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七。
天气有点赖,西风瑟瑟,豆雪洒洒,雾霾沙尘,阴魂不散。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网友“柳杏芳菲燕”约见卧龙岗,不能失约,我早早就急急傻傻地等。
到啦,来啦。
十点,“吱!”车停路旁。
“嘎吱!”门开。
“咚嗒!”一鞋着地,一腿车内斜出,修长匀称;过膝筒靴,靓丽粉黛;青蓝丝袜套着半截腿肚,笔直有力,圆润天成。
是她,柳杏芳菲燕----高领粉红毛衣,披着雪花磁白鸭绒袄,玉树临风一般站定地面;而后亮玉手露葱腕,一手慢拢遮眼长发,一手拎挎棕乳色女式坤包,水灵灵重眼双皮,浴霸一样照向我,给人温暖----模样比QQ视频里越发温婉俏丽,越发楚楚动人!
“吧哒哒!“踩踏三寸鞋跟,拾级而上,柳杏芳菲燕欢叫道,“孤江蓑笠翁,我的天才作家!“
嗲腻腔调似少不更事的二八女郎。她猛一把蹿上来,手臂套牢我的脖颈,扑赴在我的肩膀上,身躯弯曲成翘翘的大龙虾。
没承载过天,没承载过地,不知道世界的分量。
饱饱满满的屁股真大,真结实。我咳嗽有声,放稳她在光滑坚硬的石板上,问:“你能有多少时间?“
“十二点的火车。“她扬脸甩发,涩涩怯怯,扭扭捏捏,合眼皮洒向不远处的卧龙牌坊,一时间静若处子。
雾霾沉沉,依然盘踞在卧龙岗上,不肯撤退。太阳有明有光,就是无亮点,混混慵慵地耗着。
“是么。“轻抚鼻梁上的镜框,碰触到胸口前硬硬的银行卡还在,我无趣地嘚瑟。
“来回打的需要30分钟,只能腾出个把小时,和你在一起。“精打细算的女人数学还可以。
“喔,够紧张的。先----“挪动腿脚,没有抬眼瞭看什么宾馆饭店,我只是望着卧龙岗上的千年茅庐,和古朴大气的汉化馆。
“先,先看看那弯歪歪的枣树吧。“她挎起我胳膊,依近身体,快嘴快舌,“少年诸葛亮天天大清早攀住弯歪歪的枣树汲水,不小心掉进白河里,兴得天书。不会是你蓑笠翁杜撰的吧?哦,我要见证那树。“
从杭州北上朔州,借口喝爹妈地锅做的腊八粥,挤空约见南阳卧龙岗,难道只是为了见证一颗树,一颗根本不存在的弯歪歪枣树?要知道,QQ上,脸红耳赤的辞藻,想入非非,大胆地挑逗,是有的,都是过来人,不曾伪装。女人的心,天上的云,真是不假。
“大冷天的,一不小心滑进河里边,天书得不来,咱可湿不起。“我暗自无招,只该拿话跟她绕。
“呵呵。又是骗人?“她扬脸磕碜我一眼,“QQ上,你就经常这样.你只上传图片,却一直视频我.你不怎么像图片上那么老,原来还算很年轻很英俊耶."
"是心里话,我年轻英俊?"毕竟十年寒窗,走过独木桥,考上大学,还是公费,国家管吃管住的那种,所以,我有自知之明。
"谁都跟你一样木实话?"又磕碜我一眼,她说,"你的文笔太古怪了,完全一个怪才,鬼才,新闻侃语都能是你小说的素材."
"你是我的粉丝?"
"绝对,铁杆的那种.饭可以不吃,茶可以不喝,朋友可以不聚,课可以不上,领导的话可以当成放屁,你的文字连标点符号一个都不能落。否则,生活苦不辣唧,索然无味."她挎地紧了,女人的体香袭击上我鼻腔,走路时扭腰晃臀,像是斟满杯盘的烈酒,"哪一天,你到我们苏南学院开个个人论坛吧?"
"高攀不起。我小老师,不敢跟你们大教授一样。热闹不是我所爱,抛头露面不是我习惯。”
“你是惯守寂寞,惯守自己的净土。作家不易,苦行修炼的作家不易,不趋时而舞的作家更是不易。”突然贴紧,温暖的鼻息都藏进我的耳朵孔里,她说,“等我评上主讲教授,我包养你,你什么都不干,专心写你的书,可否?”
我猛一把带住她,激动地颤抖双手捧起她晶莹粉白的银盘大脸,千言万语想说,但是尚未吐出,泪水就窜上鼻子眼。我真想双膝跪地,在她那粗横圆扁的红唇上烙下一千个深情的吻,滴上一万颗滚烫的泪。
凡尘俗世缠身,年华虚度,我一个四十多岁,眼看奔五的男人,只能在生活的重压下偷缝摸缝地写作,写一些支离破碎的膏药片文章,成就不起大家风范,因为什么呢?就因为没有整片的集中时间。
风萧萧,雨雪“噼噼哒哒“,万物哽咽,时光凝滞。
轻轻良久,放下举世悲欢的脸,惊鸿彻骨的脸。我情感深埋,苦水肚吞,突然感觉全心洁净,突然一除满身污秽,无欲无望。任凭风尘中,一副凄美血涨的嘴唇微开后再一次紧紧闭合;任凭雾霾下,一双皓然休憩的明眼再一次敞亮去沉重的帷幕。人生百年一过客,我还奢望什么?
路上的行人稀少。她轻轻依偎,同样静默,一动不动。
眼望卧龙岗上朦朦胧胧的千年雪松,想着碑林中岳飞潇洒豪迈的<满江红>,在我看来三维世界,九维空间都已石化。
再行走,如行云端。无数次设计着的宾馆包房里的造次,抛却脑后。
卧龙岗下,零零散散几家地摊,卖些粉粉红红的彩线呀,吊坠呀,项链呀。艳阳天气,会更多。
她打住双脚,取下一枚独玉制作的皮带扣,幽幽揣揣地问:“买一个?”
“男人用的,你要?”
“哦?对啦,来你们南阳玉都,能不捎个玉什么的?你帮我瞧一件?”她柔柔地晃悠我胳膊。
“可以啊,相中什么,送什么。来到我们南阳,饭也没叫吃,麻辣烫没顾上请。就送你个玉吧。”
说这话时,我真想猛抽自己几个臭嘴巴。感动归感动,石化归石化,残酷的现实中还需要照窝生活。对她,耍什么小恩小惠的手段?
玉可不是闹着玩哩,能够看上眼的哪一件不是万儿八千?网上相识,虚拟尤嘉,红颜蓝颜,咱都交不起,花钱的事,咱冤枉不起,难道咱是那不差钱儿的一族?老婆经济一把手,我的工资卡都是她攥着,花钱需要申请,超支需要明细备注。唯独刚刚出版社汇来四万三千块书稿费,是老婆所不曾洞察的,在卡上,我揣在怀里。
路边地摊货,左一个,右一个,没多大吸睛的,可是,她就是要齐排齐地仔细甄别,拿起来再放下,放下这个,拿起那个。一个外乡人,掉进玉都,看不完的故故景景。
突然,
“嘀嘀---“手机响。她一看,“不好,十一点二十了。”
“时间不多了。“她眼巴巴地眼望着我,那眼神有些主动献身的矜持,有些节操贞洁的撕裂斗争,几乎泪奔,无以复加。
“就买个玉,留作纪念。“我义正言辞地说。
“好人,好人,我的天才作家。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乞前生修来世,只为今天与你相遇。”她猛一把扑向我,死贴地紧紧拥抱,疯狂地亲吻我的嘴唇,鼻子,镜片和眉毛,不停,不够,湘妃泪催。
“嘀嘀---“手机又响,十一点四十。
“不行,真就开个房间,泡了我吧。”她有些瘫软,屁股膨胀,肉体血涌,春江水滥,沉沉重重,站不起身。
“别做傻事。快感之后,就掉奸夫****的罪责,何必?珍藏着,留到天堂吧。”这样好的女人谁不想要了她?可是,欲望有气无力,理念迎空招展,我只该快刀斩断内心的狂乱。
说完,我拖带着她,慌里慌张,投进“玉人张礼品店“。
玛瑙玻璃的花花绿绿太便宜,没档次。
终于,她挑选一只宽大的翠绿色镯子,戴上就舍不得再取下。我在内心暗自庆幸:好女人,真心疼哥;要是你挑选个翡翠碧玉籽石什么的,需要我如何谎言连篇,才能逃脱老婆明察秋毫的财政决算?那是一只东陵玉镯,外观当然美艳过价值十万八万的碧玉,但它的现实价格只有三几百块钱。几百块钱,我勒紧裤腰带,凑活个三二月就补的出来。
老板要价一千,是想打劫啊?
乘她摆弄着观赏不已,我暗地里给老板比码子。卖玉的人一般都是瞒天过海,坑爹,坑外地人。东陵玉市场,我懂。最终四百块搞定,她还以为真是千二八百块,戴在她那高贵的手腕上,宝贝疙瘩似的,样大二正地扬手打的而去。真傻!
柳杏芳菲燕,这女人是真傻。她要是早骚一点,早开放一点,我怀揣的银行卡真的就归属她,何止一只手镯?老婆那边若是问,我会说,出版社不要脸,不给钱。反正,打死老婆都不会相信,我的文字能够出版,我能够额外拿到回家过年的钱。
这一下,编排好的谎言泡汤,过期作废。轻松,轻轻松松,走在卧龙岗的路上,突然意境到诸葛亮汲水的那颗弯歪歪枣树,我撒丫子奔向白河边。
天,开了,开了。
雾霾沙尘,淫雨冰雪,阻挡得住2014年心灵纯净的春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