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0，阳光瑰丽，辉扬在考场，任老师正襟危坐，黑丧着脸，包文正架势；张老师打盹一旁，考生面对天书英文，两眼发直。
“考什么英语，难为学生！”任老师深知学生的底细：民师转正的“土八路”，教语文数学拿手，教英语就有点赶鸭子上架，毕竟他们的学生时代出过“张铁生”。难道乡下老师一下子就都得了道，成了“宇宙超人”、“全能教士”，啥都会教？“革命同志一块砖”，真的吗？
03年全县教师大聘任，一部分老师提前病退，一部分被分流到偏远落后乡镇，小学仅按1:1。7的比例保留在岗老师。03年恰逢“计划生育”凤紧浪高，底出生率时期，学生奇少；但是随后就回潮，学生一年多一年。相反，老师退休的多补进的少，到如今师生比例严重失调，老师队伍老化。赵老师所在的学校，四个教学班，六名义务教育老师。赵老师实际年龄超标，眼看教不成，但是老师紧缺，政策束缚，休养不成，他只好教学前班；其余5人4个教学班，可想而知是怎样的够呛！
语文，是叫娃子们识得两字的，不能马虎。数学，是叫娃子们能掐会算的，不能马虎。而美术、音乐、体育、品德、常识、省情、书法呢？没有专职老师，只能分给语文、数学老师，自然是侵占你没商量。中国人多能，咋能不抓现成的？“减负，减负！”呼声主要是要减下语文、数学的作业重负。说白了语文、数学经常考科；美术、音乐、体育、品德、常识、省情、书法不经常，就当死娃摔。班班开有语文、数学、英语、美术、音乐、体育、品德、常识、省情、书法等10门课，还有教育局、中心校不定时的会议有多少、检查有多少、活动有多少、教革有多少、模式有多少？天知道。5人4个教学班，老师忙得过来？英语，真是“想说爱你不容易”！
所以，当学生惊讶地发现这“外国语”真有“口诀”----
“你”是“妖油”（your、you)
“我”是“1秘”(I、me)
“他她”是“黑水”（He、She)
OK=零K，“看看”一百K（Look)
“学校”真“死苦”（School)
“我他死”是什么（What‘s)
“爷死”、“爷死”（Yes)
“奶死”、“奶死”（Nice）
“人民”作“屁泡”(People)，
“家宅”唤“好死”（House)-----
如此英汉，声贯双耳，只掉悲哀！眼望无辜受害的学生，特别是言语不文明的那家伙，任老师一下子灵性了：“怎能跟娃子计较？他小，是最大的受害者，宽恕他吧！”
师生僵持，这时带队的王副校长，在门口叫唤：
“上场的事，我听说了，现在气不气？”
“气啥？”任老师踱出考场，“娃子小，不懂事。”
“小什么？”王副校长一听反倒急了，猪腰子脸顿时拉长，“听说那小子都12岁了，该上五年级。可是，啥殏都不会，自己的姓名不会，a、o、e不会，只该上三年级。这娃妈是个光脸二拃伙，前边添个女，丈夫死了，贪图这一家有楼房，不走就磨给兄弟-----咱这里叫“窝里串”-----兄弟也不能，能的话穿这二手鞋？干个泥瓦匠，一天挣个七八十、百十块，不知自己是谁了？娃娇生惯养，看得跟他爹都主贵，九岁才叫上学。这娃保准转基因货色，牌面坑死丈母娘，个头也不低，啥都不缺就是缺心眼，学习智障，不写字，不做作业，还经常欺负小同学。找到家里了，二拃妈就知道笑，憨爹护短，谁教谁头疼！”
“那，还不给他赶快入进六年级，早点义务了，岂不省心？”任老师感慨，“照你说，是个问题，炸弹，刺头！”
“弹跳义务人家？人家爹非要一级一级上，死咬着人家娃不是白条，老师给人家娃考个位数，人家就骂老师没本事，坏人家娃前程。听说，上星期，还掂杠子闯进学校闹腾，扬言人家娃能考100，咋只叫得53分？岂不知零蛋货，53都是抄的。”
“那，这一次老师就安排，想让他娃整100不成？”任老师没好气，“迁就一个，毁掉51个？”
“殏法！”王副校长一声长叹，“只好当死娃摔。家长是咱的上帝，待罪不起呀！”
“糟蹋上帝。”任老师不敢苟同。
“没门啊。”王副校长好无奈，好无辜，“嫌弃憨娃，不要，哪里有那么多能娃叫你教？有总胜于无！03年大聘任，学生少，老师能不大量下岗？得会想啊，任老师，好歹你再有年把子就退休。俺们还得在这三尺讲台上，为一大家子人的吃饭穿衣，捞取资本，无可奈何的日子，串起来还不跟长城一样没头？想想，2012年，真不胜就是世界末日，新天新地，换个活法好。”
话有点过纲。可是，任老师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把子活，在他们面前不能胡乱说话：呛他的话茬是找杠抬，尤其大小是个“官官”的；太顺着他的话打千，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卖了你，断章说什么什么是你说的，涮你，或拿你当挡箭牌。
“所以，我早就没气生了。学生口带脏字，自称老子；咱遵孔布道，唾脸自干。”
“嗯？那就这样便宜？”王副校长立马叫停，“该挣竞的，咱一定得挣。我跟他们学校交涉过了，他们校长输理，怕捅出去，事闹大，坚持要给你压惊------中午，咱们的饭有着落了，任老师，可别来回跑冤枉路了。”
最后特别叮嘱，叫任老师大悟：王副校长为什么一会儿枪口朝里，为什么一会儿枪口朝外，目的一个----要饭的！
“啊呀，任老师，真是哑巴亲嘴，没说的。”远出，考试学校的胖校长，挺着大肚子，晃着大脑袋赶来，一把抓住任老师的手，大放香艳词汇：
“哥们高姿态，小弟我惭愧得很。学生不孝，气着老哥了。千万别在意，大人大量，大人大量。----人叫我气，我不气；我若生气，中他计。-----早就听说，老哥德才双星，是井冈山的骡子，老革命，咱老师队伍里的埋头筏子。兄弟我早就想在一起坐坐，交合成伙计，只是空有一腔愿望，而苦于无机会。03年，你师训班里待岗培训学习，是我提议挖你回来的；结果你们校长近水楼台，捡走了你。------哦，秋期，你干脆来我这里，课你挑，活你捡，好事都是你的。中心校那里我拼死给你要个鲜红的光荣证，保准不叫你费一丝神，花一分钱。觉得小弟诚意百分之百，你就当咱这是个无限夕阳近黄昏的地，给个面子，考虑考虑。提前预定了啊，今天中午谁来，我都推却不陪，专门招待老哥，给你接风压惊洗尘，同时宴请众家兄弟。都准备好了，醉仙楼，醉仙楼，超中心校、局领导级别。考试结束，包个车，弟兄们就同去，同去。”
“算啦，受宠若惊。”任老师由衷的不情愿，好像他是有意找茬，敲山震虎，给人家颜色，换得尊敬，达成饭局交易，“再说学校办公费不足，我知道，就不给食堂赶快了。”
“唉，任老师，你不去，俺们中午的饭点可没得吃了。”王副校长说，“今天中午这顿饭，俺们都是披你的虎皮，才饿不着。你要不去，俺们只好空肚。”
“兄弟，兄弟，实在是差强人意，差强人意。”胖校长听出来有人吃味了，立马求证，“一进校，我就有朋自远方来，下边话没直白：不是烟茶饮料，就是饭菜酒肉。考场风波，只是次生因素，不是因果比兴。兄弟你带队来到寒舍，可是大大的头衔，钦差，握有尚方宝剑，屈驾至尊啊。怎能冷落了你！”
他们打牙溜嘴。任老师总觉得吃人家的嘴短，执意省了。
王副校长忙说：“任老师，都是一个镇的老师，一个锅里搅瓢子，坐到一起，是感情，有啥？你现在累了，我知道，不如会议室休息休息，接下来，我替你监考。”
这一是领导新安排，二说实在的，两场下来，任老师真有点吃不消；早上急，忘服降压药了，刚才一气，现在隐隐约约感觉头懵疼懵疼，脑门血管憋堵得慌，左肩膀，左手臂，特别是指头异常木麻，手掌肉难以自控的抖动。充电，休息是必须的。
会议室，任老师刚刚落座，张老师就三晃两晃被劝进来“好好休息”。今天，一、二、三考试；明天是四、五、六。一、二年级，没英语，这个时间只有三年级一个班在考试，王副校长看那个德性，没坚定立场。
任老师强打精神，出会议室，远远望到王副校长钻进电脑室，胖校长在考场黑板上运筹！
任老师一跺脚：
“罪过，罪过。中午这顿饭，可叫我脊梁沟里下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