我从来不会晕机的。”看杨帆一副认真的样子,何佳有点感动。
“没事就好,吓了我一跳。”杨帆转头望向窗外,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