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人当初将你高高捧起,若是有朝一日你从青云中跌落凡尘,那他们就会将你嘲笑的多惨。
这一点,赵峤无疑有着最深切的体会。
邯郸庄站在大殿上,从赵峤的视线看去,他正好遮住了外面的太阳。因此,好像那些光芒都来自于邯郸庄。可能是光芒太过刺眼,大殿里忽然显得如此昏沉灰暗,所有人被在沉默,一时间只有无数细小的尘埃是鲜活的,在阳光里游离浮动,谁也想不到邯郸庄会提出比试一番,即使是老谋深算的邯郸形,也一时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究竟要干嘛。
不过很快一道明显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便打破了大殿上的死寂:“邯郸庄,你想干嘛?”
赵云荼听到之后愣了下,然后反应了过来。
“我不是说了嘛,久闻赵峤之名,想切磋一番。”
说的倒也客气,可那死死盯着赵峤的眼神就说明了他若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我弟弟身体有疾,天下皆知,你如今是打算欺负一个病人?”
赵云荼眉毛一挑,神情不善,讥笑道。
邯郸庄反驳:“打伤士幹可不是一个病人能做出来的事。”
“你!”赵云荼被反驳的一顿,没说出话来,她实在是想不通邯郸庄这么不依不挠的想挑战赵峤干嘛?借赵峤来名扬天下?这又不是三年前,那时赵峤天才之名传遍各国,若是真的有人能打败他,也就真的随之名扬天下了。可是如今的赵峤,你输了吧,人家会说连一个身体有病,三年修为寸步未进的人都打不过;若是赢了,旁人也觉得欺负一个病人实在是好笑。赵峤已经成了一个笑柄,现在却有人想挑战他,不怕自己也成为一个笑柄吗?当然啦,赵云荼肯定想不到自己刚刚的那一巴掌虽然没打到邯郸庄身上,但是却结结实实的打到邯郸庄的心里了。他的心都碎了啊,自己喜欢的姑娘竟然因为别人而想要打自己,就算那个人是她的弟弟,邯郸庄也是实在不开心啊。
邯郸庄不开心了,他就想让别人不开心了,可是他又打不过赵云荼,额。没事,旁边还有个小的,还是举世皆知的小废物,哼哼,那我当然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家伙喽。
“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赵峤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好像他们都忘了他的存在一般。
“这。。”刚刚还振振有词的邯郸庄顿时哑口无言。邯郸庄的内心是崩溃的,为什么我想和你切磋呢?你不知道吗?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就是想教训你打倒你在众人面前狠狠的羞辱你,就是这么简单而已,可是简单归简单,我他么不能说出来啊!切磋就切磋喽,为什么还有人要问为什么啊?
“哈哈。哈哈哈。”这时响起来一阵自以为爽朗实则恶心人的笑声。
看到自家主子遇到难题了,自己身为狗腿子要出来帮忙摇旗呐喊助威,邯郸形身边的那个短髯男子站了出来。
“峤公子剑眉星目,气质非凡,天才之名更是传扬四海,在我邯郸城内流传甚广,我家公子也一直神往不已,今日一见一时没把持的住,所以才冒昧的提出了这么个请求,峤公子若是不愿的话我家公子自然也不会强求。但若是峤公子若是能与我家公子在擂台上比试一番,一展身手,让我邯郸城内的众人一睹赵氏天骄的风采,也让我家公子一料心愿,想必我家公子必有重谢。”
“额。。额。”邯郸庄愣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憋出来,一股小家子气。
倒是老狐狸比小狐狸经验丰富,深知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大手一挥,豪气云干:“若是赵峤侄儿赢了,我邯郸氏宝库内的东西可以让你挑选一样,就算是输了,我也送你一颗静冥果,如何?”
静冥果,海外之物,大陆上所流传的全部来自海外,乃是海外特产,但是因为大海被海族所把持,所以此物在大陆上也算珍贵之物,通常三脉五轮聚鼎,或者一鼎冲击二鼎时服用,可大大提高成功的可能性。早年邯郸形帮过一个海族,那个海族答谢他送了他五棵,过了这么多年,就剩下这么一颗,本来打算留给邯郸庄用的,此时拿出来能诱使赵峤答应也不错。
虽然邯郸形也不太清楚自己这个儿子想要干嘛,不过既然是自己儿子想做事,作为父亲自然是能帮就帮。
“难道我缺那么点东西?”赵峤神情冷谈,不为所动。
“你!”邯郸庄气急,却又不能拿赵峤怎样,心里早已经是恨极。
“我说你该不会是怕了吧,堂堂晋国赵氏子,如今面对我这么个无名小辈的挑战都避而不战,呵呵,这赵氏千年的名声啊,我看也快没咯!”邯郸庄脸色一变,一脸高傲不屑,又开始用起激将法。
“啪!”
邯郸庄嘴角出血,他捂住肿起的脸,死死的看着邯郸形,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逆子!”邯郸形胡须倒立,满脸怒容,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如此生气。
“呵呵,邯郸家的人真是了得啊!连自己的宗家都可以不放在眼里,能说出如此诛心之言。我看再过一段日子,邯郸家就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忘了吧?”
赵云荼容貌极美,肤白如玉,齿如含贝,看上去好像带着微微笑意,可是眉眼中尽是怒意。
赵云荼纵然内心怒极,说这句话的时候却依然是不轻不重,不像刻意,也不随意。
可是在听的人耳中,却是如惊雷炸。赵氏再如何落魄,也是晋国六卿之一,或许他人可以嘲讽议论,但是作为赵氏的分家,他邯郸氏就算再怎么样,明面也不能有丝毫不敬。大玄王朝以宗法制为本,邯郸庄这种行为,必然要受到赵氏的处置,若是敢有人阻拦,便是破坏礼法,罔顾宗法。纵然大玄王朝摇摇欲坠,但是数千年以来,宗法已经深入天下人的心中,虽然孔丘说当世礼坏乐崩,可是这“宗法”一礼,若是被人坏了,那亡的不仅仅是大玄,各诸侯国可是都有被下面人篡位的可能。
“跪下!”邯郸形大喝,气势一提一顿再一收,不远处的邯郸庄身形一滩,跪倒在地。
紧随其后,邯郸形双手向前一扬,宽袖飘动,带着无尽的气势。双腿微微弯曲,就那么缓缓。。跪了下去!
邯郸庄听到动静,歪着头,却看到了让自己目瞪口呆的一幕。
他的父亲,邯郸氏的家主,六鼎修士,竟然就这么跪在地上,额头贴地,两鬓的头发斜下来,遮住了他的侧脸,看不清他的面容。
一时间,邯郸庄有点不认识跪在那里的那个人了,渺小、卑微、不起眼,却刺疼了邯郸庄的眼。他的父亲是这个样子吗?六鼎修士?世家之主?雄心壮志?怎么会这样跪在这煌煌大殿上,像个卑贱的奴隶?
大玄朝,以宗法立国,世人膝下重万金,不跪上官不跪君王,拜天拜地拜祖宗礼法,除非你是卑贱的奴隶。
邯郸庄的心底仿佛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然后再被反复的拉长撕扯,痛苦像野兽般吞噬着他的内心。
“赵云荼!你不能如此辱我父亲!”邯郸庄红着双眼吼出来这句话。
“逆子!还不闭嘴!”邯郸形跪在地上,听到邯郸庄的话后喊道。
“邯郸庄,你最好弄清楚,你父亲跪得不是我,而我赵氏的祖宗礼法,也是你邯郸氏的祖宗礼法!”赵云荼娇喝一声。
“我邯郸形教子不严,才出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还是宗家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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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出声,地上跪着邯郸形低头看不清面容,邯郸庄也跪着,却是抬着头死死的看着他过去喜欢的女人,双目赤红。跟随邯郸形而来的那个中年短髯男子站一边的角落里,早没有方才的神彩,面色苍白,深深的埋着头,一动也不敢动,这种事情并非他能掺和。大殿正前方是站立的女子,面无表情,她的侧方站着身躯单薄的赵峤,也是面无表情。一时之间大殿里气氛凝重,空气中弥漫着让人心慌的味道。只有门外广场两侧的树木不受影响,风吹过,树叶从树梢上落下,飘飘扬扬,洒落一地金黄。有人在扫着这些落叶,阳光刚好,暖洋洋,“哗——哗——”那是树叶在地上被扫动的声音,单调、平静,有种意味悠长的意境。
邯郸形的额头依然出汗,汗水顺着两鬓的发梢,无声的滴在地面上,有些亮,可是邯郸庄却感觉有些凉,不知道是地上凉,还是心里凉。
赵云荼看着下面跪着的二人,怔怔出神,不言不语。
她现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公然侮辱宗家,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情,如今邯郸家必须受重罚,但又不能将其逼急。这个分寸,如何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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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庄目无宗法,辱及宗家,依祖法当投入黑石矿!邯郸氏身为赵氏分支,竟出现如此不孝之徒,家主当前往赵氏祖祠,听候发落!”赵云荼终于考虑好了,决定以祖法行事,不管如何,赵氏的名声不能被辱没。
“我儿无知,一时口出狂言,我日后必当严加管教还请宗家从轻发落,饶我儿一命!”
“我倒是想饶他一命,可是他辱及宗家的时候,可曾考虑过后果?若是今日不重罚,日后各国世家如何看待我赵氏?我赵氏还如何在晋国立足自处?”赵云荼连番质问。
若是有可能,赵云荼自然不愿这样,毕竟如果真的这样,那也就是逼着邯郸氏翻脸了。
“这..”邯郸形同样不愿此时与赵氏翻脸,可是能看着他儿子眼睁睁的去做人质?他可不向那些诸侯国国主,有数多个子嗣,派一个做人质死了也毫不在意。
“既然此事因邯郸庄想与我切磋而起,不如就以此解决!”一直在一旁不曾开口的赵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