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辉马上跑过去找夏老三,央求夏老三给他扮相,夏老三却不肯,说:“现在又不上台演出,扮上了又要洗掉,太浪费,不如等演出时,让你扮个衙役上台。”
林家辉说:“有台词吗?”
“衙役哪儿有什么台词,喊声‘威——武’站在一旁就行了。”
“多少给句台词嘛。”
“那好,铡陈世美的时候,你监斩,包拯说推出去斩了,你说‘得令’”
“就两个字呀。”
“就两个字,你未必演得好,你以为演戏那么容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呢,这个角色好多人想演呢,你不演我换人啦”
“好,好,好,我演,我演,夏师傅,你比那大导演还厉害呢。”
“大导演拍出来的大片,未必有雨园的戏好看。”
林家辉为了演这个只有两个字台词的衙役,第二天就开始跟着戏班走台,他这才发现只做一个没有台词的衙役也不那么简单,戏里的举手投足跟平时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中间休息时,林家辉就坐到旁边的板凳上去歇着,浩儿问他感觉如何,林家辉说:“想不到演个衙役也这么辛苦,浩儿,你怎么样,走两步我看看。”
“我?我可是雨园长大的,迷倒一大片的英俊小生哦。”浩儿站起来走两步,果然象模象样。
林家辉说:“没想到你还会耍这把式。”
“我会耍的把式还多着呢,要不要一样样耍给你看。”
“你不用耍给我看,来看你耍把式的人在那儿呢。”
浩儿顺着林家辉目光看去,原来是夏雪萌来了,她高高兴兴地跑过来,说:“我去梧桐庄园找你们,小雨姐姐说你们俩在这儿。”
林家辉说:“哟,大学生回来了,找我们?你还是把那个们字去了,是找你的浩儿哥哥吧,得,你们聊,我要去走台了。”
浩儿问:“萌萌,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雪萌说:“昨天晚上到的,今天睡了个懒觉,睡醒吃口饭就去找你了,今年唱戏有你的角儿吗?”
浩儿说:“没有,那么多人都想上,总要轮着来,我来凑热闹看他们排练,怎么样?大学生活过得怎么样?”
夏雪萌就讲她大学里的故事,阳光下,女孩长发飘飘、侃侃而谈、神采飞扬,年轻真的很好。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转眼就到了年三十。梧桐庄园门前挑起了红红的灯笼,贴上了红红的春联,每个房间的门上都贴了福字,窗户上贴了窗花。那窗花是夏伯母剪的,春联是夏伯写的,这几天常有街坊邻居来求春联,夏伯欣然地备好文房四宝,铺好桌案,为街坊们写下喜庆的春联和吉祥的福字,林家辉常在一旁伺候着,磨墨、镇纸。除夕上午,夏伯还为两家写了春联,下午,庄园的老老少少聚在厨房包饺子,除夕之夜,鞭炮齐鸣、礼花绽放,雨园迎来了新的一年。
正月初一早晨,人们走街串巷,互相拜年,互相祝福。从初一到十五,各种民俗活动轮番上演,林家辉成功出演了衙役甲一角,林家辉有生第一次过如此热闹、如此快乐的春节。
过完春节,雨园公司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前所未有的困难,公司最大的进货商因其自身的财务问题与雨园公司解除了供销关系,雨园公司的库存产品大量积压,公司被迫缩量生产,全员都在四处找销路。
林家辉也希望能为公司做点事,他到市里各大超市找销路,可是他对商业营销一窍不通,跑了几家超市都一无所获,他情绪低落地在大街上转悠,不知不觉转到了上次他跟夏雨一起去过的珠宝店,他又看到了那款蝴蝶项琏,如果他有钱,他一定买这条项链给夏雨,可他没钱,他什么都没有,他觉得自已真的很没用,在夏雨遇到困难的时候,他居然束手无策,他想到了父亲,他想向父亲求助,他一定要帮夏雨,于是他拨通了父亲的电话,他有很久没听到过父亲的声音了。
林志诚在儿子失踪一年后,终于接到了儿子的电话,他又是高兴,又是生气,张口就骂:“臭小子,你这一年死到哪儿去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不打招呼就走了,这一年你知道给魏叔叔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就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我能吃了你呀。”林家辉心平气和地等父亲骂完,就说了雨园的情况,希望父亲能跟雨园公司签供销合同,林志诚被儿子骗得多了,哪里会相信他,一年中,他也很牵挂儿子,接到他的电话,他心里本来很高兴,可一听儿子让他签什么供销合同,他就觉得儿子一定是在外面惹了祸,欠了钱,又来耍花招骗他,他生气地说:“什么雨园,我没听说过,你一定又在外面惹了什么祸,编个花样来骗我,你小子赶快给我回来。”林志诚生气地挂了电话,挂断电话,他又后悔了,他总该问问儿子在哪儿,他知道这么多年,自己忙于生意,没能做一个好父亲,可儿子也太不争气,成天游手好闲,在外面惹事生非,他难得见儿子一面,见着儿子,看见他那流里流气的样子,他就忍不住要骂他,骂完了,儿子就又跑了,慢慢他对儿子失望了,也懒得去管他,儿子在外面惹了祸,都有经营部的老魏去打点,不管怎样,他都能隔三差五听到儿子的消息,赌博了、打架了、喝多了,反正没一点好消息,一年前儿子忽然失踪了,他急坏了,不管儿子怎么不争气,那也是他儿子,他打他骂他,那也是恨铁不成钢,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向他死去的母亲交待,他发誓等儿子回来再也不骂他了,他急得派人到处找,还报了警,好在后来儿子给老魏打了电话报了平安,却不肯说在哪儿,他这才放了心,告诉老魏如果儿子再打来电话,不管有什么要求都满足他。
林家辉在父亲那儿碰了壁,他又打电话给魏叔叔,讲了雨园的情况,老魏接了电话说:“我的大少爷,跟我你就别绕圈子了,你爸早就有吩咐,不管你在哪儿,需要多少钱,都让我给你汇过去。”
林家辉说:“魏叔叔,我真的不需要钱,我需要销路,我爸就是不肯相信我。”
老魏说:“好了,家辉,别胡闹了,要么赶快回家,要么我给你汇钱过去,你呀也别老埋怨你爸,这么多年,不管你在外面怎么胡闹,出了事儿,还不是你爸给你兜着,一年前你忽然失踪了,你爸都快急死了,算你有良心,还记着给魏叔叔打电话报平安,你爸都有点吃我的醋了,你们是亲父子,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听叔叔的话,快回来吧。”
林家辉无声地挂了电话,老魏在电话里喊:“喂,家辉,你在哪儿呢?喂.”
林家辉不怪父亲和魏叔叔,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真的愧为人子!愧为人夫!当然他还不是夫,连男朋友都不是,他真没有资格做人家的男朋友,林家辉的情绪跌落到了最低点。
“喂,哥们儿,发什么呆呢?”
林家辉回过神儿来看,是赌友根发,根发说:“最近忙什么呢,怎么那么久不见你,走,玩两把去。”
林家辉忙说:“不,不,不,不去了,我戒赌了。”
根发说:“你小子跟我装什么算,不赌你跑市里来干吗?”
林家辉说:“我在给公司找销路,找了好几家超市,也没找着。”
根发说:“哥们儿,这事包我身上,市里最大的超市老板是我朋友。”
林家辉高兴地说:“真的?你一定要帮我,求你了。”
根发说:“先去玩两把,回头我带你去找他。”
林家辉说:“我还是不玩了,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他吧。”
根发说:“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这会儿呢,我那朋友也不在,下午,下午我带你去,你要不陪我玩两把,哥们儿可不帮你这忙。”
林家辉说:“那好吧,回头你一定要帮忙。”
“没问题,咱俩谁跟谁呀。
夏雨给公司的销路问题搞得焦头烂额,当地听说林家辉又因为打架赌博被派出所抓起来时,她真的对林家辉失去了信心,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林家辉居然还出去胡闹,他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林家辉看到只有浩儿一个人来保释他,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过去不管夏雨怎么生气,怎么骂他,她都会亲自来帮他打点,这次她却没有来,她一定伤透了心,一定不肯原谅他。他跟浩儿讲了根发的事情,求浩儿帮他向夏雨说情,浩儿说:“你呀你,那种人的话你也相信?”林家辉说:“我也是急着帮公司找销路,病急乱投医嘛,后来知道他骗我,我气坏了,就打起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惹事的,浩儿,你帮帮我。”浩儿说:“我知道你好心办坏事儿,可我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原谅你,你真是伤透她的心了。”
林家辉和程浩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老人们在客厅里等着,却不见夏雨,看到林家辉平安回来了,夏伯说:“都去睡吧。”林家辉战战兢兢地问:“小雨呢?”夏伯说:“回房睡了吧。”
夏雨哪里睡得着,她听到林家辉回来了,但她不想理他。第二天吃早饭,夏雨看到林家辉还是不理他,老人们也觉得家辉不该这时候出去胡闹,饭桌上大家都不说话,大家越不说话,林家辉越沉不住气,他就主动辨解,他不说倒好,他一说夏雨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夏雨冷笑着说:“哦,你是去给公司找销路,这么说,我该谢谢你了。”林家辉说:“不是,我知道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夏雨生气地打断了他,说:“你保证,你不用给我保证,每次都保证,你要保证到什么时候,我真是,我,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么个人,我当初真是不该把你带回来。”从夏雨见到林家辉那天起,她心里就一直在斗争,她不知道该不该把他带回雨园,她不知道喜欢他还是讨厌他,他不犯错的时候,她觉得他很可爱,他跟文雪辉那么象,他犯错的时候,她就觉得对不起文雪辉,她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是对文雪辉的亵du,她内心的矛盾和痛苦从没说出来过,今天说出来了,但她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对林家辉是多么大的伤害,林家辉一直不知道自已在夏雨心中的位置,他知道他是因为文雪辉才被带回雨园,那么他算什么,他什么都不算,是程浩告诉他夏雨已经开始在意他,于是他真的相信夏雨是在意他的,可夏雨什么都没说过,现在她终于说出来了,原来自已真的什么都不算,自已也真的没有资格算什么,林家辉也冷笑着说:“哈,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后悔带我回来了,没关系,我不过是碰巧捡回来的东西,不喜欢扔掉就是了。”林家辉的话让夏雨更加愤怒,她大声说:“是的,我是后悔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再也不想看到你。”夏雨摔了筷子就往外走,林家辉在她身后喊:“好,你不想见我,我走。”林家辉也出了餐厅,浩儿忙追出来,夏雨说:“浩儿,不要管他,让他走。”
“姐姐”浩儿想去拦住家辉。
“我说了不要管他。”夏雨大声说。
林家辉真的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街坊们说看见林家辉上了一辆开往A市的长途车,梧桐庄园乱了。一年了,林家辉不再是文雪辉的影子,他已经成为梧桐庄园的一员,大家都劝小雨去把家辉找回来,夏雨不肯,夏伯说:“小雨,家辉是有毛病,可他在慢慢改变,他正朝着正路走,你这样对他,会把他推到老路上去。”夏伯母说:“小雨,家辉也是想帮你,好心办坏事儿,你不要怪他了。”
“把家辉找回来吧。”
“是呀,给他一次机会吧。”
“把他找回来吧。”
大家七嘴八舌,蓝姨的眼泪都出来了,说:“你把他找回来吧,他身上也没带什么钱,连早饭都没吃,你让他去哪儿呀?”
夏雨眼中也有了泪光,她说:“他想去哪儿去哪儿,关我什么事?”
浩儿说:“姐姐,你想过没有,如果他真的走了,我们去哪里找他?”
夏雨说:“我为什么要去找他?他不过是个骗子,是个赌徒。”
浩儿说:“是的,他是个骗子,是个赌徒,这一点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把他带回来了,你甚至给他钱让他赌,那时候你带回来的不过是文雪辉的影子,对林家辉你根本不在乎,可是现在,你为他生气,为他流泪,你已经开始在乎他了。”
夏雨说:“我没有,我干吗要在乎他?”
浩儿说:“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为什么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你要对一个亡灵念念不忘,却不肯接受一个为你而努力改变自已的活生生的人。就是文雪辉在天有灵,他也不希望你孤独一生。”
“是呀,小雨,雪辉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你能幸福,你去把家辉找回来,快去呀。”蓝姨着急地说。
夏伯说:“浩儿,去开车。”关键时刻夏伯一定要帮女儿把握方向。
浩儿眨眼的功夫就把车开了出来,夏伯扶女儿上车,坚定地说:“把家辉找回来。”车子箭一样冲出了大门。
A市,火车站没有林家辉,汽车站没有林家辉,满大街都是行色匆匆的人群,到哪里去找林家辉呢?他是不是已经坐上汽车、坐上火车离开了呢?夏雨的心在往下沉,家辉真的被她赶走了吗,她真的失去他了吗,不,她不想赶他走,他不想失去他,她真的不想失去他。她又去了上次跟林家辉一起去过的商场、公园、珠宝店..可是依然没有林家辉,夏雨的心开始痛,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浩儿看到姐姐伤心绝望的样子,真的很心疼,他说:“别急,我们再回火车站看看。”
林家辉踏上开往A市的长途车,汽车离雨园越来越远,他的心越来越慌,真的就这样走了吗?不,他不想走,从他来到雨园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想过要离开雨园,不管是在村子里游荡,还是跑到A市去玩,他都会记着回家,梧桐庄园就是他的家。他觉得自已真不该一时冲动离家出走,不如现在就回去?可是夏雨说永远不想见到她,没有夏雨的认可,他在雨园就什么都不是,不能回去,不过,也许夏雨只是一时冲动,才赶他走,没准现在已经后悔了,正盼着他回去呢,那就回去吧,回去夏雨打他骂他都行,只要不离开雨园,只要能跟夏雨在一起就行,可是如果夏雨不打也不骂还是不理他怎么办,林家辉心里乱极了,他恍恍惚惚地到了A市,他从汽车站到火车站,又去了上次跟夏雨一起去过的商场、公园、珠宝店,他又看到了那款蝴蝶项链,他的心开始痛,他连条项链都不能买给夏雨,他什么都不能为夏雨做,他凭什么让夏雨原谅他,他凭什么留在雨园,他真的要离开雨园了吗?他真的要失去夏雨了吗?不,他不想这样。林家辉沮丧地回到火车站,坐在广场花园的石凳上,他感到身心疲惫,伤心而绝望。
花园里的小草绿了,迎春花开了,春天已经来了,林家辉,你的春天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家辉”一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传来,林家辉抬起头,迎春花丛中,夏雨在含泪微笑,林家辉的春天来了!
林家辉再次回到雨园时,已经是一个崭新的人,他懂得了什么叫责任,什么叫爱,对亲人、对朋友、对社会,他都充满了责任感,他真的要重新做人了!
回到庄园的第二天,夏雨就单独把家辉叫到房里,林家辉看到书桌上,摆了一个很精致但已经显旧的小箱子,林家辉在想那里面会是什么呢?
夏雨很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示意林家辉坐下,夏雨说:“家辉,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
林家辉毫不犹豫地说:“你是最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