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好吧。不过,恐怕是要踩脚的。”何琦大大方方站了起来。
他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走进了舞池。
何琦很紧张,和陌生男人跳舞这还是第一次。搭在他肩上的手不知如何摆放,身子僵得像根木头,脚下的步子也踩不到点上。没转几圈,她的头上就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她抬起头说:“我们下去吧?我实在是不行了!”
他很稳重,扶着她腰际的手很轻很柔,握着她指头的手也很随意。他微微低了下头说:“不要紧张,随便走!你跳得很好,真的!”他轻轻拖着她散步似地慢慢移动。她无奈,只好低头看着脚,小心翼翼地随着他不进则退。终于一曲终了,她如释重负。
“你乐感不错,就是太紧张了。”坐在卡座里,他为何琦打歼了一瓶矿泉水。
何琦擦了把汗,接过瓶子喝了一口说:“我不行学院里教了多少次,就是不上路。”
“能学就好!其实这是个很自然的事。”他又递过一张报纸让她扇风。
“赶鸭子上架集体活动不参加不好。”何琦有口无心地说着。
“我们好像是一个旅游团的吧?介绍一下,我叫周文祯,大学中文系的。请问尊姓大名?”他的眼睛很专注地望着她。可能就是这种坦诚的眼神让何琦产生了一种认同感。一种对同行的信任感。
“我是学院中文系的。”何琦如实回答。她从来不反感和知识型的长者交谈。她一直认为,这样的人蕴含着知识、学问、智慧,同时也蕴含着阅历、风度和修养。周文祯看上去像这种人。她又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两鬓斑白,皱纹深陷,的确是有一把年纪了。是个老教授吧?她猜想。
又是一只舞曲响了,周文祯看何琦。
“我不行,真的!”她抱歉地说。
“其实我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来到外面想放松一下。”他很随便地说。
她点点头。
“那,我们出去走走,外面的月色很好。”他提议。
她不由自主地也站起身来,随他一同走入了月色中……
何琦和周文祯就是这样认识的。后来他对她说:就是在那个曲子中他注意到了她,一个娴静的、温婉的、带有点忧郁情调的冷女人!
第二天,旅游团去西山森林公园因为认识了,何琦和周文祯就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西山,真不愧是人称的“滇中第一佳境”。她纯朴、自然的美包蕴着高原风光梦幻般的神奇。丛林茂盛、峰峦起伏、涧壑飞泉、柳绿花红。何琦一下子被迷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会身临其境地步入一个如此风光秀丽、美妙绝伦的人间天境。
一路上,何琦拿着那架“傻瓜”相机到处留影。而周文祯也不失时机地抓住最佳镜头紧按快门。偶尔,他会叫上一声:“哎,帮着忙,屈尊当个陪衬!”何琦也不推辞,站过去大大方方地随他摆布。有时,何琦也会冲周文祯一扬头:“站过去,给那块石头添点彩!”他也会稳稳当当地走过去,做出一幅深沉学者姿态任她扫描。那一天,他们玩得很开心,对何琦来说,这种彻底的放松是多年没有过的了。她一路说说笑笑,感到自己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好几百岁。
周文祯背着她的包,拿着她的外套。旅游团发给他们俩的矿泉水,火腿肠和面包也全背在他一人身上。他慢慢地走着,不急不火,很绅士。最初,何琦不愿意让周文祯拿自己的东西。年轻力壮的让年老力衰的拿东西不好。再说,这样一来,他们的关系就好像有点不自然了。她不喜欢不自然。于是,就争着背东西。可是争执的结果往往是,周文祯只需一两句话,就能让她绝对服从。
“何必那么拘谨,这是在大自然里,人也是应该大自然的!”
“不要那么清高嘛,清高的结果只能是自讨苦吃!”
“为什么那么紧张?怕我翻你的包?里面有什么秘密吗?”
何琦承认,她说不过周文祯,他话里有话,同时传导着一种令人不忍拒绝的关切。可是他毕竟是长者啊,自已年轻力壮的,怎么好意思呢?
周文祯像是猜透了何琦的心思,他很随便地说:“你不要心里不安,你以为我有多老?我今年才50岁,按现在的用人标准,我应该算壮年才是。论体力,你不要自视年轻,我敢说,你一定不如我!”他很自信地冲她笑着。
何琦一愣,周文祯竟然只有50岁?真看不出来。她一直以为他快60了呢。但他不像在说谎,他也没有必要对她说谎。既然如此,他要背包背水的也就真的不算什么了。那就随他去吧!何琦不再不安了。一路上,周文祯就像是钻到何琦肚子里的孙悟空。她饿了,一只夹好香肠的面包就会从天而降。渴了,矿泉水就会及时地出现在眼前。喝过几口之后,瓶子又自然而然地回到他手中。这一切都做得那么自然得体,没有一点献媚做作的味道。在山间石径上,何琦的心被-次次地温暖,一次次地加热了。
编辑部里,张洁如坐在桌前发愣。她在想何佳,一直在想何佳。这个女儿太让她头疼了,每次女儿使性子离去,她都要吃上好几天的降压药。可是事过之后她还是忍不住要挂念她,操心她。毕竟是母亲,毕竟是血肉深情啊。
赵子强今天又来了。这个研究所的文学博士拿来了一篇小说让她“指教”。平心而论这是一篇很平庸的作品。情节生硬,内容单调,也没有什么积极的社会意义。一看就知道是缺少生活的生编硬造。张洁如很不喜欢这样的东西。可是现在她在乎的是人而不是文。小赵是超高级学历,未婚,家又在外地。是一位难得的快婿人选。她一个多月前见他第一面时,就注意上了他。这小伙子虽然还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可容不得再犹豫了,因为何佳已经是39岁了。常言道:岁月无敌呀!
张洁如在稿子上别了稿笺,又在二审栏上写了几个字:“此稿有基础,有内容,且文笔流畅。作者是个有潜力的文学青年。建议修改后发下一期!”她是部主任,知道这个建议对主编会产生什么影响。主编很可能会勉强签字:同意发!然后再把她单独找去,提醒她为了刊物的质量下不为例!想到这,她不觉脸红了。多少年了,她还很少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地为个人的利益塞私稿。在公众眼里,她一直是位尽职尽责的好编辑,可是现在?她很不自然。稿子在她的手里像是不祥之物……
何佳五一走后又一个多月没回家了。
张洁如不想给何佳打电话,怕更助长了她的小姐睥气。可是又不能不给她打电话,因为事不宜迟。她现在才明白”年前的那场“姐妹易嫁”对何佳的打击有多大。何佳原来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是个得过且过、没心没肺的傻丫头。她重情义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想想何琦后来的婚姻也是一般化,张洁如真后悔自己参与了这件傻事。她想起何敬亭当时那句痛心的话:“你真糊涂,你毁了我们的两个女儿啊!”想到这,她眼圈红了。
赵子强的稿子静静地摆在面前。她不再犹豫丁,拿起它径直走进了主编办公室……
张洁如给何佳拨电话时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这个火爆、头又会对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她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不管何佳说什么她也要想方设法让她回家一趟,见见小赵。也许见了本人,事情就自行解决厂。她万万没想到,何佳静静地听完她的意思之后,竞十分痛快地答应了。“好吧,我见见他您安排时间吧,”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张洁如大喜过望:“那,还是在家里吧,随便一点!”
“随您,怎么都行!”何佳回答得很干脆。
“今晚7点钟?你来得了吗?”张洁如问。
“没问题!放心吧妈妈!”何佳的声音很柔和。
张洁如放下电话愣了半天。女儿的过于爽快倒让她有些不放心了。但下管怎么说,她今晚肯回家见小赵就不容易。想太多也没用,看看时间已经不早,她赶紧找了个借口提前下班。在菜市场,她很随便地买了几样小菜就赶回家来。小赵虽然是第一一次登门,可是她并没有告诉他到家里来的真实目地,只说是淡修改稿子的事。她要给女儿和自己留点余地。只是事情对小赵似乎有点不公。可是为了女儿,她实在是顾不了太多了。
晚7点整,何佳如约而至,换了身亮丽的衣服,满面春风。张洁如这才放下120个担心。
何佳大大方方,小赵却腼腆得像个姑娘。张洁如热情而不失风度地边给小赵夹菜边和他谈着稿子的事。小赵这才慢慢缓过劲来。张洁如要给小赵一个错觉:他很有文学基础,很有创作潜力,他的稿子绝对有把握在刊物上发表,只是必须要修改。她叫他到家里来就是谈改稿子的事。这是一个托词。否则,这顿饭就吃得有些不明不白了。张洁如希望何佳能自然而然地参与谈话,这样她和小赵的相识就顺理成章了。发展下去,有没有缘分,就全看他们的缘分了。何佳毕竟是知情人啊。
何佳不插话,她只是边吃边听,举止斯文,像个典型的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