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关福讪讪吸了口烟:“那还不是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不将他小子一军,他能急起来娶你?他若将了还是不娶,你这犟脾性才肯死心去嫁别人。”默了一默,又问道:“嫁是嫁了,那庚家三少爷怎么办?你这还欠着他一条人命。”
秀荷手一顿,蓦地想起雨夜屋檐下庚武那道灼灼的眸光,贝齿便咬了下唇:“得问你自己……明知道他刚从大营里放出来,不知根不知底的,你自己招惹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垫着脚尖把粽子挂起来,拭净手儿出门去了。
身后老关福一口烟塞在喉咙里,差点儿被呛得出不来。
是欠他一条人命……可她没那么大义,为着一个才打过几回交道的男人,敢把什么都豁出去。
梅家祠堂坐落在大院西北角,紧邻着后院一排儿公房。梅家是春溪镇第一大户,祠堂建得也比别人家高,那檐角磅礴高亢,彩漆鸾鸟于飞,横梁也是上好的杉木。只不晓得怎么回事,那木头竟然着了虫蛀,整日个从上头往下掉粉屑,落在祖宗的牌位上,灰蒙蒙一层拭不完。
撑家大梁都着了虫蛀,传出去可不好听,那嘴贱的指不定又要掰出甚么“梅家要垮了”之类的谣言来。
少爷们成亲须在祠堂里祭祖宗,老太爷怕着了不吉利,要趁短短半月时间内把横梁换掉。那杉木沉重,还不能破坏原有的结构,力气大又能干的工人不好找,工钱也给得比别人家多。
吭、吭、吭
敲砖锯木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秀荷揩着裙裾正准备从小径穿过去,却听前边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庚武少爷放一百个心吧,晚春一定把话给你带到。”
“好,那就拜托你了。”
“拜托什么呀~快把人羞死了。对了,这是晚春亲手做的团子,庚武少爷你尝尝!”
阳光在树影下斑驳,秀荷看到晚春把一枚食盒递至庚武的面前,庚武微一迟疑,但还是接过去吃了一块,又把其余的扔给旁边几个兄弟。后面又说了几句甚么,秀荷听不清,只看到庚武挺拔的侧影,似乎越过晚春往这边看过来。默了一默,连忙换一条路避开。
一张百鸟贺寿图把绣房铺满,绣了十天余,总算快要完工了。秀荷低头修整着边角,看晚春在一旁魂游象外,一下午抿着嘴儿,不晓得多少甜蜜沉浸其中。
“嗨,什么喜事高兴成这样,笑得嘴都停不下来。”秀荷想起昨日小径上听到的话——“庚武少爷放一百个心吧,晚春一定把话给你带到”——作随口问着,手中的针线不停。
晚春总算等到秀荷主动开口问了,把绣盘一放,几步便凑到秀荷的身旁:“只许少奶奶你高兴,就不许我也开心呐?……喏,就是这个,庚武少爷送给我的,秀荷你说好看不好看?”也不等秀荷回答,一手轻抚着镯子,又自己欢喜道:“上个月在荣珊首饰庄里看到过它,值十两银子呢,攒一年零花都买不起一个,没想到他就送我了。”
他他他……
那青白玉手镯润如凝脂,秀荷眼前浮起在祠堂外看到的一幕,心中便释然了。
刮了晚春一鼻子:“是很好看,想不到那么个冷汉子,还挺会给女人买东西。”