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夜。
山风很凉，空气已经有些湿润。
右肩上的疼痛让游天生冷静了许多，子弹嵌进肉中已经近十个小时了，再不取出来，后患无穷。
软剑被游天生抽了出来，他并不准备下山去医院取出来，不光是因为难以解释，更是因为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一个杀手，总会去面对很多就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事情。
抽出软剑，看着在一旁抽着烟的薛迪他们，游天生道：“给我根烟。”
张武站起身走了过来，将烟递给游天生，看着游天生手中的那把剑怔怔出神。
游天生已经用牙咬住了过滤嘴，同时将右肩上一直包扎着的布条给摘下来，轻声道：“帮我点一下。”
话音落下时，游天生的大拇指与食指已经捏紧了剑尖，毫不犹豫地插进了他的右肩当中。
已经渐渐结痂的伤口被他硬生生以十字型划开，游天生叼着的烟在抖，抖了两下却停止了，他的牙已经咬到最死。
张武的手发颤，当打火机打着的那一刻，他才看到游天生身上的血，早已经凝固的血，几乎从游天生的右肩流淌了全身。
人体内的血并不多，张武不知道游天生还有多少血可流，但这一幕，张武敢保证，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没人会忘记这样一幕场景，没人会相信竟然会有人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那些自残的人远比不上游天生残忍，借着微弱的火光，张武甚至能够看到游天生右肩伤口中白森森的骨头还有红嫩的肉！
张武忽然感觉有些恶心，他已经帮助游天生把烟点燃，直到这一刻，张武才发现游天生惨白的嘴唇，与那喝过酒微红的脸庞对比鲜明。
游天生仿佛随时会昏过去一样，那双眼睛也早已没有了光泽，眨眼的频率也超乎想象，好像几天几夜未曾睡觉一样。
张武想说什么，他张开了嘴，但是半天过去，他扔不知道说什么。
“啪嗒”打火机掉到石头上，滚了滚，最后终于落在了平整的石面上。
“游……”张武只说了一个字，却已经再也不忍再说半句，哪怕是他这个五大三粗的人都难免鼻子发酸，游天生竟然把左手伸进了伤口摸索着。
好像是在摸别人的伤口一样！
张武把头侧向一旁，一言不发，他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叮”子弹被游天生取了出来，烟也掉了下来，游天生佝偻着身体，坐在那里大口喘息着，浑身都在大幅度颤抖，哪怕是这样，他仍没有说一个字，哪怕是喊上一嗓子。
薛迪他们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手电筒照在了游天生与张武的身上，一片安静。
游天生又在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然后使劲将伤口缠上，苦笑道：“本来想看看日出时的云雾，看来我是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下山吧。”
薛迪叹道：“叶心她……哎，如果她看到你的伤口的话，那些话她肯定不会忍心说出来的。”
游天生并没有说什么，他的嘴里叼着张武又点燃的一根烟正大口的抽着，只不过，出的气比进的气要多得多。
“几点了？”郑一夏问道，“如果等到天亮，游天生这样要是被人看到肯定又说不清楚了。”
说完，郑一夏已经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游天生的身上，他还想要脱裤子，只不过在游天生的摇头示意下，他还是放弃了。
“三点半。”许林看了一眼时间，道：“我背着游天生，我别的没有就是有力气，咱们几个快点下山，应该能赶在天亮之前到山下的村子，到时候见到老四就好办了。”
众人点头表示赞同。
游天生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床上，衣服也被换了一身，那把软剑与装软剑的皮套都放在他身旁。
游天生勉强坐了起来，把枕头旁边的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这一觉睡得算是很久，他从没有下午起床过的记录，这应该算是第一次吧？
衣服是郑一夏的，虽然郑一夏很瘦，但却和游天生体形相差不多，穿着十分合身。
靠在床头，游天生看着周围的环境，他知道，这应该是云雾山下的村子，屋子很破旧，但打扫的却是很干净。
游天生拿着手机有些恍惚，他不知道现在应该要干什么。
许久，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之后，游天生道：“我……又杀人了。”
不一会儿，游天生笑了起来，又道：“嗯，我在云雾山下的村子里，你先到云雾镇吧，好。”
这通电话毫无疑问是游天生打给他一直以来最亲近的人沐伊人的，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沐伊人只和他说了三句话。
“你在哪？受伤没？我这就过去。”
“醒了？”老四走了进来，轻车熟路地帮游天生倒了杯水。
游天生喝得很急，一杯水被他一口气就喝得一干二净，嘴里太渴了，特别是喝完白酒之后，整个人脑袋都仿佛变大了。
游天生已经决定，这辈子再也不喝酒了。
但这就和杀人一样，难免会有些突发情况，酒这种东西，喝的时候就像是天底下最亲的亲人一样，但喝完之后，又像是天底下最大的敌人一样。
“他们呢？”游天生问。
老四笑道：“有一些已经都走了，还有一些人等你呢，俺出去和他们说一声。”
游天生笑了笑：“这是你家？”
老四有些不好意思：“嗯！”
游天生看了看周围。
老四嘿嘿笑道：“你觉得很干净是吧？呵呵，俺媳妇收拾的。”
游天生笑道：“你结婚了？”
老四摇了摇头：“没有，俺媳妇是村里的寡妇，俺觉得她人好，她觉得俺也不错，所以……”
游天生点了点头。
老四离开了屋子，游天生快速地将皮套绕在腰上，然后又将软剑插入皮套当中，一切都行云流水，根本难以想象他是一个肩膀受伤的人。
没有等薛迪他们进屋，游天生已经走出了屋子，土垒成的围墙包着小院儿，并不高，院中还有着一口井、一张桌子，许林几人正围坐在那里，有的在抽烟，有的在打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