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竣成送回营中,请来百花医给他清理伤口疗伤后,又按吩咐将百花医留下的药用温水融了给竣成服下,一切忙活妥当,已是晚霞铺满天。花落给熟睡的竣成掖好被子便掀了帐帘出了门,晚霞在天愈演愈烈,竟似血般红艳,她抬头望着天,心下落寞冉冉升起,不知云舒身在何处,也不知他在漠北可曾顺利。心头默默叹了口气,带着满脑子纷乱的愁绪迈着步子往营地后头而去。
许是瞧她独自一人渐渐走远,一巡逻的蜀山弟子高声喊住了她,“那位姑娘,时候不早了,莫要走远,外头可不安全。”
花落回首一怔,而后朝那人点点头,目送人离去后又迈开步子往前走去。未行几步,不知是否因那晚霞的渲染,一树将红未红的枫叶便入了她目,一抹惊喜涌上心头,不禁喃喃自语着往那树下走去,“不想这里也有枫叶。”
“可惜还不是秋深。”走近才见那高于自己的枫树只是黄中带了些红,花落叹一句,“罢,聊胜于无。”罢了踮起脚尖,想要够着那垂下的树枝采一枚叶,却怎么也碰不到。摸了摸腰间,才发现忘带苗刀,只好失落地站在原地,望着一树叶子皱眉。
忽地眼前叶子一阵晃,夹杂着几枚叶子落下,一袭青白色道袍掠过眼前,一枝刚折下的枫叶猝不及防在她面前出现。“你是要这个?”
“你怎么起来了?”花落看清了来人,紧皱着秀气的眉头,也不去接那枝枫叶,脸上有了些许恼意,“百花医师姐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还跑来折什么枫叶!”
“我又不是病重,怎么就不能起来了?”竣成扯了嘴角,伸手顺了顺她眉毛,将那枝枫叶塞进她手里,“拿着,小姑娘家家皱什么眉头。难不成你两手空空出门,不带武器又是对的了?”
花落撇撇嘴转身,懒得去反驳他。方才那一跳也是扯着伤口了的,竣成见她背对了自己,忍不住的疼痛扭曲了他面容,深吸口气,偷偷运功调整了下气息,稍缓了才道:“这枫叶都还没红呢,没什么看头。我们启云庄玄武楼也有一株,等咱们回去也快能瞧了,到时候你过来吖。天要黑了,外头不安全,咱回去吧。”
“是啊,未至秋深,没什么看头。”花落转了转手中的枝子,幽幽道,“《山海经》载:“黄帝杀蚩尤于黎山,弃其械,化为枫树。是以,红枫如血。”
“看你年纪不大,不曾想还读过《山海经》的。”竣成站在她身后,望着那纤小的背影。
“百花宫内长日无聊,幸好还能读读书解闷。”一阵风来,耳际碎发随之飘扬,将她略带失落的话语捎到竣成耳边。树枝再次摇晃,有几枚半红的叶子飘曳落下,她侧身伸手去接,竣成也鬼使神差般伸了手,恰好接上了另一片叶子。而此刻落入竣成眼中的却是她细长乌黑的眼睫,小巧又认真的脸庞,明明只是那样简单的一个侧颜,却在这刹那间让他心中不由得一窒。
“落儿,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关于枫叶传说?”
“什么传说?”她轻手摩挲着那枫叶,歪着脑袋问他。
“传说若是能与心……”“花落!”
未能等他说完,身后便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花落手中的枝子一颤,竟落在了地上,人却怔怔地站在原地忘了回头。“谁?谁喊我?”她几乎屏住了呼吸,那声音却如幻听似的消逝,“竣成哥,你有听见谁喊花落吗?”
“我……我没看见有人啊。”竣成环顾四周一圈,并未发现有旁人,懊恼地摊摊手。
“花落意,是你吗?”那声音再次响起。
“云舒?呵呵,是云舒的声音。”花落心下的喜悦喷涌而出,这声音实在太熟悉,分明就是自己日思夜念的云舒啊,她再也忍不住,向前几步,朝着前方人影晃动的方向喊道:“向云舒,是你吗?我是花落意!”
“嘻嘻,花落!”远处一个粉衣女子嬉笑着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她激动道,“真的是你!花落,我可想死你了。”云舒还是像以前一样活泼,也不知有多久没有听到花落这个称呼了,在看到她的刹那,眼泪悄然间湿了眼眶。
云舒和花落一样,师出百花宫,不过她是医系师从上官琳,而花落属蛊系,师从阿朵。虽然都唤作师姐,实质上阿朵和上官琳却是她们的师傅。她们的名字都是宫主苏素华所取,不同的是云舒是被身为百花医俊杰的母亲抱着来求名的,而花落恰好在向夫人来时被抱入了宫内,就这样素不相识的俩人凭着云舒花落四字,把将来在百花宫十余年的求师生涯紧紧系在了一起。云舒因为体弱多病,被留在了百花宫,俩人一起练功,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彼此之间比亲生姐妹还要好。她们背着师姐偷偷学习对方的法术,差些走火入魔,被罚跪在百花宫后山面壁。
直至两年前,向家来人从宫中接走了她。从此亲密无间的俩人便开始人各天涯的生活,也是自那以后,花落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偶尔来封书信,也是悄悄看着落泪,出了宫也一直想着要去寻她,只是不知道要往哪寻起,江湖这么大,却没想到能在长丘遇见。
“好了,不哭了。”花落擦擦眼泪,拍着她背安慰道,“都那么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
“我没有哭啊,明明是你在哭鼻子好不好!”云舒松开她,眼眶红红的,却还是笑着腾手去擦她泪,也不忘打趣一番,“看你,我都没哭,你先哭花了脸!”
“我这是喜极而泣好不好!”花落撇了嘴,径自抹去还盈在眼眶里的泪,扯出个笑回应她,“天大地大,我都不知道去何处寻你,老天有眼,居然在这让我碰见了你,真是巧了!对了,你怎么在长丘?”
“我跟着哥哥来执行任务的啦。”云舒说着,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那边一小队人扬声道:“哥,你们先走吧,我待会自己回去。”
话音方落,那边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你可悠着点,别给人家添乱,早些回来。”
“我才不会添乱,哼。”她愤怒地朝着那边做了个鬼脸,那人也不给反应,转身带着人往前离去。“这死向南,亏我还喊他一声哥,这么不给我面子!”
“好了,人家也是担心你,别得理不饶人么?”花落没好气地点点她额头道。
“他要是担心我就好了,他只会嫌我贪玩,麻烦,咦……”正掰着手指清算向南的云舒不自觉转了头,正好瞧见黑着脸蹲下身一语不发地捡起花落丢下的那枝枫叶的竣成,好奇地拉着花落的手小声问,“花落,这蜀山小哥哥是谁啊?”
“哦,对了,忘了给你们介绍,这是我们启云庄的文竣成文大庄主。”花落站到竣成身边给云舒介绍道,“竣成哥,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向云舒。比亲生妹妹还要好的呢!”
“向姑娘好!”竣成难得板着脸生硬地问了声好。
“呵呵,文先生好。”云舒也不管他态度如何,径直往前一步,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竣成一番。然后一把将花落拉到身边,凑到她耳际小声道:“花落有你的啊,庄主都被你那什么了!”
“什么那什么?”花落有些摸不着头脑,蹙了眉一脸不解地问。
“就是那什么吖……”
“落儿,时候不早,我们该回营了。”被晾在一旁的竣成心有不甘,开口提醒着还在嘀嘀咕咕说悄悄话的俩人。
“诶?”被他这么一提醒,云舒的目光转到他身上,倒教她发现了些什么似的往竣成跟前走去,“文先生,你看这是什么?”云舒一脸疑虑地伸出她纤长的手指朝他左边胸口戳了戳,不用说,刚好戳中了他那被正手剑所伤的口子,竣成吃痛不禁踉跄退后一步。
“云舒不要闹!”花落见状,忙上前扶住他,佯怒道,“竣成哥受伤了的,你怎么可以戳他伤口。”
“噫,竣成哥……”云舒撅了嘴,站在原地一脸不悦地蹭了蹭手指上的血,然后又放到鼻前嗅了嗅,“我是看他胸口有什么在动,没想到是血啦。他受伤没包扎么,是什么伤的,怎么还有毒的味道?”
“该是裂开了,让你逞能!”花落没好气地瞪一眼竣成,“是寒冰门的正手剑,已经处理过伤口了的,怎么还会有毒?”
“淬毒呗,还处理过伤口了?你们的百花医干什么吃的,连淬了毒也没发现啊?”云舒瞪着眼看脸色颇不好的竣成道。可别瞧云舒平日贪玩调皮,但在医术方面,她还是格外认真的。“走,回你们营地。”未等俩人反应过来,云舒便上前扯着竣成往粮草营而去。
返回营中,花落帮着她净了手,又将竣成衣服解开,她仔细清理了伤口,又在周围按了按,直按得竣成倒抽一口气,才狡黠一笑道:“还好刀口不深,毒也没扩散,能少些痛楚,我给你切开清下毒咯。”
“切……切开?”花落似乎难以置信地问道,“云舒啊,你确定要切开么?有没有麻沸散一类的给他服用一下?”
“你放心啦,死不了人的。虽说那刺客没有丧心病狂地用锻造淬毒,但若再不清除毒素,你的竣成哥哥可要成废人了。”云舒从腰间掏出袖珍工具,摊开在桌子上一本正经地回道,“你是书阁的《青囊经》读傻了么,麻沸散的配方只是传言,你看谁尝试过了,又成功了?”
“我只是说说嘛,割开这么残忍,一定很痛的。有什么止痛的法子不?”
“有啊,给他上个失神之蛊,保管他不知道痛!”云舒掏出一枚尖尖的柳叶刀在花落面前比划了一下,笑得有些暧昧。
花落翻个白眼,夺下那枚明晃晃的刀嗔道:“你又乱说。”
“怕痛就给他寻壶烧刀子,醉了就没感觉了。这个绝对靠谱,上次向南中箭了就是我亲手拔的。”云舒一脸自信地摆弄着那些刀子银针,朝着她挥挥手,“花落你快去拿酒吧。”
躺在木板床上的竣成听完她们一番理论,暗叹一句麻烦,忙开口阻拦:“不用拿酒了,你就直接下手吧。一点小伤,不至于。”
“大夫吩咐你一病人别废话,你不喝我还有用呢。”云舒举着又一枚明晃晃的柳叶刀没好气地瞟他一眼恶狠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