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月过中旬,工资卡上整数依然为零。
黑漆漆的五点一刻,老婆怒火中烧,吼叫我起来:“看看你混的,网上写写写,不务正业,可有老邱(球)老丹(蛋)给过你一分钱?———鸡蛋四块八一斤,走亲戚得用。今天准备再买二箱,可钱呢?”
我没有可怜巴巴地跪求老婆大人原谅。因为事不过三,跪求无用。
我亦没有挺倒挨捶,一颗树上吊死。因为事不过三,再不生非门,再不想歪法,老婆娃子就得多喝西北风。
为了老婆,为了孩子,为了家,冒着刺骨的严寒,顶着凛冽的霜气,默默推出电动三轮,赶趁在八点交警城管出没之前,拉我的黑出租车,我挣钱去了!
大街上,阴冷异常,行人稀少。周末星期,热火被窝滞留着太多的懒人瞌睡虫。
深深的岁月,凉凉的天气里,我让沸腾了一夏的血液冷致成静流。瞎转悠到车站路口,没料到运气来了铁门都挡不住,大清早头笔生意突然来袭:
“三轮!紫金小区,多少钱?”
“你给五块钱吧。”我拉下时髦于五六十年代的火车头帽沿,遮挡住大半个脸面,压低嗓音,简单伪装,啮腔回答。
“中!俩个人。”
于是成交,一男一女钻上车,坐稳后,我启动开关。
就十几分钟时间,紫金小区到了,我踩紧刹车,关闭电源。
撂下一张崭新的十元钞票,客人迈腿出车。
“咋不叫找钱哩?”女的踩着高高的鞋底子,连连拽扯男的衣襟,轻声细语地提醒。
“五块钱是一个人,讲好的价,对啵?”男的似征非询地甩脸瞄我一眼,就挽起女的胳膊,快速离去。
我一时半晌大张嘴巴,尴尬无语,几乎成冰雕。
“你没有认出来?那是咱们初二时的英语老师啊!”三米之外响起小小的责言怪语。
闻听之余,我没有感到一点儿自惭形秽,亦没有感到一点儿掉架子。呜呜痛哭的,只是风吹树梢的幽咽。锥心蹾足的,只是流沙滚爬的恸殇。
老婆!我在心里向她汇报:起码,比较《水浒》作者施耐庵,我骄傲,我成功,我幸福。一,我没有六百年后才找着属于自己的读者吧?二,我没有穷困潦倒,凄惨地客死在一叶飘零的扁舟上吧?三,我尚且能够自食其力,没有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吧?老师跑三轮怎么了,作家开三轮又怎么了?
咱,月光族养家艰难,但是今儿一出门就有学生施舍,咋能不叫人坚强?
西风尽管肆虐着冬天的严寒,可是,内里一股春天般的温暖提前澎湃起我的心窝。裹紧外氅,耷拉下双眼,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放开嗓门,大声吆喝:
“三轮,三轮,物价上涨,咱不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